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手裏的事，我乘著飛機抵達北京，原本住著的老房子早已交給了部隊，我便住在離著軍區最近的酒店。

    去見井敬前，我莫名緊張，臨行前我反複對著鏡子照了照，前後走一走，調整了步幅和速度，我微坡的樣子都被掩蓋起來。

    我的緊張，全來自於和井敬三年的失聯狀態，我試圖打探，可井家瞞著。偶爾一次向父親打探井敬的情況，他卻冰著臉罵我不懂情景。

    我怎麽不懂，隻是這一探，我已知道井白兩家向著兩條路奮進，特別是隨著井老爺子年事已高，拖著一年兩年，今年終於要退下來，井真呢，屬於老派中庸，又在京城那樣權力交織核心地帶，做事建樹太過小心，四平八穩的卻沒有任何優勢。

    相比父親抓住了災後重建一事在四川得民心，又把我當初的救援計劃修整擴充作為預警機製的科研成果遞交中央。但這些都是錦上添花的事，主要是我父親在去年的改選中迅速站隊，與反應遲緩的井老爺子截然不同。

    自此，重慶的白家正是登上政治舞台。

    可論誰都知道父親曾是井真的朋友，井老爺子的兵，父親風頭氣勢壓著井真，井家覺得薄了麵兒也感受到父親的敵意。

    本就心存芥蒂的父輩，這兩年越發走向兩個極端。

    井家的老宅子爬滿了爬牆虎，遠遠的我能聽見輕笑聲從老宅子裏傳出來。

    握了握拳頭，我靠近鐵門，那熟悉的笑聲讓我紅了眼眶。

    我頓住腳站在樹蔭裏，腦子裏突然閃過我二十二歲那年井敬騎著自行車像隻小老虎叮叮當的衝出了鐵門。而我也在那天驚覺我愛上一個小屁孩兒。

    門開了，出來的確是一對兒。

    我朝思暮想的人，長得真高，修長勻稱，挺拔俊秀，可他懷裏攬著一個洋娃娃一般的卷發女孩。

    井敬不曾看到我，我卻看著他臉上每一幀表情，那眼裏的柔光太暖，嘴角的微笑太刺眼：“倪寶兒，一會兒看電影，昨晚欠我的，看我怎麽討回來。”

    女孩攢著拳頭，嬌羞的捶打井敬的胸膛：“討厭死了，油嘴滑舌，你怎麽去見我父親？”

    真正捅了我心窩子的，是他們身上秋款的黑白虎頭衫，今年的限量版。

    井敬也許不知道，他喜歡的這個牌子，我從中華代理那要到了重慶市的代理權，現在我的風衣裏還裹著一件和我氣質完全不相符的虎頭t。

    摳緊了手心，我踱步出去。

    女孩先注意到我，如果井敬是俊美，我便是俊朗，所以那姑娘的羞澀仿佛更羞澀了。

    井敬，那人是誰啊？他一直在看我。”

    井敬仰起頭，看到我時，一愣。

    曾經見到我的親密，小孩脾氣，都不見了，隻有一股子客氣。

    白引大哥。好久不見。”

    我深深的描繪他的眉眼，他微笑的回給我淡定從容，每一字句平平淡淡卻刺耳不已。他說：“你找我有事兒？”

    三年不見，井敬真特麽能耐了。

    比忍耐和心機，壓場麵和掌控力我從不輸人。

    我淡笑著掃了懷裏的女孩一眼：“聽說你回來，特意來北京瞧你，到沒想挺驚喜。”

    目光又掃了回去，我故意飄了一眼他那話兒，勾著唇說：“我特意來看望你，算不算事兒？”

    這一說，井敬的睫毛上下急速抖動著，微微撇開頭，耳根有些紅。

    井，你不介紹下麽？”那女生抱著井敬的胳膊撒嬌，視線有意無意的掃著我。

    白引，以前住在我家對麵，現在在重慶，我我”說到最後，井敬不爽的扭了頭，不情願的說：“我哥。

    我向前一步，湊近井敬，他的身高和身材一下被比了下去。

    微微低下頭，我對著女孩溫和的笑笑：“你叫我白引哥就是。”

    女孩呆呆的，抿著嘴自報家門：“白白引哥，我叫倪晶晶

    倪家的千金，父親讓我三十歲娶的女人。

    我女朋友。”

    井敬加重語氣，標注這個女孩的身份。

    我對著小姑娘眨著眼，笑得更加和煦：“倪晶晶，很高興認識你，那賞不賞臉跟你男朋友一起和我吃頓飯？從重慶飛過來，我也餓了。”

    我的氣勢一下震懾住倪晶晶，而井敬沉著臉打量著我也防備著我，可他還得在女朋友麵前保持著爺們樣，不樂意也得應承下來。

    我帶著他們去了我投資的一家音樂餐廳，一到地方，倪晶晶眼睛都亮了，她興奮的搖著井敬的胳膊說：“我留在北京的同學昨天還提到這家店，去年開的吧，很難排位的。”

    我轉過頭笑眯眯的搭了話：“怎麽個好法？”

    倪晶晶輕聲咳嗽幾聲，聲音裏也難掩興奮：“現在流行情境飯店，我也是從同學的空間裏看到這裏的，在網上評分前十，很潮。”話說著她指指長長的等餐隊伍：“瞧，沒錯吧。”

