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帶著且辛來到大堂，臨近傍晚，前來道喜的人大多已經散去。

    “且辛，這是公孫亭長，跟我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且浩且榕你之前見過，榕兒，來見過且辛，這次他們師徒冒險跟我進赤峰山找你，得好好感謝才是。”

    且辛連連擺手，臉都有些紅了：“不用的，不用的，這都是理所應當的。”

    且榕走過來行了個禮，卻並沒有說什麽。

    且辛有些好奇的問道：“對了，你是怎麽回來了？是誰抓走你的？”

    且榕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當時嚇暈過去了，今天早上才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家門口了。”

    長老說：“別光顧著說話，坐下來吧，等一會你師傅到了，我們就開席。”

    且辛聽到長老這麽說，就近找了個坐塌就走了過去。阿誠師傅眼疾手快，趕緊拉出了他，低聲說道：“這邊是長老家人和來賓坐的，我們護院坐到後麵去。”

    “無妨無妨，”長老連連擺手，“這且辛不光是功臣，而且今天是當護院的第一天，就算是給他接風洗塵吧。阿誠，你也在旁邊坐著好了，都是家裏人，不用那麽拘謹。”

    公孫亭長問道：“這位年紀輕輕，是兄長新請的護院？”

    長老也坐了下來，哈哈一笑， “是啊，這且榕平安歸來，長老院又新增了一名護院，等會陳鐵匠過來，我們一定要多喝幾杯才行。”

    “隻是不知這且辛有何本領？”公孫亭長似乎也覺得這新護院太年輕了，也難怪，且辛也就十六七歲，看上去還是個半大孩子。

    “公孫賢弟，想當年，我們並肩作戰，打退海賊的時候，不是也才二十不到嗎？這英雄出少年，年紀輕無所謂，重要的是看人品和本事。這且辛射箭的技藝，已經不輸你我了，假以時日，說不定能趕上驚羽門的弟子。”

    公孫亭長再看了看且辛，回頭對長老說：“兄長待族人寬厚，小弟甚為欽佩，隻不過且辛要趕上驚羽門的弟子，怕是比較難吧？雖說現在驚羽門禦魂術已經失傳，可是這三箭齊發之術，會的人可不少。三箭齊發、三箭齊中，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

    “就是啊長老，你別誇我了，剛才被阿誠師傅打倒在地，都已經很丟臉了。”

    “哈哈，”長老笑了，“這阿誠的拳腳，氏族裏幾個人能擋住？你不被打倒就奇怪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連且榕也忍不住笑了。

    說話間，家丁領著陳鐵匠走了進來。

    長老趕緊迎了上去，領著陳鐵匠來到他旁邊的坐塌坐了下來，且辛也起身叫了聲師傅。陳鐵匠看了看他，似乎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

    長老說：“陳鐵匠，你還真神了，說這榕兒會安全回來，果然就安全回來了，老夫說話算數，今天酒肉管飽，務必盡興。”

    陳鐵匠淡淡一笑，擺擺手道：“長老太客氣，這人平安歸來，比什麽都強，而且這還給劣徒找了點前程，算是皆大歡喜了。”

    一名丫鬟進來，在房間四角添加了幾盞油燈，酒菜也陸續送了進來，大堂裏飄著一陣陣香氣。

    長老家雖然也不算大富大貴，但是比起尋常人家，這酒席自然是豐盛了不少，每個rén miàn前都擺著一小壺酒、一盤野果、一碟煎得油香四溢的條肉，還有一塊鹹魚肉。基本上是島上能有的高端食品，這裏都有了，隻是數量比較少而已。看得出來今天主人心情大好，把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款待客人了。

    且辛平常都是雜糧餅就著涼水，或者一些野菜，看到這些都有些流口水了。

    這小島雖然處在海洋之中，平時也有漁民出海打漁，可是魚在這裏依然是奢侈品，究其原因，主要是島上所造之船都很小，走不了多遠，碰到稍微大些的風浪或者凶猛的魚類，翻船就是家常便飯，至於這頻繁的暴風雨，根本就不敢出海。

    長老站了起來，高聲說道：“今天這麽多人光臨寒舍，有些人可能互相不認識，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陳鐵匠是氏族裏的唯一的老鐵匠了，十多年前來到我且氏，想來現在氏族裏已經沒有人不認識他的；這邊是我一對孿生的孩兒，且浩、且榕，想起來，大概也就是陳鐵匠來且氏那會兒出生的；且辛，陳鐵匠的徒弟，以後就是我長老院的護院了。”

    說到這裏，且榕抬頭看了一下且辛，她似乎也沒有想到，這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大男孩，竟然就成了護院了。

