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信任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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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圡寵主動請纓為曾來齊排解開後勤師傅這個麻煩,自然贏得了曾來齊的一定的好感。由此衍生的自然是勢所必然的多少扭轉了曾來齊對他那早已固化的看法,一時之間甚至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他還是一個能夠幹事的人”的良好印象,於是,也就免不了在例會上對他進行了幾次不經意的點名表揚。按理,這本來就不是一個什麽事兒——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師,受到一點兒表揚,那還能有值得大驚小怪的?可是,曾來齊沒有注意的是,這胡圡寵是何許人?他可是在某種程度上代表過這所學校後勤的某種管理模式的主兒,而且曾來齊不早不晚的將他拿下還沒過去幾天,就又一次點名表揚,這昭示著什麽?分明是一種“政治傾向”,分明是二人又粘糊到一起的標誌。不分析倒沒什麽,這一分析那還了得,不是要卷土重來,死灰複燃的節奏?教師們普遍開始擔起心來——那上官蜜兒的老路是否會在這所學校又一次“重新來過”?

    對於老師們心理的這點兒些微的變化,曾來齊那是絲毫都沒有覺察,可這並不影響那股濁流無形地向他鋪天蓋地的裹挾而來。

    掰著指頭兒算下來,曾來齊也確實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太過關注教學這塊兒工作了——要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一個人的精力終歸是有限的,自己又是初次主持一所學校的工作,出現一些顧此失彼的現象實在是在所難免——前段時間,為了穩定後勤這一塊兒的人心,自己確實忽略了教學方麵的問題。不過,客觀上說,依據常理,這倒也不算什麽,畢竟自己專注於後勤工作是在教學這塊工作走上正規之後,在一所學校之內,教學本來就是老師“各人自掃門前雪”的事兒,怎麽可能完全由校長牽著鼻子走?

    這會兒,經曆過一段時間的努力之後,後勤方麵終於能夠讓他放心地轉身了,曾來齊於是決定將自己的主要精力調整到教育教學工作這一塊來——回頭看看學校教學工作的動向。誰知,這不看還好,仔細瞧一瞧,他的心不禁一下涼了半截——校內的好多教師連最基本的教學常規工作都已經停滯了。

    曾來齊找到焦歩鸞:“焦主任,你我可是上一屆校委會碩果僅存的成員,而且你也是我的老領導——我可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很大程度上我可還得依靠你給我掌掌舵,但是,這段時間的學校教學管理工作怎麽就淪落成如此不堪的境地?”

    焦歩鸞嘴唇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了,既不回答也不辯解,神情顯得有些木然。

    焦歩鸞的神情告訴曾來齊:其實這裏麵的應因由他焦歩鸞都早已洞悉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或是基於某種苦衷,就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所幸,畢竟是在一個辦公室待過好幾年的老人兒,彼此脾氣秉性都是通透互視的,他的這一遲疑,讓曾來齊是看得更加明白。

    曾來齊當然知道學校裏的一些特殊的運行規則——教師對於校長的不滿一般並不隱晦,大都不會將它藏在肚子裏讓人“猜猜猜不透”,然而通常情況下,這些教師表是要表達的,但是,並不是當著校長的麵開誠布公地直麵事實,更不是在學校正規的會議上以一定程序坦誠相告,而是首先進行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暗流湧動”,然後,像熱傳遞一樣,一節一節的向校委會裏的相關成員做出一些有選擇的表達,但是,這表達又絕不會係統的完整的有計劃的做出一個有效的陳述,而是試探性的,零零星星的,隻言片語的,旁敲側擊的以攻擊性的語言作為彈片,分散滋擾到校委會的某一個層次就宣告結束了。而且,這個層次還是會到頂的,滋擾的過程卻幾乎是永動機似的永不疲倦。在這個過程中教務處一般都是重災區——教務處是隻給教師布置任務卻無法tí gòng一分報酬的地兒,因而,很大程度上,教務主任那就是教師們的“出氣筒”。教務處主任當然更是委屈——在很多教師看來,教務處主任理所當然是校長最重要的助手,但是實際上,一不小心,你就會發現,學校真正的“二把手”卻是總務主任,教務處隻是一個“努力幹活而不討人喜歡的小妖精”而已,可是你若身為教務主任,那就不能將自己這裏的矛盾隨意上交——一來、校長會認為自己工作能力不及,二來、老師會說你教務主任沒有一點兒擔當。因此,就老師而言,將肚子裏的汙濁之氣傾瀉給教務主任那是最為經濟實惠的——既釋放了自己的怨氣,又絕對無需擔心校長的追蹤。如此,氣撒了,後果還無需自負,經濟劃算。所以學校裏有人就形象的給教務主任畫了一個相——“砧板當鍋蓋——上麵挨刀下麵受氣”。曾來齊當年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對於這一點兒,他豈有不知?

    想到這裏,曾來齊緩了緩語氣:“誒呀,焦主任,我知道,出現這種情況,你一定清楚事情的因由,幫忙指指路唄。”曾來齊知道,此刻,自己要是來個“以權壓人”,那焦步鸞是不會買賬的——既然他就置教師常規不落實而不管了,你再苛責他,不是讓他下定決心撂挑子?自己這初上校長位子的,剛剛拿掉倆後勤管理人員,這又讓教務主任去職,勢必引起不必要的議論——這裏麵無關誰對誰錯的原則問題——事實就是最好的結論,起碼你身為校長沒有搞好必要的銜接工作吧?

    焦步鸞見曾來齊自己先和軟下自己的態度,再者他本自就是一個個性溫和的低頭做事兒的老實人,也就平和了心態:“校長,你是要一個形式的教學常規,還是教師們真心的配合?”

