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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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再一次恢複自我意識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發現自己睡在一張華麗的歐式大床上,冷氣很足,陽光透過薄紗窗照射進來,稍稍有點刺眼。

    “唔,昨晚上……醉了嗎?”

    我自言自語著,右手下意識的往胸口一按,卻摸了個空。

    再在脖子上摸了一圈,依舊是一片空蕩,什麽都沒有觸碰到!

    我猛然一個激靈,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數秒鍾之後,我的後背汗濕了一大片——

    我脖頸上掛著的血玉,居然不見了!

    隨身的物品倒是都在,我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是中午的11點——但是,我完全記不起來,我昨晚究竟是怎麽睡著的……

    我的記憶之中,隻剩下堂皇的大廳燈光、殷勤的少女侍仆、滿桌的酒菜、主客盡歡的場麵,但卻沒有醉酒和入睡的記憶。

    立刻開門奔出了房間,發現我是處於別墅的二樓,我跑至樓梯處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刀站在樓下客廳之中,正對著一名女傭說著什麽。

    “老刀!”我大聲叫道,已經完全顧不得失禮,“怎麽回事?!”

    我下樓走到老刀身邊時,他正好和那名女傭對話完畢,女傭朝我們微微躬身,走開了。

    我看見老刀的臉色鐵青,額頭冒汗——一種不祥的預兆從我心底驟然湧起,令我那遠原本就已經焦躁的心跳動得更為劇烈了。

    “餘薇,是假的。”老刀用幾乎像是機器人一般的生硬語氣,說道。

    我盡力控製著自己的語氣:“什麽意思?”

    “她根本不是餘薇!她的身份是偽造的。我剛才已經確認過了,你看——”

    老刀將他的手機遞給了我。

    我看見手機屏幕上的內容是一張女人的照片,同樣是嬌媚的貴婦人模樣,但麵容卻完全和“餘薇”不同。

    “這是……真正的‘餘薇’?!那昨晚上和我們共進晚餐的……”

    “她不是餘薇,這間別墅也根本不屬於真正的餘薇或者素櫚集團名下,而是租用的……這裏的一切,都是臨時租用,這些傭人,也都是臨時雇傭的。當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我打她的電話,提示未開機。”老刀的神色很複雜,眉間愁雲籠罩,眼神驚疑不定,“她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不告而別?”

    “因為……她要這個。”

    我拉低了自己的領口,露出空蕩蕩的脖頸。

    老刀的眼神慢慢睜大:“你的那塊血玉……”

    “你記不記得昨晚上你是怎麽醉的?”

    老刀搖頭:“沒有印象。”

    “我也一樣。所以酒裏肯定被下了迷藥。”我下了推斷,“然後,她偷走了我身上的血玉——昨天邀請我赴宴之前,她千方百計想要一睹血玉的真容,其實是為了確定我是否隨身帶著血玉。”

    老刀艱難地聳動著喉結,嗓音幹澀:“為什麽?”

    他這麽問我的時候,望著我的眼神中,除了不可思議,更有幾分不甘和企望。

    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身陷於流沙之中,那種絕望而又祈求的眼神。

    我一時間幾乎不忍心說出冰冷的推論。

    假如以結果倒推動機,那麽,這個假冒的“餘薇”如此費盡心血地接近老刀,先騙取老刀的情感,然後再借助這一層關係,使我失去警惕心……顯而易見的原因,便是為了盜竊血玉,這已經是不需要解釋的事實。

    但是,更深層次的原因,我們暫時不得而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許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我隻能這麽安慰老刀。

    “也許吧。”老刀苦笑。

    如果一切都是演戲,老刀就是舞台上唯一入戲太深的角色。

    但數秒之後,他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如果是別的東西,我可以給她,但是,這塊血玉既不屬於我,而且它還關係著你的安危……所以,阿吉,我一定會幫你找回血玉。”

    “嗯。”

    我應了一聲,轉眼便瞥見老刀這家夥在偷偷觀察我的臉色,我沒好氣道:“老子是在想事情——誰他媽的跟你一樣小雞肚腸……再說,這件事也怨不得你,人家設計周密,一招‘借力打力’外加一招‘講故事’,逐層破除了我們的防備心,這才一舉成功。”

    “真的不生我氣?”

    “要是生氣能找回血玉的話,我可以試試。”

    老刀歎了口氣:“還真被你說對了,我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啊,天上怎麽可能掉餡餅呢?”

