西線又迎來了一次血色落日。但這一次夕陽沒能將平原染紅，因為罕見的初秋暴風雪先一步將平原染成了白色。

    這是一種詭異莫名的景色。遠處的地平線上夕陽還在慢慢沉降，而近處的烏雲卻在不停的宣泄著白色的暴怒。

    經過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的戰鬥，殘破的堡壘周圍留下無數屍體。歐賽斯特站在山崗上看著遠處的烏鴉山脈出神。史戴德帶著幸存的不到30人的守軍在戰場上收集可以當作燃料的東西。顯然這個夜晚會非常寒冷。更遠一點的地方，叁夏恩帶著死刃和塞林以及普瑞斯將一些投降的異族驅趕到一處等待王子發落。

    歐賽斯特來到那些異族麵前，西線死神發現他們一個個麵如死灰，嚇得瑟瑟發抖。這和他印象中那些野蠻無畏的死狂之徒完全不同。他知道他們畏懼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那些突然殺到改變戰局的死刃。他們所畏懼的是更加遙遠而又邪惡的某種東西。

    很多異族甚至已經雙眼渙散，幾近癲狂。正是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最終摧毀了異族大軍，讓被詛咒者們死中得活。

    叁夏恩來到王子麵前，深施一禮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王子略一沉吟說道:“你現在是代表死刃，還是烏鴉山？”

    我因烏鴉山而來，但我們死刃忠於王室的心不曾改變。”叁夏恩回道。

    原來如此，歐賽斯特心中暗道，死刃果然受烏鴉山控製，所以當初無法出山。而現在，看這不合節令的暴風雪，怕是烏鴉山已將觸手伸到了這裏。

    那麽烏鴉山是什麽意思呢？”歐賽斯特問。

    烏鴉山已經產生了新的山靈，”叁夏恩說，“它希望你能夠活下來。”

    僅此而已？”歐賽斯特詫異道。

    我隻知道這些。”叁夏恩說，“另外山對我們死刃的掌控在不斷減弱，也許很快我們就可以徹底擺脫它了。”

    歐賽斯特又來到塞林和神父身邊，他看到兩人身上都穿著新的衣服，那衣服不是用普通的針線縫製，而是用植物纖維編織而成。似乎是山之所賜。但兩人的狀態都不太好，簡直與那些異族無異。塞林原本白皙的皮膚竟然隱隱呈現出一種死灰色，尤其她額頭處更是隱約可見皮下密布的血管。

    神父普瑞斯則慢慢將臉上的剝皮者麵具摘下。王子看到那麵具之後竟然是一張有皮膚的臉，隻不過那皮膚如樹皮一般粗糙，並且布滿樹瘤一樣的疤痕。

    你們這是？”歐賽斯特疑問道。

    我們當時幾乎要被幹屍軍隊殺死，但新的山靈給了我們新的生命。所以我們其實現在也成了山靈的一部分。不過它似乎並不需要我們留在烏鴉山，所以我們便跟隨叁夏恩一起來到了這裏。”普瑞斯解釋說。

    那麽，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依舊願意跟隨我嗎？”歐賽斯特問。

    普瑞斯看了眼依舊木然的塞林說道:“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去哪呢？似乎山靈救活我們就是要我們來尋找你。最初我們以為它會借我們的手除掉你，為前任山靈報仇，但你也看到了，它並沒有強迫我們做什麽，隻是將我們送到這裏。”

    不過新的山靈對力量的掌控還不完善，所以它究竟是什麽意思也不能下定論。隻是這雪不會長久，恐怕它很快就會收縮力量範圍，到時候我們要麽脫離它的掌控，要麽再被帶回去。”叁夏恩說。

    歐賽斯特點點頭，表示自己對情況已經了解。於是他讓死刃押解投降的異族一起返回壁壘。看著壁壘中飽經戰鬥洗禮的眾人，歐賽斯特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不過那想法也隻是一閃念。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幹掉了異族之王，摧毀了異族主力，還跟本以為失去的同伴重新匯合，這些都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歐賽斯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就好像他已經失去了高興的能力一樣。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場苦戰，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應該為此慶幸並感到榮耀。起碼這是曾經的王國軍該有的風貌。

    但現在這裏已經沒有所謂的王國軍了。暴風雪之夜，殘破堡壘之內，隻有被詛咒者，烏鴉山的傀儡以及瘋狂的異族俘虜。

    實際上歐賽斯特行軍打仗的時候很少捕捉俘虜。這對王國來說毫無意義。他寧願敵人寧死不降，雙方拚到其中一方徹底被消滅，這才叫戰爭。現在這又算什麽，這些瘋狂的異族人竟然卑躬屈膝趴伏在自己腳下，磕頭祈禱，向他這個西線死神祈禱又能帶來什麽神跡？

    考慮到城裏的異族俘虜有些過多，數量甚至超過了守軍的數倍。這樣龐大的俘虜群非常危險，而且會消耗大量補給。所以歐賽斯特讓死刃們進行區分，最後將那些精神異常、行為可疑或者重傷在身的異族全部從城牆推下。他們一個個在城牆下的雪地上留下黑色的斑塊，然後又很快被雪覆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沒有什麽善待俘虜法則，就算有起碼異族也不會遵守，所以歐賽斯特在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這裏可不是福利院，這裏是地獄，因為死神在此。

    其他異族本就是驚弓之鳥，看到這種情況更是屁滾尿流，連連求饒。歐賽斯特對此很滿意，他對這些人說道:“我知道你們真正懼怕的並不是我，但我需要讓你們明白跟你們所懼怕的東西相比，我也不是好惹的。不滿意的人可以直接去城牆，其他人要還想活命就要做好準備，因為在前麵等著你們的可能是比死更加恐怖的命運。”

