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分鍾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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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經理,請問事故發生的時候,印刷機正在打印什麽東西?”
胡添珩有些猶豫的看著我,或許是感覺到了我已經開始懷疑他,他結結巴巴道:“呃,當時……這個車間的話,應該隻是在印刷一些傳單。”
“什麽傳單?”
“一個有關機械發明的展覽的傳單吧……”
有關機械發明的傳單?
我心裏一動——難不成的又是那個展覽嗎?
“是不是‘機械魅影’的展覽,展覽地點是錦官城科學博物館?”
“啊,吉顧問,你怎麽知道……”胡添珩非常驚訝。
“這個並不重要,車間裏應該還有傳單吧?帶我們去看。”
我們很快就在車間的角落裏找到了那批傳單:大多數已經裝箱完畢,也有一疊疊地堆在地上的,我和霧島熏都拿了一張來看——
果然,傳單的內容是錦官城科學博物館的“機械魅影——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珍貴文物精品展”。
“吉先生,看來所有的怪事都和這個展覽有關呢……”霧島熏用一隻手掩著嘴巴,小聲和我說道。
由於她帶著墨鏡的關係,這副樣子很像是電影裏暗中接頭的地下黨或者間諜,倒是十分有趣。
我點頭道:“沈棠之給我提供的情報一點都沒錯,看來我們之後必須去一趟科學博物館了。”
“正式開放展覽的時間……似乎就是明天的樣子。找到了,確實是明天。”
“這樣啊……”
“吉顧問,這些傳單有什麽問題嗎?至少已經有十二批傳單在過去的兩個星期內被印刷出來了,而在之前的印刷過程中,也沒有發生過任何奇怪的事情。”
見我們小聲嘀咕,胡添珩又開始緊張起來,解釋了一句。
我轉過頭,沒理會他的解釋,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胡經理,我想要問你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請務必照實回答。”
“這、這個……好的,請問吧。”
“你最近有做一些奇怪的夢嗎?和機械有關的。”
“你是說……我們廠裏的這件事故和怪夢有關嗎?”
“胡經理,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有、有的。但是,我隻不過偶爾做過一兩次這樣的夢,那些夢非常枯燥,並且我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隻能記得好像和機械有關——但我也不是很確定。因為這一段時間,廠裏的工人都在傳什麽機械怪夢的事情,或許我隻是聽了這些——對,還有這些傳單——所以才會夢見什麽機械吧。”
對於這個話題,胡添珩顯然有很多話要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重大的決心,語氣也變得神秘起來:“吉顧問,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做的是預知夢!之所以我會夢見機械,是因為這個夢在預示事故的發生,因為我在悲劇發生前兩晚連續做了這個夢!你是靈探,你一定明白我在說什麽,對吧?”他聲音繼續低沉下去,“我們廠裏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
他說到最後,自己甚至先打了一個寒顫。
我看著他,忽然臉上收了笑容,當胡添珩被我的眼神看的便身發毛時,我冷聲質問道:
“胡經理,從我們檢查這台機器開始,你就顯得非常緊張,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胡添珩顯然措手不及,他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板下臉反問道:“吉顧問,你、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我已經從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了一絲慌亂,那是被人看破心底秘密的極度慌張,他最後板起臉來反問我,隻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
我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胡添珩,拿出手機撥打了程城的號碼:“程隊,跟城北警務局的同事通報一聲,讓他們派一小隊人來錦官城第二印刷廠的3號車間,我又順手幫你們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
程城非常驚訝:“難道那起工人死亡案這就被你破了?你才去了多久?阿吉,真有你的啊!我的天,你知不知道,城北警務局那幫家夥昨天忙乎了幾乎一天一夜,愣是沒法猜到第二個工人是被人用什麽手法殺死的……”
“具體的話,電話裏也講不清楚。”
“好,我馬上幫你聯係!對了,到時你一定要提你是我們城南警務局刑偵科特聘顧問啊!嘿嘿,老李那個混蛋,不就是破了個軍火走私案嗎?尾巴都翹上天了!遇上懸案還不是抓瞎!嗯,這次欠了老子人情,看他還敢在我麵前人五人六……”
程城嘴裏的“老李”,是城北警務局的刑偵科長李厲鋒,這兩個人都是最近風頭正勁的警界紅人,隱隱有爭奪“錦官城警界第一神探”名頭的形勢,既然是競爭對手,相互看不太對眼,也是情有可原。
我懶得聽程城在那邊嘮叨,自己先掛了電話。
胡添珩也是聽得一愣一愣,不可思議道:“這個案子,這就破了?”
我神秘一笑:“等警察到了你就知道了。”
城北警務局的人很快便趕到了,帶隊的正是城北警務局的刑偵科長李厲鋒。
李厲鋒一馬當先,快步帶風,走到我們麵前站住,上下打量了我和霧島熏一眼,對我道:“你就是吉光?”