    “這是你自己的原話,我可沒這麽說。”

    ……

    我們當然沒有就這麽離開這棟別墅,隨即就進行了一番調查,房子裏沒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就連“餘薇”的私人物品都沒有找到——看來這裏並非她平時的據點。

    之後,我們通過別墅裏的傭仆,聯係上了別墅的主人,對方告訴我們,這間別墅的使用權是由一間中介公司打理的,對於別墅中發生的事情,對方一無所知。

    我們隻好輾轉聯係上了那家房產中介,在表明了偵探的身份之後,中介的接待員這才拿出了租賃合同。

    作為乙方的承租者,簽名是“安麗思”,並且沒有身份證等相關的證件複印件——但接待員表示,對方隻是三天的短租,所以合同方麵沒有很嚴格執行。

    也就是說,我們徒勞無功,幾乎什麽都沒有調查出來。

    “但是,至少我們擁有一個很明確的信息——這個假‘餘薇’,她對於血玉非常了解,甚至有可能熟悉程度還要超過我們。”

    另外,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摸出手機,給沈棠之打了一個電話。

    得知我的血玉失竊,沈棠之也頗為驚訝,但緊接著,在了解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她反倒很快恢複了鎮定。

    我心想果然如此,開口問她:“這就是你所等待的‘契機’?”

    “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在你的店裏見麵,我給你看一點東西,到時你就明白了。”

    “什麽東西?”

    沈棠之已經掛斷了電話。

    “喂?喂!……”

    我鬱悶的收好了手機,向老刀抱怨道:“你有沒有覺得,沈棠之失蹤三個月回來之後,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哦,是嗎?不過我最近忙於談戀愛,就沒怎麽注意觀察沈棠之的身材——怎麽,又變大了?”

    “我去你的大頭鬼!你怎麽這麽猥瑣,沒事整天瞄人家胸部?還有這個‘又’是什麽意思?!”

    “我可沒這麽說——嗯?你為什麽知道的這麽具體?”

    我終於泄氣:“說正經的,我覺得她越來越喜歡賣關子了,明明可以將整件事直接告訴我,偏要等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海德那個大胡子學的壞毛病。”

    老刀嗯啊了兩聲,也不知道是。

    不過,我知道這個老小子,他現在看起來又恢複了滿嘴跑火車的狀態,像是走出了假“餘薇”帶給他的陰影,但實際上,他不過是將負麵的情緒暫時隱藏了起來。

    老刀這麽做,是不想讓我分心。

    從情感上來說,老刀心中是覺得對我有愧的——血玉對我的意義,並不是單純的一件珍貴古物,它是我尋找包括“幽冥地宮”在內的一係列謎底的鑰匙,同時也可能尋找是祛除我背上虺紋方法的重大線索,而老刀多次見到過我背上虺紋發作之時那種痛苦,也明白虺紋是一道箍緊在我脖頸間的吊索,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我的性命。

    所以,我也不打算在之後的時間裏主動揭老王的傷疤,我們互相保持這種默契——就當這是一起無關感情的詐騙,我們隻不過是不小心被人請君入甕了而已。

    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我的雜貨店門口,見到了沈棠之和海德。

    大家上了二樓,在沙發上坐定,我急匆匆地給所有人都倒了一杯水,然後趕緊催促沈棠之:“那個,是不是抓緊點時間?”

    “埃斯,把那張照片給吉光。”

    沈棠之麵無表情地用嘴唇輕嘬杯沿,喝了一口水。

    她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的修身t恤和短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老刀的一番話,我像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一般,瞄了一眼沈棠之的胸前——

    感覺……好像確實是大了一點?

    是因為她身上的修身t恤比較顯身材的緣故嗎?

    等等!

    ——我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沈棠之的目光透過架在鼻翼上的銀色方框眼鏡朝我投射而來,我趕緊在目光交匯之前就移開了視線,並且心虛地咳嗽了兩聲。

    我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就好像是小時候偷吃糖罐裏的糖果被大人當場抓到一般。

    幸好此時海德已經從他隨身帶著的挎包裏掏出了一張照片,放在了茶幾上,我趁機低頭,去查看照片的內容。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大小是最常見的那種照片大小,也即是五寸照。

    原件被塑封膜保護著,邊角處略有磨損,而且稍微有些褪色,一看就是很有曆史了。

    照片的內容,是一男一女兩人的合照,人物的衣著,應該是民國時候的,背景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在一片曠野中,但地上又有著類似田埂一般的東西。

    在看清楚照片上男女的相貌的瞬間,我和老刀不約而同的猛然站了起來!