    顯然,焦步鸞這是話裏有話。曾來齊索性給他來個“一憨到底”:“焦主任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你知道的,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從我這間辦公室走出去的,就我這年齡,現在還有必要呆在這位子上嗎?”焦步鸞此言不虛,說實話,學校裏做中層的一般就這幾種人:一種是有“政治企圖”的,這類人大都年紀輕輕,希望從基層“幹”起來;另一種則是出於麵情觀點兒——與校長私人有點兒交情,出於支持工作的出發點兒,幫忙打理一下某個方麵的日常事務;當然,偶爾也有第三種人的,那就是誓死要守住一個小位子以證實自己的“身價”的。這焦步鸞顯然是出於私人感情才繼續留任的,說白了,人家是給足了自己的麵子的。

    曾來齊一時語塞,後悔自己開始竟然對他這麽一個“老革命”來什麽“以勢欺人”這一招,遂立即調轉風向:“焦主任,您可別生我的氣,我也是一時看到那麽多老師連常規也沒落實,感到著急,一時之間語氣有點兒衝,請您務必不要計較。”

    焦步鸞見曾來齊態度非常誠懇,再說這曾來齊還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要是真的工作上出點兒什麽岔子,自己心裏也確實有些過不去,姑且不說自己暫時還在校委會,即使將來“退居二線”,他曾來齊幹好了自己臉上說起來不是也有光不是?於是,也緩了緩語氣:“曾校長,你就真的沒發現自己最近與前勤老師產生了距離?”

    這一下,曾來齊真的懵了:自己這段時間全身心在處理後勤事務,確實是沒有關顧到前勤的事情,這期間前勤到底發上了什麽他自己還真的不是很清楚。反複思慮之後,曾來齊決定給焦步鸞掏底兒:自己確實沒有發現問題出在哪裏。

    焦步鸞本身也知道,曾來齊天性確實並不聰穎,隻是比較著實,再加自個的父親又在這磨盤山頗具影響才能得機登上校長這個職位,對於學校裏的很多事情看不透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心結打開了,語氣也就平和了:“小曾呐,別怪我在你麵前賣老,說實話,你也是我們這幫老教師抱大的,我這樣說你不會在意吧?”

    這猛一下被人叫一聲“小曾”,曾來齊心裏自然不太舒服,可是現在是自己有求於人,而且人家說的又完全是事實,自己小時候對方確實抱過,於是隻好一疊連聲:“焦主任,在您麵前我永遠就是一個孩子,您怎麽叫都好。”

    “不可否認,你的心是好的,給後勤師傅一個心理平衡,讓他們安心工作,這樣,前勤的老師就能得到更好的fú wù,可是,在整個事件裏麵,你沒有給前勤的老師一個哪怕最簡單的解釋,自古都是話明氣散,你不把話給老師挑明,又啟用老師們恨之入骨的胡土寵,老師們就以為你要走上官蜜兒的老路——將那後勤結餘劃歸己有。那開始曾經極力支持過你的老師不會心寒?流言止於智者,老師們沒有別的能力與你抗衡,他們隻能用不投入的工作來向你提醒。最好,你還是能夠與老師進行一點兒必要的溝通,那樣,小道消息就沒了傳播的市場。”

    聽了焦步鸞的這一席話,曾來齊這時才從心底承認:作為校長,自己還真的很嫩。

    與教師之間的溝通並不簡單,會議上老師們幾乎都不說話,隻是低頭不語,你校長怎麽講,他們都隻是木然的聽著,不陰不晴的,曾來齊甚至懷疑他們是否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對他們說話似的。

    看著老師們對他的承諾如此麻木,曾來齊驀然明白過來——哪一任校長上台時沒給老師畫過一個大餅——表態“提高福利待遇”?可結果呢?一個比一個狠,最終搞到分文皆無了,也難怪教師們見自己重新接觸胡土寵會表現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工作狀態如果就保持在現在這個狀況,那,自己這校長幹脆也就別當了,不然最終自己可能“死的”比上官蜜兒更慘。曾來齊心裏不禁一緊。可是,如何才能打開教師的心結?看來,還是一個字“錢”字,自己必須給老師們一個定心丸:“本周之內,請教務處辛苦一下,即使加班,也必須將這個學期的教學獎懲製度拿出來,我的原則意見是,盡量簡單一點兒,不要強調太過全麵,最重要的是老師們看得懂算得清。”他曾來齊的這段話隻有焦步鸞最清楚,以往的製度就是繞的教師理不明白,校委會有些人就隨意從中做手腳,“今天,我在這裏撂下一句負責人的硬話——隻要對於教務處的製度你教師真正落實了、達到了,資金的問題,我負責。再說,學校隻有這大,我可以向大家負責人的承諾:學校所有結餘,我私人絕不往自己腰包裏私自裝進一分進來。你們也知道,我這才上任不到一百天吧?我想,即使賭一把,各位也應該試著相信一下吧。”

    直到此刻,曾來齊才真正明白:一任校長的失信,將使學校蒙受何等巨大的代價——心涼了,事業怎個兒熱火起來?

    幸虧,就在這個時候,焦步鸞站出來對全體教師拍胸:“我焦步鸞在這兒賣個大:曾校長是我看著長大更是看著成長起來的人,基於他此前主動找我交過底兒,我將製度製定到人人能懂匯算的這麽直白,至於最後的錢,曾校長要是說話不算事兒的話,我私人承擔——大家年底找我要。”

    令曾來齊意想之外的,會場一下火熱起來。

    這一次,曾來齊真的被上了一課:某些老教師的人格遠比校長的承諾值錢;溝通是學校有效管理的先決條件,信任是做好學校工作的絕對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