    “公孫亭長，羽棲國十亭長之一，”長老接著介紹：“跟我算是生死之交吧，那時候我們還不到二十歲，都是亭役，一起在沙灘上並肩與海盜作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熱血沸騰啊。”

    長老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暢想自己年輕時的榮光，又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拿起酒杯對眾人說：“我敬大家一杯，先幹為敬！”說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眾人都站了起來，高高的舉起酒杯，互相謙讓著，歡聲笑語在長老院大堂裏回蕩。

    酒過三巡，長老情緒越來越高，招呼家丁道：“去，把我珍藏的那壇酒拿來！”

    “長老，是哪一壇？”

    長老晃了晃，手歪歪斜斜的指著東邊的房子說：“就是……留著給xiǎo jiě出嫁的時候喝的那壇！”

    “這……”家丁猶豫了一下。

    陳鐵匠將長老舉著的手臂拉了下來，“長老，今天喝的不少了，那壇酒還是留著吧，等xiǎo jiě大喜之日，再喝不遲！”

    且榕臉色有些紅了，也沒說什麽，起身去了裏屋。

    公孫亭長也站了起來，扶住長老說：“就是啊兄長，這xiǎo jiě好事也不遠，必須得留著。上次君上不是還像兄長提親的嘛。”

    長老忽然臉色一變，甩手推開他，高聲喝道：“賢弟，你說他作甚！那個頑劣子弟，如何能善待我家榕兒！真是敗壞我的興致。”

    “兄長莫要急啊，這君上之子也沒那麽不堪吧？而且我看君上著意栽培於他，將來能當君上也不一定，到時候榕兒不就是君上夫人了嗎？”

    長老坐在榻上，已經有些東倒西歪，聽到這裏睜開眼說：“如此德行也能當君上？我第一個不答應。話說起來，就是他爹，當年這君上之位，也是我讓與他的，若不是我舍不得族人，現在這君上就是我。”

    公孫亭長趕緊製止了他：“兄長這話不可再說，當年之事我們都知道，各大長老都推舉你當君上，可是你拒絕了。今時不同往事，現在南北大營、亭長亭役，都是君上安排的人，兄長這話若是傳出去，怕是對兄長不利。”

    “我管他那麽多！若是他不顧及島上黎民之念，安排一個無德之人接任，我第一個不容他！”

    阿誠師傅看情況有些不對，趕緊起來對大家說：“各位不好意思，長老喝多了，這說的酒話不要傳出去，拜托各位了，我扶長老進去休息。”說完趕緊扶著長老去裏屋了，長老嘟嘟囔囔的似乎還想說什麽，不過已經是醉意朦朧。

    陳鐵匠也起身準備回去，且辛根本沒聽其他人在說什麽，隻是一個勁的吃，這會看見師傅要走，趕緊過來扶著他：“師傅，你沒喝多吧？”

    “我沒事，這也該回去了。”

    “我陪你回去吧，反正我也吃飽了。”說完還打了個飽嗝。

    師徒二人向公孫亭長行了個禮，離開了長老院。

    夜間的涼風，讓陳鐵匠的酒意清醒了不少，他對且辛說：“徒兒，第一天當護院，沒給師傅丟臉吧？”

    且辛撓了撓後腦勺，嘿嘿一笑：“師傅，你那老臉，基本上是被我給丟光了，你是不知道，那個阿誠師傅，非要考考我，一拳就把我打翻在地！”

    “哈哈，阿誠師傅算是有些蠻力，你輸給他不丟臉。”

    “他那是蠻力？那師傅你就是打鐵力，除了打鐵什麽都做不了，昨天不是連弓都拉不開了。”

    “哈哈，也是，師傅是真的老了，估計這打鐵也打不了多久，以前你小子還能幫幫我，以後估計我這鐵匠鋪就得關張了。”陳鐵匠說著說著就有些傷感了。

    且辛愣了一下，低聲說：“師傅，要不然我還回來幫你吧？”

    “說的哪裏話？這島上用鐵器的地方少，族人也沒什麽錢來買鐵器，基本都是半賣半送，好在這鐵是我去赤峰山尋來的，不然根本賺不到錢，我還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還有老娘要養，將來還要娶妻生子，還是跟著長老好。師傅就是有些舍不得你，好在你離得並不遠，以後要多來看看師傅。”

    這要不是喝了一些酒，估計陳鐵匠也不會說這些。也許，人老了，會更感覺寂寞，想跟人傾訴吧。

    且辛眼眶有些紅了，這幾年跟師傅說說罵罵的，忽然意識到自己要離開師傅了，扶著陳鐵匠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似乎想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