語氣中不是很客氣的樣子。
我們之間是第一次見麵,但我之前看過李厲鋒的照片,既然對方態度有些倨傲,我當場也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正是本人。李隊,你好!”
“免了。”,李厲鋒看都不看我伸出的手,毫無和我握手的意思,不僅如此,他語氣不善道,“你說破了工人死亡的案子,凶手是誰?”
不和我握手也罷,我輕笑一聲,毫不在乎地收回了手掌:“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好像並沒有說我破了這件案子。”
李厲鋒微微一愣,隨即嘴角上揚,輕蔑一笑:
“我說呢,我們都一頭霧水的案子,怎麽可能隨便來個江湖騙子就能破了……”
說著,李厲鋒話鋒一轉,冷聲道:“我聽老程把你吹得飛起,給老程麵子才帶隊過來——你是城南警務局的特聘顧問,想必也清楚治安條例,你的行為已經構成報假案,浪費公共資源、影響警務局正常出警秩序,我可以指控你非法危害社會秩序罪。那麽,跟我走一趟吧,接受罰款和行政拘留。”
“吉先生……”,聽李厲鋒說的這麽嚴重,一旁的霧島熏有些擔憂地望了我一眼。
“沒事。”我讓霧島熏安心,然後笑著對著李厲鋒道:“李隊,我身為城南警務局的特聘顧問,當然不會開這種國際玩笑——我破的另外一起案子,雖然比起工人死亡案要輕微一些,但應該也算大案了,不會委屈李隊親自走這一趟。”
李厲鋒嘴一撇,一副“你繼續編”的表情:“我給你五分鍾時間。”
“不必這麽久,一分鍾就夠了。”
我說著,轉身用手指向一邊站著的胡添珩:“胡添珩,現在我以侵吞國有資產罪、偽造證明文件罪,請你跟李隊到警務局一趟,配合警方調查!”
“什麽?!”李厲鋒在內一行警察,都露出了驚訝無比的表情。
“誒?!”站在我身邊的霧島熏也是一臉懵逼的表情。
“我、我……”
在我說完這段指控之後,胡添珩竟然連退了數步,後背重重撞在了過道邊的一台機器上,一臉的震驚和恐慌。
李厲鋒起先還以為我在胡說八道,但現在看到胡添珩的誇張反應,就算再覺得是天方夜譚,也不由信了三分。
“胡添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厲鋒質問道。
“這……這……胡說八道!這是誹謗!李科長,我、我完全聽不懂這位吉顧問在說什麽!”
從一開始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後,胡添珩開始回過神來了,大概是覺得我隻憑在車間裏逛了這麽一圈,怎麽可能看穿他的詭計呢?
“我這麽詳細的指控之下,你覺得還有抵賴的必要嗎,胡經理?”
胡添珩會這麽說,自然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當然了,就算是心虛無比的罪犯,在麵臨最終審判之前,也還是會抱有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不過,很可惜,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小把戲。”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我,仔細聆聽著我的一言一語,生怕聽漏了任何一句,甚至連李厲鋒都收起了那副輕蔑的表情,雙眼沉沉地盯著胡添珩,開始若有所思起來。
我繼續道:“其實,要證實我的指控非常簡單,隻需要去查三件東西。”
在胡添珩心驚膽戰的目光中,我踱步走到了那台巨大的整合印刷處理機邊上,伸手在機器上麵“啪”的重重一拍!
在我用力拍下去之時,胡添珩猛然縮了一下脖子。
我看在眼中,笑道:“第一件東西,就是這台機器。李隊,讓法證科的技術人員檢查一下這台機器,一定會發現,這是一台經過了‘翻新’的機器,而絕非胡經理所說的‘德國原裝進口’的機器。”
“第二件東西,就是海關證明文件。既然是‘德國原裝進口’,肯定要有報稅單、出入海關證明等等證明文件——不過,既然機器本身就是翻新的西貝貨,又怎麽可能會有真實的證明文件呢?”
“第三件東西,就是銀行記錄。請調查一下,在這台設備‘進口’采購案發生時間的前後,胡添珩或其家人名下的銀行資產,是否突然多了一筆數額巨大的進賬,相信一定會有驚喜的發現。”
當我每說完一段話的之後,胡添珩額頭上的冷汗就多一層,臉上驚恐的表情也隨之加深一層,等我三段話說完,胡添珩甚至渾身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胡添珩朝我伸出一個顫抖的手指:“你……你是血口噴人!我要告你誹謗!對……還有構陷!李科長,不要聽信他的胡說八道,我沒有做過!我是冤枉的啊!”
但李厲鋒沒理會他的喊冤,朝身後一揮手,冷聲道:“把他拷上,先帶回警局調查。”
但他身後的兩名警員,此時依然還在震驚之中,直到李厲鋒說了第二遍,這才走上前,將胡添珩“哢”的銬了起來,而胡添珩見自己被拘捕,已經全身都嚇癱軟了,那兩名警員隻能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一邊的霧島熏也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她看了一眼手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頓時變成了星星眼,輕呼道:“喔喔喔,吉先生,真的差不多一分鍾!沈醬真的沒有說錯誒,你真的好厲害!要是在我們日本,你肯定會成為令人矚目的名偵探啊!”