    照片上那女子的樣貌,赫然像極了那個假冒的“餘薇”!

    一時間,我和老刀都是目瞪口呆,幾乎說不出話來。

    “看你們的反應,應該沒錯了。”沈棠之不等我們提問,放下了手中的一次性水杯,“吉光,我現在可以告訴你,k留給我的完整信息。”

    我咽了一口口水,使得自己稍稍平靜,一邊的老刀比我更加激動,他拿著那張照片的手,都有些顫抖。

    “先坐下來,老刀。”我拉著老刀坐下,同時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對沈棠之道,“你說吧。”

    “在我和海德出發前往英國聖克利斯大學,找到了芬德利博士留給我們的東西之後,k聯係了我。聯係的方式是電郵,並且是直接黑入了我郵箱,用我自己的郵箱地址給自己發了一封郵件。”

    這一點我倒並不驚訝:“我們都已經見識過k在網絡世界中的實力,倒也不算出奇。”(詳見《永生遊戲》篇)

    沈棠之點頭:“在郵件中提及了最近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一些事情,我想他要表達的意思,是告訴我們,他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說到“我們”的時候,沈棠之伸出一隻玉蔥般的手指,指了指我和老刀,最後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當然,我的視線沒敢跟著瞄過去。

    沈棠之沒發現我的異樣,繼續道:“k在郵件中說,我在國外說發現的那本筆記和與之相關的情況,在我回到錦官城市之後,暫時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否則會令你陷入極為危險的境地,隻有等一個人出現,並且讓那人如願以償,我才可以將線索交到你手中,以繼續你的調查。”

    “難怪這段時間你都沒怎麽和我們聯係,還以為你鬧什麽情緒玩消失,原來如此。”

    實際上,玩消失的人除了沈棠之,還有海德,隻不過我和老刀平時也不會主動和海德聯係,也就沒有怎麽注意。

    沈棠之和海德的這個做法無疑非常明智,他們手中有這張照片,一旦和老刀新交的這位女朋友一見麵,就會知道這個所謂的‘餘薇’是假冒的,而且就是他們所要“等待出現的人”,到那個時候,局麵會非常難堪。

    與其到時候必須欺騙我和老刀,不如一開始就避而不見,靜待其變。

    我追問道:“你給我看的那條k發給你的短信,是k向你證明他擁有某種‘預知’的能力,所以導致你堅定了決心。”

    “在郵件中,k說到時他會向我證明,他所預言的一切都將會真實發生。”

    “k為什麽要幫我們?或者說,你覺得他真的是在幫我們嗎?”

    沈棠之搖頭:“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尤其在聽到你失去了那塊關鍵的血玉之後。但是,這個選擇是我做出的,我會承擔相應的後果。”

    “什麽後果不後果……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那麽幼稚,我不是小孩子,不至於因為這點事情就對你產生負罪感——作為彌補,我一定會幫你找回那塊血玉。”

    好吧,第一次這樣被人叫做“幼稚”。

    或許換一個角度看來,我對於他人的“可能的過錯”,報以過度寬容的態度,確實有些幼稚吧?

    但是——

    “我們是朋友,對吧?所以不需要那麽一板一眼,涇渭分明……整天算欠賬的話,很累的。”

    沈棠之露出了像是第一次見到我的那種眼神,然後,她的眼神忽閃著,第一次主動躲開了和我的對視。

    “嗯……也許吧。”她說。

    然後,她立刻又抬起了頭,重新以堅定的語氣發號施令,一如往常。

    “埃斯,把那本筆記本拿出來吧。”她對海德道。

    但就算隻是微不可察的一瞬,那也是發生過的。

    就像是冰山上掠過的寒風,那也有可能是來自於溫暖的江南吧?

    至少我是這麽想的。

    而且,我忽然發現,因為那塊血玉的失竊——老刀和沈棠之都因為這件事,而對我有了一種類似於歉疚的情緒。

    或許這算是一些隱含的好處?

    “咳咳……聽我說——”

    我一本正經地向他們說明,不需要因為血玉的失竊而怪罪自己,我完全沒有遷怒他們的意思。

    我甚至指天發誓。

    “幼稚。”

    老刀和沈棠之不約而同的從嘴裏冒出了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