    哼。”井敬輕哼一聲，蹙眉：“我們一會兒要看電影。”

    他的意思是嫌我耽誤了他的約會。

    我先一步踏上白玉階梯，直接走向一側的觀光電梯通道，應門的人看著我手中的卡，恭敬的打開電梯，我們上了最頂層的六層。

    白引哥，這是呢？”倪晶晶歡快的說，電梯門一開，整個雲層環繞的空間讓她和井敬都呼出一口氣。

    漂亮，好仙兒啊。”

    整個餐廳是開放式，背景是全景5d效果，這會兒是明媚的藍天白雲，過會兒可能是風雨雷電，再過會兒又是星辰熠熠。

    每個席位其實是一條懸空的木舟，我們腳底踩著的是特殊材質的綿軟地麵，幹冰繚繞，雲朵飛翔，如同讓人置身空中。

    我觀察著井敬，臉上似乎也繃不住了，微微張著嘴，很像小時候。

    小白！”我肩頭被人一拍：“來也不說一聲，怎樣，新店效果不錯吧。”

    我一旁就是那個退伍的兵王，這些年我和這群人合夥開酒吧，投資酒店，全景5d的概念最初在我，後來這些有錢人跑了美國矽穀，弄來了這套東西。成本下足了，全國算是頭一家。

    不錯。就是服務生的服裝不能西化。”

    白爺，退伍唄，綁手綁腳的怎麽賺大錢。”

    嗬，我倒是想。”我撇下嘴，又客套兩句便帶著井敬二人上了一條小船。

    小船是用四根鐵鏈固定在天花板，所以一坐上去，搖搖晃晃，如同泛舟雲海。

    我不知道井敬哪裏學會的討好女孩的手段，收斂了少爺任性，一筷子一筷子給倪晶晶夾著，嘴裏的熱菜，落到我肚子裏我卻覺得涼心。

    倪晶晶和井敬在利物浦同一所高中就讀，我也從倪晶晶不住聲的話裏了解到他們是同年人，在一起半年多，家裏人並不反對他們早戀，反而讓他們相互照應。

    我心裏大致明白，這其實是倪井兩家結盟的征兆。

    在英國，十八歲可以結婚，所以你們也不算早戀。”

    我抽出方巾擦著嘴角，對著井敬點頭：“這麽看，你們準備在英國訂婚生子了？”

    叮當。

    井敬擱下筷子，尖尖的下巴翹了翹：“等倪寶兒，大學畢業。”語畢，他轉了臉親了一口倪晶晶的腮幫，倪晶晶反親了他一口，嗬嗬笑著，沒有任何矜持。

    嗬。

    倪寶兒？

    真特麽親。

    大學畢業就結婚？

    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小子找到真愛？

    每呼吸一口，我的嗓子便辣得生疼，我抬手抓起一旁的檸檬水抿了一口。

    酸的我惡心。

    正當我想著怎麽整治井敬時，倪晶晶撅起嘴鬧了小脾氣：“白引哥，你也替我勸一勸井敬嘛！都不陪我留在英國，非要把大學放在北京軍校！我們周圍都是當兵的，我爺爺，我爸，我媽，他爺爺，他爸我不要啦，為什麽讀軍校嘛！”

    我捏了捏手裏的水杯，抬眼盯著本著臉的井敬，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對我幾次說起要做軍官的夢，這麽說他要留在國內，上我上過的軍校。

    沉下去的心，突然浮了起來，我盯著井敬的眉眼，他卻目光閃爍的別開。

    不由自主的微笑著，我拉開了夾克衫的拉鏈。

    灰底金線的虎頭半露了出來：“晶晶，男人心中都有愛國夢，想當兵的人都有血骨。不過，跟著軍人的女人確實不容易。”

    一句話兩邊勸，其實毫無用處，隻會挑撥兩人的關係。

    比如倪晶晶，小孩兒，也更加自私自我，她的嘴巴撅得更厲害，嘀咕著：“軍屬最苦了，而且你回國參軍，以後我們真結婚了，我也得回國”

    倪晶晶不爽，這次井敬卻沒有安慰，因為他的杏眼直勾勾的看著我露出來的虎頭衫。

    這是見麵後，井敬第一次盯著我看，我笑了，順勢把夾克脫了，讓他看個夠。

    我轉過臉，不甩井敬怔愣的樣子，伸手遞給倪晶晶一張濕巾：“晶晶，你們還小，其實不用考慮太多，享受青春，不是？”

    若有似無的，我的手指頭碰了倪晶晶的手心，轉而又收了回來，身子向後靠著，慵懶的微笑。

    倪晶晶臉龐紅紅的，沒料到我也會穿這麽潮的衣裳，而我也知道我這幅樣子給自己減齡，少了嚴肅更富有野性。

    白引哥，你穿這個牌子的衣服，像雜誌模特似的。”

    以前我也不會碰這種衣服，以前有人送我穿，覺得不錯。”我笑笑，掃一眼井敬，而後從皮夾裏掏出兩張會員卡遞給倪晶晶：“北京這個牌子的代理我熟，到專櫃新款也能打折，另一張是這裏的，當作我送給弟妹的見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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