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調查
字數:7050 加入書籤
我的這個問題,頓時又讓何阿一額頭上布滿了汗滴,他支吾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麽:
“那個,等一下,我可以拿醫院的診斷書給你看……”
何阿一從茶幾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本病曆本,鬆了一口氣般,遞給了我。
病曆的封麵上寫著“青山精神病療養院”的台頭,我翻開看了一下裏麵的內容,好像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那個,吉先生,能讓我看一下病曆本嗎?”霧島熏道。
對啊,我身邊這位就是心理學專家啊,對於精神疾病的診斷和治療肯定是拿手了!
趕緊將病曆本遞了過去,霧島熏看了一會兒,小聲道:“這本病曆本,問題很多啊……”
“怎麽說?”
我說著,望了何阿一一眼,果然從他的眼神看到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
“呐,首先,這隻是一家精神病療養院,似乎並沒有出具精神疾病診斷的職能——一般來說,這種精神病療養院都是精神病醫院的附屬或者合作單位,裏麵除了那些護工和管理人員是真正隸屬於療養院的人員外,主治醫生都是隸屬於精神病醫院的,醫生的職責是定期來檢查病人的恢複情況,並判斷是否可以出院……”
“也就是說,療養院出具的診斷書其實並沒有權威性,也沒有實際效力?”
“差不多是這樣。另外,吉先生,你看這裏——”
霧島熏將一處描述語句指給我看,上麵寫著【病人經常性產生精神恍惚、萎靡不振的現象,並產生幻覺,初步診斷為精神分裂症。】。
霧島熏皺眉道:“這段描述非常不專業,而且忽略了事實。依照剛才何先生的描述,他的妻子明明是因為晚上睡不好、噩夢頻頻,才導致了白天精神恍惚,但就算因此產生了幻覺,也應該先讓病人進行催眠、或者服用安眠藥,進行充足的休息,然後再觀察病情,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定性為精神分裂症?”
我冷哼一聲,目光凝視何阿一:“你還有什麽話說?”
“不是……我……這個……”何阿一滿臉驚慌,汗流不止,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到了這時,事實基本已經清晰:這個何阿一,肯定使用了某種手段,將自己的妻子強製送進了精神病療養院,至於作案動機,就叫給警務局的人審理吧。
我打了一個電話給程城,告訴他,自己已經順便幫他破了一件小案子,讓他派人來逮捕這個何阿一。在我掌握的情況的基礎上稍微審問,相信很快就可以問出事件的真相。
放下電話,我對何阿一道:“何阿一,你涉嫌使用非法手段限製你妻子汪慧倫女士的自由,現在已經被依法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麽你所說的一切都能夠用來在法庭作為呈堂證供。你有權在受審時請律師在一旁谘詢——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的話,法庭會為你免費提供律師。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權利?”
“什、什麽?逮捕?”
何阿一已經癱軟在了沙發上。
“哈?”
一邊的霧島熏聽得一愣一愣的,低聲問我:“吉先生,你剛才那段話,好像並不符合貴國的法律吧?”
