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父女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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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鬆今年正好是而立之年,身形消瘦,背總是直直的挺著,有著文人的清鐫。
在朝堂上,他是內斂而沉穩的,時常讓人忘記了其存在。但從他白身到六部尚書,不結黨營私卻可以平步青雲,足以看出此人謀智。
而現在,他聽姚太後提及亡妻,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目中流露一絲悲痛之意。很快,便被垂下的眼瞼掩蓋。
太後垂訓的是。”他抱手拱拳:“如今世道沉浮,人心詭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點,錦兒應該謹記。”
坐在一旁的林錦聽到父親提起自己,誠惶誠恐的站起來:“您說的,錦兒記下了。”
林如鬆看出這個孩子局促的神色,又想到家中那幾個孩子在自己麵前都十分的膽怯。不由的放鬆神情,衝她展露一絲笑容。
許是父女天性,血濃於水,林錦因這示好的笑容瞬間鬆了口氣,衝著他也是露出了羞澀的一笑。
這一笑,更像亡妻了。
父女倆的互動,姚太後盡數看在眼中。
林尚書所言極是,這些都是你的自身體會,想來句句皆是肺腑。如此金玉良言,錦兒可要牢牢記住,不要誤了你母親的後塵。”
平素的姚太後雖然在政務上嚴肅,可對待她時候是平和的。哪像現在,句句都是刺,話中帶話。
見女兒天真歡喜的小臉上掛著一絲茫然,林如鬆心中一痛,對姚太後道:“太後不吝賜飯,原本應該愛惜。隻是臣有要事需與太後單獨麵談,還請太後容稟。”
姚太後不動聲色的望著他,看清楚了林如鬆眼中的渴求。
他不願意破壞了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形象,亦不願意叫林錦心上埋下疑惑仇恨的種子。
氣氛瞬間凝結。
林如鬆跪在地上,腰背挺的很直。這讓姚太後不禁想起,多年之前,他還是個清秀的少年,牽著妹妹的手,說要給她一生的幸福。
眼看他有了妾氏,眼看妹妹撒手人寰,眼看公主下嫁,眼看他兒女成群,承歡膝下。
姚太後恨他,卻又不得不重用他。
內心糾纏,良久,她終於發話了。
去偏殿說話吧,這錦兒還要用膳呢。“
林如鬆頓時鬆了口氣,又追加一句:“太後,臣想單獨跟錦兒說幾句話。”
如鷹隼的目光瞬間射來,仿佛要將他紮穿。
嗬!“
姚太後冷笑:“林尚書打量哀家這是沒脾氣呢?還是想試探試探哀家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然而眼前人卻依舊跪著。
她扭過頭,看到了林錦眼中的期盼。
罷了,罷了。
左右後麵的棋,都要由他來下最重要的一步。與其千方百計設計這個老狐狸,不如叫他心甘情願的自己獻身。
想到此,姚太後沒有說話,直接向偏殿走去。
這是默許了。
屋裏,隻剩下了父女兩人。
林如鬆鬆了口氣,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跪的太久了,膝蓋酸軟無力,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在地。
卻被一個軟軟的小手扶住。
您沒事吧。”
林如鬆扭過頭,便對上了林錦那一雙擔憂的眼睛。
她的容貌其實很像姚青,特別是那雙眼睛,總是溫柔似水。而林錦少了母親的成熟韻味,多一份天真無邪。
看得出,這些年,姚太後將她保護的很好。
他心頭一寬,反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來。
不知為何,沒見麵時心頭有千言萬語,可現在一見麵,反而什麽也說不出了。
林錦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叫父親的人,卻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她是六歲入宮,那會兒已經隱約有了些記憶,記得有一個叫柳媽的奶娘整日陪著,在別院整日十分開心。還有一個生的十分好看的男人,每半個月就會來一回。他會問自己都念了什麽書,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會怔怔的望著自己發呆。
八年的時光,並未將兩人之間的紐帶切斷。相反,因為許久的不見麵,她內心反而生出一種對家人的渴望。
您這些年都好嗎?”
林如鬆一愣,原本是他應該問的,卻叫女兒先說出來了。
不過,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卻瞬間被撫慰。
好,胃口不錯,就是覺少了些,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就是好久不見你,心中甚是惦念。如今看見你在宮中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
語氣中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之感慨。
林錦乖巧的答道:“我在宮中很好,您不必擔心。姨母和表哥待我都好,還有繁星姐姐還送我糕點吃。倒是您,覺還是要好好睡的,不然長期以往,對身子不好。”
林如鬆點點頭,還想再說什麽,門口李德清卻開始催促了。
林大人,不好叫太後久等吧。”
林如鬆厭惡的看了一眼這老閹奴,轉過臉換上一副慈愛模樣:“錦兒,我先過去了。以後咱們父女倆總還是有機會見麵的,你若是有需要瞞著太後和皇上的事要辦,就去內務府找一個叫陳保全的老太監。那是我的人。“
見林錦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樣子。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慈愛道:“傻丫頭,我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宮中自然有幾個認識的人。不過這些糟心事你也無需操心,往後我會替你操辦好的。”
姚青性情溫和純善,林錦便是隨了母親。若是可能,林如鬆是希望她一輩子都能這樣。
聽不大懂,不過她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我是真的要走了。”囉囉嗦嗦又好幾句,從前不見女兒,思念隱藏在內心最深處。如今這份念想一旦被挖掘出來,便如滔天洪水瞬間將其淹沒,再也堵不住。
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
錦兒。”
六部尚書的林如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你,還沒叫我一聲呢。”
見麵到現在,她一直都是您啊您的。
林錦望著眼前之人,他眼睛閃閃亮亮的,透露著無窮的期寄。
她張了張嘴吧,努力想叫出個父親,可不知怎的,又說不出口。
就好似她能這般的去安慰他,問候他。卻對父親這個詞過於生疏,無從開口。
林如鬆眼中的火焰,終於漸漸熄滅。
他安慰著林錦,臉上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長著呢。你先好好吃飯,別等飯菜涼了就該不舒服了。“
然後,再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林錦一個人坐了下來,望著一桌子的珍饈美味,有些發愣。
身側的宮婢趕緊為其布菜。
她嗜甜如命,可明景軒管的嚴,禦膳房那邊的一道鬆鼠鱖魚,倒是獨得她的喜好。
將鱖魚片成花刀,用蛋液刷上一層,在拍上一層麵粉,放在滾燙的油鍋裏炸了。出鍋後令起一灶,熱油用玉米,青豆等,勾芡,然後趁熱澆上去。
吃時夾下來一塊兒,厚厚的裹上一層濃稠的湯汁,咬上一口,酸甜美味,唇齒留香。
可現在,她才吃了一口,便覺得如同嚼蠟,食不知味。
方才林如鬆坐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望著那處,不知怎的,林錦忽然叫出了個父親。
之後,便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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