而李厲鋒望著我的眼神,最初那股輕蔑之色也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很複雜的神色。
我倒是絲毫沒有讓他難堪的意思,臉上毫無得意之色,隻有一如既往的平和微笑。
我主動走上幾步,再次朝他伸出了手:“剛才公務要緊,再次認識一下,我叫吉光,吉光偵探事務所負責人,兼任城南警務局刑偵科特聘顧問。”
李厲鋒臉上顯出一絲意外,稍稍猶豫之後,伸手和我緊握:“你好,我是城北警務局刑偵科科長,李厲鋒。”
“李科長,久仰久仰,我可是聽程隊說起你好多次了,在警務係統中,你和程隊都是年富力強、破掉的奇案數不勝數,可謂是一時瑜亮,真是佳話啊!”
“哪裏哪裏,吉顧問,我也早就聽老程提起過你了,你們一起破獲了市立城南醫院的‘517’重案,當時也是震驚整個警界啊!剛才小小地跟你開了個玩笑,還請不要在意啊。”
“正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李隊,剛才我配合的還行吧?”
我們倆相視一笑,之前的一些摩擦,自然如驕陽煎雪,消融無形。
客套已畢,李厲鋒問道:“吉顧問,剛才你一番推理,實在令人大開眼界,聽說你是專門為了調查工人死亡案而來,你要是說毫無頭緒,現在我可不太相信嘍?”
“倒也並不是毫無頭緒,但這個案子其實並非是孤案,城南也有人因為和機械有關的怪事,而被送進了青山精神病療養所。”
李厲鋒點點頭,表示聽說過,但他又道:“不過,這隻是那些記者為了吸引大眾眼球而故意將兩件案子聯係在一起,難道吉顧問真的認為其中還有內情?”
“沒錯。”
我極為簡略地說了一下對於“汪慧倫幻覺案”的推測,也說了一切和即將在錦官城科學博物院舉行的“機械魅影——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珍貴文物精品展”有關。
李厲鋒聽後嘖嘖稱奇,但我看出來,他隻是純粹的客氣而已,並非真的相信了我所說的一切。
在剛才的短暫震驚之後,他可能覺得他自己隻是將視線都放在了“工人死亡案”上麵,並沒有考慮其他,要是重來一次,他一定也會觀察到胡添珩的異常,進而猜到其中隱情——畢竟,我的推理其實並不算多麽令人驚豔,僅僅是觀察力(或者聯想力)超過一般人而已。
我理解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我“靈探”的身份。
就和當初沈棠之和我很不對眼是同一個理由:靈探這個職業,總是免不了被人和神棍、江湖騙子聯係起來,尤其是警務係統的人,他們見多了各種自稱是“靈媒”、“半仙”的江湖騙子,這種慣性思維當然會比一般人更強烈。
當我們剛剛從車間大門走出來之時,突然從我們的側後方衝出來了幾個人,猛然朝著胡添珩撲去!
“胡添珩!你還我老公命來——!”
一聲中氣十足兼有淒厲無比的尖叫響起,隻見一個身高足有一米九十以上、膀圓腰粗得像是棕熊一般的女人,猛然衝到了胡添珩麵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怒目含淚:“你把我老公還給我!!!”
“阿英啊,不要這樣!”
“有警察在啊,阿英!”
她身後有還幾個同樣穿著工廠製服的女工人,想要拉住她,但全被她拖著走,這幾個女人可沒有這位“阿英”的棕熊身材,完全像是掛在媽媽身上的小樹懶一般,看起來既誇張又可笑。
“哎呀!”
但幾乎與此同時,我身邊卻傳來了霧島熏的一聲驚呼。
我轉頭一看,隻見霧島熏的墨鏡已經被亂糟糟衝過來的那群女工人撞掉在地,並且瞬間被數雙鞋子踩在了腳下。
我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行動,霧島熏已經驚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墨鏡,那些女工人的深藍色製服又近在眼前,霧島熏的深藍色恐懼症頓時發作了!
她驚叫了一聲之後,竟然眼睛一翻,直接往後倒去——她直接暈倒了!
我趕緊跨前兩步,彎腰將暈倒的霧島熏扶住,但正是這一矮身,從我的視線角度,正好看見了那些女工人的腳底下,正發生著令人震驚的一幕:
霧島熏的那副有著金屬朋克風的墨鏡,此時它竟然在地上蹦跳、躲避著女工們的鞋底!
它的兩隻金屬鏡腳變成了節肢動物一般的足部,而且其中一隻鏡腳迅速變形出了螃蟹一般的鼇鉗,猛然朝著附近一隻腳的腳背上狠狠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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