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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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又遇上了莫河。他是我們村子裏最窮家庭裏的一個兒子,他有一個哥哥叫莫山,早年外出漂泊,好幾年不回來一次,現在已經在老撾結婚生子,定居到了那裏,更是不回來了。

    我是在操場遇見莫河的,他比以前瘦了,比以前黑了,還比以前邋遢了。他還是穿著很久以前的衣服,油光發亮,破爛不堪,與其說那是衣服,倒不如說掛了幾塊髒布。他的褲子更是不成樣,屁股處毫無遮攔,又紅又黑的屁股露在外麵,褲腳還一長一短。前麵也不穩定,雖然他把褲子拉攏在前麵褶皺起來,但動不動還是春光乍現,一撮黑毛露出來,那排尿管就像一隻關在褲子裏的蛇動不動就拋頭露麵。有時候性情大發,那**紅通通又黑黝黝的頂在褲子外麵。村裏的女人看見他就當做看見一頭牛,不叫也不罵,隻走快。

    我叫了他一聲,他不搭理我,我走過去拍了一下他,他露出那被蛀蟲咬壞的黑牙嘿嘿一笑。嚇了我一跳。

    我問;吃飯了沒?

    他;嘿嘿

    然後又來一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說你在上海嗎?”

    這更是嚇了我一跳,怎麽知道的,神啊!不過此刻我隻想離開他,好臭。但轉念一想,我又說“你衣服褲子穿多久了,換了好嗎?我給你一套”

    他又,嘿嘿

    我好吧!離開他回去了。

    莫河,是我小時候偶爾和我一起放牛的人,他那時候雖然有點笨,但還沒有成為一個這樣神誌不清的人。他比我大八歲,所以在我還是個十歲的孩子的時候他就是個少年了。那時候他隻是家裏比較窮,買不起衣服褲子,但縫縫補補的穿的還是遮掩,而且他身材比較苗條,可能那時候瘦不是很歡迎,但吃不好喝不好的他隻能保持竹竿立影的模樣,他的樣子還算可以,甚至可以粗略的描寫為帥氣。他那鳥窩一樣的頭發也顯得他有點酷酷的,再加上縫縫補補的衣服,比犀利哥還要有幾分姿色。

    他那時候是養蜂高手,尤其養蜜蜂那絕對是一流的,在他家裏,山上,樹洞裏都養了自己蜜蜂,連我爺爺那養蜜蜂高手都承讓幾分。他吃蜂蜜蜂卵也厲害,他可以一手拿著肥胖的蜂蜜巣一手拿著一大片蜂卵,一大口一大口吃。我們那時候即佩服又羨慕,能吃蜂卵多好啊!又營養又好吃,加上蜂蜜那絕對是營養大餐。我們偶爾也這樣吃,但不能像他一樣經常吃,而且還能吃那麽多。他還有一雙雪亮的眼睛,他的眼睛真的可以說是千裏眼,他能站在這座山頭看見另一座山上飛的蜜蜂,還能看見他們飛回去的窩點。我眼睛一直以來都是53,科學上我的眼睛已經是最好的了,怎麽我隻看見空氣他卻看見蜜蜂。要說他遠視那樣未必,他近距離看東西更是厲害,哪怕一隻跳進草叢裏,他還是能找出來。他簡直就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在我們這些平凡孩子的世界裏。他還是個捕鳥高手,他能用牛尾巴上的毛套住草叢裏啄食的鳥,也能用彈弓準確無誤的打下樹枝上棲息的鳥。他還是個捕魚達人,他可以潛入水中去抓捕躲在水底石頭下的魚兒。雖然他所會的這些我們所有孩子都會,但絕對沒有他厲害。

    他從來不穿鞋,總是赤腳奔跑在山上,他的腳板比我們穿的鞋的鞋底都硬,沒有能戳通他腳的荊棘隻有被他腳踩斷的荊棘。

    他和我一起放牛的時候,總是會幫我趕牛,我們兩個還一起偷吃人家莊稼地裏的西瓜,黃瓜,其實也不叫偷,畢竟我們農村裏大家都這樣的,隨便摘摘幾個沒人計較,隻是我們還小,以為偷而已。我們也一起烤過玉米,一起淋過雨一起泅過水。在我那幾乎沒人願意跟我一起放牛的童年裏他是唯一個不會被家長罵的人,因為他的家長除了爸爸正常一點以外,母親是個瘦骨嶙峋的大大酒鬼。

    其實莫河也很可愛的,我八歲去上學的時候,他一個十六歲的大夥子也差一點就跟我一起上一年級了。那一年他媽媽把一頭公牛賣了,稀裏糊塗的賣了一千五,人家說給她三千,她死也要一千五,可能她覺得一千五比三千多,傳聞她以前還在街上花五塊錢買回來的東西要三塊錢賣,說要賺兩塊錢。當然我們那時候也不知道到底哪個多。他媽媽要送他上學,就跟我一起去,我那時候也很高興,有一個伴總比自己一個人去上學好,並且莫河可以說是最尊敬我最包容我的一個朋友,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也沒去了。

    他家那時候養牛可是全村子最順利的一家,牛又漂亮又大,但他們隻會用牛勞動不會賣牛,所以一直很窮,窮到沒飯吃,啃玉米。

    我上學以後放牛也經常帶著書本看,我們兩個偶爾在一起放的時候,我也可憐過他,幫助過他。我講書裏的故事給他聽,他聽的入神,那時我心裏確實也在想,你個大笨蛋,連一個字都不認識,以後你要怎麽辦?你連你名字都不會寫。我同情他,他比我可憐,我雖然沒上幼兒園,雖然上學遲了一年,但畢竟我是上學了,而他就隻能日複一日的在這兒放牛。他個頭比我大,年齡比我大,但智商真的很低,十六七歲了。我們兩個還一起在樹林裏用石頭當作推土機推公路,用石頭當車子在小公路上開。也和我一起在山穀裏挖小梯田,拔一些小草當作稻穀苗插。

    我上了初中以後,莫河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誰也沒有見過他。有人說他淹死在河裏了,有人說他被馬蜂釘死在樹林裏了。他這一消失就是五六年,到我高中畢業時候他又回來了,依舊穿著他消失時候的衣服褲子,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誰他去了哪裏。他牙齒變黑了,皮膚變黑了,人瘦的就像機械架子一樣,那時候我見過他一麵,他居然也知道我高中畢業了。就像現在跟我說“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說你在上海嗎”一模一樣,那時候他也是嘿嘿笑,然後跟我說了句“你回來了,聽說你高中畢業了”

    這一次再相見,難免想起了他的過往,也想起曾經與他共同擁有過的美好回憶,我打開我的密碼箱,取出兩件衣服,兩條褲子去了他家,讓他換上。他嘿嘿

    第二天我遇見他的時候穿了我給的那些衣服褲子,他看見我,看著他的衣服褲子。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