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愛恨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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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鬆很快從短暫的失神中醒過神來,畢竟他現在麵對的是君王,不可露出一絲異樣神色。
可是眼前人,明顯段數就低了許多。
明景軒豎著耳朵,嘴角卻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
還是這小傻子知道心疼人,知道給自己熬湯來。不然真的要被這群老東西們給氣死了。
明景軒的神色,盡數落入他眼中。
他當然明白半年前姚太後舉動背後的意思,況且他在宮中自然也有眼線。明景軒待林錦如何,一眼便知。
可從做父親的私心講,他並不希望女兒為後。
一入宮門深似海,何況後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那個單純的女兒,怎麽熬的住?
一時間,林如鬆心底複雜極了。
明景軒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
你先去冬暖閣待著,我這邊處理好了便過去。”
聲音是與方才大相徑庭的溫柔。
林如鬆驚訝的很,沒想到皇上竟然與林錦說話這般,直接稱我。
外麵林錦聽到了,抿著嘴,對小安子道:“你送去冬暖房吧,我今兒要去陪姨母。記得叫皇上一會兒喝了,省的再上火揭你皮。”
說罷,不由分說的便將東西塞到他手中,自己轉身離去。
小安子腿都要軟了。
姑奶奶,您就這麽的走了。一會兒皇上見不到人,奴才這皮不消說,肯定是要掉一層啊。
明景軒一聽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氣的頓時站起來要往外走,剛走兩步,這才想起來屋裏還有個林如鬆呢。
他訕訕道:“這小傻子,都叫朕給慣壞了。一會兒回去就好好治治她!”
然後,看林如鬆的眼神更奇怪了。
明景軒擰著眉,忽然一拍腦門,想起來了。
林如鬆,貌似就是那小傻子的爹吧。
他方才好像罵了人家閨女是小傻子來著,還說要去治她。
咳咳咳!”
他拚命的咳嗽,想要掩蓋住內心的尷尬:“愛卿,朕不是那個意思。平日裏我們沒大沒小慣了,並非朕要欺負她。倒是這丫頭平日裏沒少給朕氣受。”
呃!
感覺這麽說也不對啊。
好在林如鬆給了個台階下:“小女頑劣,還請皇上多包容。“
明景軒內心嗬嗬:還不知道是誰玩誰比較多。嘴上卻客客氣氣的照例全收:“客氣客氣,朕就是這寬宏大量的漢子。與朕在一起,愛卿盡管放心。”
林如鬆看著他不要臉的樣子,在心中暗暗的翻了個白眼。
因為林錦的偶然出現,導致現在的畫風陡變。
林如鬆不再跟方才一樣處處回避,漸漸的坦誠起來。
皇上有沒有想過,這賦稅的七成銀子,到了哪裏。又是如何去的?”
明景軒不耐:“誰反對的最厲害,自然就是在何處。”
可是區區一個承恩公,就能翻手覆雨嗎?他在厲害,手是如何伸到全國?這滿朝文武,又有多少是他的眼線,心腹。全國上下,有多少是同黨。吞墨的銀子有多少,手中的底線是什麽?以及,承恩公最後要的,到底是什麽?”
一連串的話將明景軒給問懵了:“他不就是想要銀子嗎?還想要做什麽?”
可皇上,承恩公拿著這麽多的銀子作甚?況且他與兵部郎中的關係,皇上都清楚嗎?”
明景軒後背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老東西他,想要造反?”
林如鬆連忙道:“臣不敢,臣隻是提醒皇上,許多東西未查證之前,還是不要輕易的動。若是要下手,便等摸清楚其中的底細,查其根由,再直接動手。”
他劈了一個淩厲的手刀:“打蛇打七寸,定叫他日後再也不能翻身!”