    歐賽斯特知道，自己唯一可以用來控製這下家夥的手段就隻有恐懼而已。但他發現他們恐懼的並不是自己，所以他必須讓他們改變看法，盡管不知道他們真正恐懼的是什麽，但他需要取而代之。

    當然無論這些異族如何表現敬畏，如何言聽計從，他都不可能信任他們，就像他們不會信任他一樣。現在的王子甚至連死刃和塞林他們都不能完全信任。誰知道山之靈究竟安的是什麽心。它對這些人控製程度又達到何種地步。以外麵的暴風雪的勢頭來看，山的力量完全沒有減弱的趨勢，反倒愈演愈烈。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全盛期的異族也無力與之一戰。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被它救援？

    在他心裏隻有本地的王國守軍還算可以托付，但他們數量實在太少，原本78人經過這場殘酷的戰鬥最後隻剩25人，而且基本都有傷在身，百夫長史戴德更是在亂戰中丟了一隻左手。

    王子不禁有些懷念在地下世界冒險的時候，那時候隊伍雖小可沒有這麽多猜忌。雖然也許大家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團結，但起碼關鍵時刻都可以將背後交給對方。尤其是迪爾和臭蟲，雖然都是沒什麽能耐的小人物，卻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夥伴。

    想到這裏歐賽斯特揪起一個小頭領模樣的異族問道:“我的一個同伴被你們的人帶走了，你知道可以在哪裏找到他嗎？”

    那小頭領還算鎮靜搖頭道:“我不知道，那些巨怪大多是祭司的手下，那些祭司通常我行我素，沒人知道他們的想法。”

    哦，那在哪裏可以找到其他祭司？”歐賽斯特又問。

    我...我不能說...那些祭司...”

    小首領的腦袋已經飛了出去，其他異族都是一驚，原本壓抑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我不知道那些祭司會怎麽對你們，我也不關心。”歐賽斯特冷冷的說，“我說一下我的計劃，你們帶我去找那些祭司，然後我會用你們去交換我的同伴。我的耐心不是很多，所以我提問，就要得到回答，回答不了的話，你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一個小嘍囉聞言馬上連滾帶爬的來到歐賽斯特麵前哭道:“王子殿下饒命，我們並非不想回答，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我們真正懼怕的並不是那些祭司，而是他們召喚來的東西。他們打破禁忌，將一些不屬於西部大地的東西招引而來...”

    他們召喚了什麽？”歐賽斯特皺眉道。

    我也不知道……但……但我們都知道大事不妙……異族……異族已經危在旦夕……我們不能去……不能……”那嘍囉語無倫次的說著，到後麵已經不成句子，完全聽不懂了。

    雖然心有疑慮，但歐賽斯特還是感覺到了那瘋言瘋語中存在的真實。看來異族內部果然出了問題，而且還是非常嚴重的問題。甚至將這些原本瘋狂無畏的殺戮機器都嚇破了膽。

    我覺得這可能跟山之靈的動作有關。”一旁的神父普瑞斯說，“如果真如他所說，異族祭司召喚了什麽厲害的東西出來，那緊鄰西線的烏鴉山便可能受到影響。”

    也就是說，烏鴉山的異常行為是因為異族？”歐賽斯特現在倒不是很在意這些，於是他拉起那個嘍囉逼問道:“他們到底在哪？”

    結果那嘍囉卻死都不肯說。

    看來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威脅著他們。你就算把他們都殺光恐怕也問不出什麽。不如我派人去追蹤那些巨怪的痕跡吧。”叁夏恩建議道。

    你不了解這些家夥，他們的領地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歐賽斯特說，“既然不怕死，我就給他看看比死還可怕的東西吧。”

    說著他便起身拖著那個異族向地窖走去。神父和叁夏恩不解便也跟了過去，結果那嘍囉一看到被關在地牢裏的怪物便嚇得用雙手捂住了眼睛，叁夏恩見這招有效便幫助王子抓住他的雙手強迫他去看那怪物。那嘍囉瘋狂掙紮終於抵抗不住內心的恐懼尖叫道:“灰森林！他們在灰森林！”

    那是什麽地方，給我在地圖上標出來。”歐賽斯特拿出地圖繼續逼問。

    我……我不能……它不在地圖上……真的……所以你們才找不到……”

    歐賽斯特有些不解的問:“那是什麽意思，如果它不在地圖上，你們又如何找到？”

    它……它在我們異族的腦子裏！隻有我們才能帶你去……”

    在場的人都對這種說法感到奇怪，當然那異族也許是說他們重來不用地圖。這時一個小兵從外麵跑進來慌張的說道:“王子殿下，請快去城牆上，外麵……外麵不對勁……”

    歐賽斯特聽聞此言便帶著那個異族，身後跟著神父和叁夏恩一起來到城牆之上。

    夜裏寒風襲人，但雪已經小了。史戴德已經在城牆之上，看到王子趕來忙伸出沒有手的左腕招呼隨後又馬上換成右手。

    幾人來到城牆上向下一看不禁愕然，隻見城外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片巨大的森林，森林遮天蔽雲望不到盡頭，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夜的深處，就在眾人驚異不定之時，那個異族嘍囉突然慘叫起來，黑暗的夜幕下周圍一片寂靜，隻聽他絕望的哭喊道:“灰森林！這就是灰森林！它們來找我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