我麵不改色,低聲回答道:“嗯,那是我按照警匪劇裏學的。”
“喔。”霧島熏恍然點頭,“難怪聽起來那麽耳熟呢……”
沒一會兒,距離此處最近的巡邏警察便抵達了現場,除了將何阿一正式拘捕,並帶走那本作為證據的病曆本之外,我還將那個電飯煲和兩把廚刀也交給了巡警,讓他們帶給法證科的沈科長,拜托她對這些東西做一下檢測。
雖然我判斷這起案子另有隱情,但剛才我們也確確實實被兩把廚刀襲擊了,以此推測,那位被關進了青山精神病療養院的汪女士,所見到的一切應該不是幻覺。
青山精神病療養院也在南區,位於西南市郊的青山腳下。我和霧島熏走出何阿一所住的東景麗舍小區之後,下一步便打算去見一下那位被丈夫構陷的可憐女士。
我早已經記下了病曆本上主治醫生的簽名,通過沈棠之的關係,很快便用電話聯係到了對方。
這個醫生在這起事件中肯定擔當了不光彩的角色,並且很可能跟何阿一進行了某種肮髒的交易,在我一番軟硬兼施之後,這位精神科醫生的心理防線便告崩潰。
他說出了事實的真相:汪慧倫女士很顯然隻是有輕微的歇斯底裏症狀,以及不常見的由噩夢引起的機械恐懼症,和所謂的精神分裂症相去甚遠。
對於我想親自探望汪慧倫的要求,對方並沒有拒絕,但他表示,我現在去見她也不可能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因為就在大約十分鍾,醫生為她注射了大量鎮定劑,她現在正處於半昏迷狀態,這種狀態至少將持續48小時。
“鮑醫生,我建議你自己向警務局自首——在警察上門將你逮捕之前。我懷疑,他們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掛掉電話,我對霧島熏道:“不必去精神病療養院了,我們直接去北區的第二印刷廠吧。”
在我們抵達的時候,第二印刷廠門口居然圍著一大群人,鬧哄哄一片,似乎是一群記者被工人們從印刷廠裏趕出來。
我和霧島熏趕緊下車趕過去,一了解情況才知道,原來在警務局進行了現場勘察之後,並封鎖了事故現場,但這群小報記者居然翻牆溜進了廠區,在被工人們發現之後,便出現了之前那一幕。
報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後,指揮著那些工人的一個領導模樣的人,滿臉不情願地放我們進去了。
不過,這位姓王的領導向我們聲明,他隻是一名車間主任,沒有讓我們進入現場的權限,但他可以帶我們去見工廠經理。
在路上我才發現,不知何時,霧島熏戴上了一副墨鏡。
我問她何故,她小聲說:“工人的製服顏色……”
第二印刷廠的職工製服是深藍色,而霧島熏恰好患有深藍色恐懼症,難怪要戴上墨鏡了。
我們在廠區的辦公樓裏見到了第二印刷廠的經理,胡添珩。
胡添珩有著一個很常見的中年男人形象:中等微胖的身材,禿頂、啤酒肚,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格紋襯衣,說話則操著典型的官腔。
因為印刷廠裏兩個工人的死,他正苦惱於如何讓印刷廠的免於負麵新聞的煩擾,尤其令他煩惱的是那些小報記者。
“吉顧問,你們警方還有什麽沒有了解的嗎?現場也勘查了好幾次,什麽都沒有查出來……”
胡添珩的語氣中顯然有著怨氣:“現在我們廠子被那些煩人的記者搞得雞飛狗跳的,工人們根本沒法進行正常的生產和生活了,我們已經足夠合作了,但警方能不能先幫我們趕走那些記者?”
“胡經理,你不要激動,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我用沉穩的語氣說道,“一切的問題的關鍵,不是那些記者,而是發生在貴廠中的離奇命案。隻要能查出事實的真相,由警方一經公布,民眾自然就沒有了好奇心,那些小報記者也就作猢猻散了。”
“嗯?”
聽我這麽一說,胡添珩眼睛一亮,但他的很快又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
我露出微笑:“我除了是城南警務局的特聘顧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靈探。”
胡添珩皺眉,但仿佛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靈探?”
我故意壓低了聲音,湊近他耳邊道:“如果胡經理稍加打聽,便可以知道,我為警方處理過很多類似的離奇事件,所以,現在我很可能是全錦官城市,最能為貴廠的困境提供幫助的人。”
在我半真半假的忽悠之下,這位胡經理終於被我完全說服,他同意帶我們去看查那台造成事故的印刷機。
那是一台巨大的印前設備整合機,具有傳送帶的流水線上有裸露的齒輪,還有鋒利的刀片和衝壓板,顯得非常危險。
胡添珩介紹說,這是一台大型的整合印刷處理機,德國原裝進口,在國內也屬於高精尖的設備,照理說,這台機器是不可能出那麽大的事故的,而且事後廠裏的技術員也第一時間檢測了機器,根本沒有發現什麽故障,肯定是那兩個工人進行了什麽奇怪的操作,才導致了命案的發生。
這台機器分為好幾個部分,大致由衝版機、烘幹機、攪拌機、塗膠機、切紙機等一係列機器組成,這些機器被傳送履帶鏈接成一個整體。
其中有著非常危險的刀片和衝壓板的兩台機器,正是切紙機和衝版機,我著重查看了這兩台機器。
其中,那台衝版機以及附近的地麵上滿是血跡,甚至一些機械構件上還有殘留的屍骸碎片——據說其中一名工人是被卷進了衝壓板裏,當場被衝壓機械壓成了一片肉餅,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一定是非常恐怖。
有著鋒利可怕的刀片的切紙機倒看起來一切正常,但身材矮小的霧島熏在切紙機底下的擋板上,發現殘留有一些血跡。
“那下麵怎麽會有血跡?”胡添珩非常驚訝,“正常人是沒法進去的,總不可能這台機器被人抬起來了吧?這可是接近3噸的重量啊!”