明景軒望著這個看似羸弱的中年男子,頭一回知道了腹黑這個詞是何意。
從養心殿出來,林如鬆原本是應該直接回去的。可陰錯陽差的,走到了靜泉宮前頭。
自從姚青去世以來,他與姚太後,就再未見過麵。
不,應該是,姚太後定然是看過自己的----在那道厚重的珠簾之下。
他給門口的太監塞了個銀絡子:“麻煩公公幫忙通報一聲,就說戶部尚書林如鬆前來拜見太後。”
那小太監喜滋滋的將銀絡子藏入袖口,正了正麵色,清了清嗓子,用太監獨有的尖細嗓子道:“林大人等著吧。”
沒一會兒,沒見那小太監出來,倒是來了另一個。
滿麵白粉如同僵屍,嘴唇紅的好似能吃人,一笑便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喲,這不是林大人嘛,哪陣風將您給吹來了。”
林如鬆可認得。
他是如今姚太後身邊的紅人,也是當年將他幼女從身旁帶走的幫凶。
李公公。”林如鬆垂下眼眸:“適才從養心殿出來,正好走到這靜泉宮門口,想跟太後請個安。”
喲。”
李德清尖著嗓子嘿嘿的笑著:“養心殿和靜泉宮可是隔了十萬八千裏,何況若是出宮門,林大人應該直接從前門出去啊。怎的還背道而馳了呢?您這個正好,還真夠巧的。”
林如鬆如何聽不懂這老太監明裏暗裏的嘲諷,奴才都是看主子臉活著的。何況是這等已經爬到高位的奴才,更是將主子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
也對,姚太後若是能給他好臉色,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可現在,他知道八年未見的女兒就在宮牆裏麵這個院子裏麵,隻要踏進去,便能看到。
他垂下手,畢恭畢敬:“還請李公公通報一聲。”
恭敬之意,無以言表。
李德清看著眼前這位位極人臣的家夥在自己麵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內心不禁被突如其來的滿足感占據。
嗬嗬。
可太後之前有吩咐,也不能折騰太狠了。
既然林大人誠心誠意,那邊隨老奴進來吧。”
李德清心說:還是太後有先見之明,知道他一定堅持要進來,叫他也別多為難。
林如鬆跟在李德清身後,腳步沉重而緩慢的向正殿走去。
他的心中十分忐忑,竟然還生出了幾分擔憂害怕,想親近卻又怕女兒對自己防備的眼神。
或許這 就是近鄉情怯吧。
終於,到了。
李德清挑起門簾,吊著嗓子:“太後,戶部尚書林大人來了。”
話音落下,沉默了片刻。
良久,裏麵傳出緩緩的聲音。
進來吧。“
林如鬆鬆了一口氣,同時另一種莫名的緊張情愫又迅速占領。
林大人,您進去吧。”李德清笑眯眯道:“今兒是家宴,老奴就不礙眼了。”
林如鬆又趕緊謝過,這才走了進去。
難怪李德清說是家宴。
屋裏的桌子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吃食,周圍站著宮女們,其中兩個上前,手中端著銅盆讓其淨手。隻有退下又有手扶漆盤,裏麵盛著蘇繡絲帕。
姚太後拿起來,輕輕的擦了擦手,慢條斯理:“林大人來的正好,還未用午膳吧。”
太後留外臣用膳,的確是有些不合禮數。
可難得跟女兒相處的機會,他卻絲毫不想放過。
何況。
林錦現在瞪著一雙烏丟丟的大眼睛,愣愣的望著她,眼神裏有好奇,也有一絲膽怯。
林如鬆被看的心軟成一汪水,謝過姚太後後,在林錦對麵坐了下來。
你這孩子,傻了不成?這是你父親,見了都不知道叫了。”
姚太後這麽一說,林錦瞬間有些手足無措,雙手攪著衣裳下擺。
林如鬆連忙擺手:“這孩子,許久沒見我了,一時生疏也是有的。慢慢就好了。”
原來尚書大人也知道許久沒見這孩子了啊。”
姚太後意有所指:“我還當您隻顧著家中那些天倫之樂,忘了我那苦命的妹妹了呢。”
一句話,叫林如鬆瞬間如鯁在喉。
兩人的症結就是在姚青的早逝上。
姚青是因為產後的見紅,連一個時辰都沒撐到。可姚太後固執的認為,就是那幾個侍妾讓妹妹心煩意亂,不然怎會那般早早故去。
她又覺得林如鬆是個沒有本事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因而這個,許多年來,都不給他好臉色。
但是現在,情況變了。
林錦雖然覺得見他有些陌生感,但血脈相連還是讓她對林如鬆眼下的悲切表情於心不忍,哀求的看著姚太後:“姨母,我有些餓了。”
你這個孩子,方才才吃了兩碟子糕點,這麽快就餓了?”姚太後笑著拆穿她:“與你那母親一樣,都是個善良的人。可惜啊,太過善良,自己往往不得善終。”
說罷,意有所指的,望了林如鬆一眼。
終於,他放下筷子,抬起眼簾,正視眼前這個恨了他多年的大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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