胡添珩無法推測到底發生過什麽,他說,自己當時在車間前麵的辦公室中——他強調了好幾遍,自己距離事故現場至少有兩三百米遠。
他當時聽到車間裏傳來尖叫聲,當他急忙趕來時,兩個工人已經倒地死亡了。
我點點頭,沒有在這方麵繼續糾纏。
鑒於我在何阿一家的遭遇,以及我親身經曆的那個怪夢,我幾乎可以肯定,在這間印刷車間內,肯定發生過什麽離奇的事件——這才是導致兩個工人死亡的原因,至於我麵前這位急於撇清責任的胡經理,這件事應該確實跟他無關。
“除了這些,還有什麽異樣的情況嗎?尤其是和那兩個出事的工人有關的。”我提示他。
“額……啊,我想起來了。”胡添珩握拳擊打了一下手心,“在事故發生之前,我確實聽到一些傳言,說是有一些工人最近經常做噩夢,休息不好。當天早上,我在食堂裏吃早餐的時候,還碰到過黃國慶和竇家明,他們好像說什麽他們昨晚上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怪夢,跟什麽機械怪物有關——他們兩個旁若無人一般說得很起勁,連我從旁邊走過,都沒向我問好……”
胡添珩堅定地認為,那起事故是的發生一定是因為他們疲勞工作導致的。
“吉顧問,人人都會有睡不好做惡夢的時候——我也做過噩夢甚至失眠,但是現在社會壓力那麽大,人人都需要努力工作,我就算再累,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疏忽到那種程度。”他有些用意不善的補充道。
胡添珩所謂的“疏忽”,是指第一名工人的死。
那個名為竇家明的印刷工人,負責操作那台衝版機,事故發生時,他被卷進了機器中。
但他很難解釋第二起死亡——當時黃國慶在車間的另一邊工作,衝版機發生故障的時候,他正在一百多米外的塗膠機那邊,往塗膠機的膠水容器中注入膠水。
胡添珩推理說,黃國慶肯定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他原本的工作地點,當事故發生的時候,他估計正磨磨蹭蹭的在和竇家明閑聊——他們可能還在聊那個有關機械的夢境。
然後,他也被可怕的事故弄傷了——他肯定是搖搖晃晃地從衝版機那裏走開,帶著致命傷回到了灌膠水的地方,然後倒地死去。
我沒有第一時間反駁胡添珩的推理,從他嫻熟的話語中,我相信他在麵對之前的警察時也是這麽一套說辭。
能夠支撐胡添珩的推理可能性的,是當時竇家明已經被卷進了衝版機中,現場慘烈的程度,導致在場的所有目擊者都沒有注意到,有另一名受害者,正搖搖晃晃離開現場,並倒在塗膠機傍邊死亡。
但是,很矛盾的是,黃國慶的直接死因,是喉嚨被切開,他死亡的地點血流了一地,但從衝版機到這裏的沿途地麵卻幹淨得很,根本沒有血跡。
光是這一點,胡添珩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我思考的是——這個胡添珩明顯不是傻瓜,那他為什麽會搞出這麽一套漏洞百出的說辭?
單純為了保護工廠的聲譽嗎?
好像也沒什麽必要,就算最後證明,黃國慶是死於謀殺,對於工廠而言,也不會比現在的結果更差。
所以,他一定在隱瞞著什麽,而且一定和他利益攸關。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