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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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起見氣氛融洽,伸手朝白鹿兒麵前的山君玉像一指,對著王書方道:“王兄,小弟多句嘴,此物雖然外表的確是那靈鹿不錯,但我乙木鎮供奉山君,自來有專門處所。”
白鹿兒揮動小手為他作證,“對啊,就在我家前院,每天都有好多人呢!”
王書方心中一動,已察覺到不妥。“實不相瞞,這玉像是我初到乙木鎮時在一家玉石店購得。那掌櫃能說會道,隻說此物材質取自韋歲山深處,深具靈氣,又是按著本地山君造像,供在家中自然能辟邪納福。”
陳起拿起那玉像,凝神看了一會,“玉質的確上成,手工也甚精巧,但恐怕隻是無良商家拿來哄騙外地遊人。像我在乙木鎮長大chéng rén,就從未聽說有人除了去鹿兒家向山君祝禱之外,還在自己家裏擺放這種東西。”
說罷隨手放下,白鹿兒卻不高興了,雙手捧過玉像低聲自語道:“山君行善造福,長得又漂亮,有人喜歡做成玉像放在家裏又怎麽了?”
陳起知道她出身白府,這山君雕像自然是從小看到大的,感情特異也無可厚非。所以不去管她,隻是看著王書方。
王書方這時恍然大悟,“難怪那人對我言明,這山君玉像須得妥善安放家中,不可展示人前。”不由恨恨道:“竟敢如此戲耍於我。一會我便去那店裏,找他們東家出來分說此事。定不與他幹休。”
“啪!”地一聲將折扇拍在掌中,臉上已是氣急。
他來自辛府大城,在家中自小錦衣玉食的長大,身邊交往要麽是高人雅士或巴結逢迎之輩,偏偏卻沒受過這種欺騙。
陳起年紀小過了他,卻是為人豪氣,令人心折。白鹿兒一個姑娘家家,對事也頗有見地,自成機柕。
這一被陳起指出買了贗品,倒顯得自己見識淺薄,是個無知好欺之人了。
他風度雖佳,但畢竟城府不深,極重麵子。
心中忿怒,但也知道陳起好心,並不遷怒於他,隻在心裏為那商人重重記上一筆,日後是定要奉還的了。
白鹿兒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似乎這斯文公子怒發衝冠的模樣反而對了她的胃口。
陳起伸手勸阻道:“王兄莫急。不知那家店鋪叫什麽名字?”
“就在鎮口,叫做聽石軒的。”
“哦?”陳起聽到這個名字,麵色沉了下來。“竟是他家?”
“嗯?”王書方見陳起麵色有異,忙問道:“這家店有何不妥?”
陳起回頭看了一眼白鹿兒,少女忙扭過頭去繼續欣賞手中玉像,好像對兩人對話全不關心。
“王兄借一步說話。”
說著,陳起移步走到包間朝街的圍欄邊上,看著腳下忙碌的行人,吸了一口氣,低聲對王書方道:“王兄可知我乙木鎮上出了一起命案?”
王書方愕然道:“貴鎮來往人士紛雜,難免有不肖之徒冒犯律法,這也難免。陳兄弟說起這個,又是為何?”
“騙了你的那家聽石軒,老板叫做劉繼德,便在昨夜命喪凶徒之手。”
便將所知凶案情形,按宋任交待口徑給王書方說了,至於詳情,自然不能輕易透露。
聽陳起說完,王書方臉上表情精彩之至:愕然之後繼而沉思,沉思轉眼又一片了然,最後竟嘴角一翹,笑出了聲來。
“妙極!妙極!”王書方拍欄大笑,剛才的溫文爾雅全化為狂生姿態。“今日親見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那劉繼德雖隻誑我一回,但他平日經營,定然也是如此奸猾。我雖未曾從商,但長在商賈之家,也知商道之中,首重一個信字。這人有違誠信,死不足惜!”
又擺手示意兩名伴當,“給我與陳兄弟滿上,惡人得報,正是大快人心,當浮一大白!”
他聲音極大,連外麵的客人都驚動了,頓時就有不少視線隔著屏風望了過來。王書方卻毫不在意,隻是笑嘻嘻地吩咐伴當斟滿了酒,為二人端了過來。
白鹿兒卻轉過頭來,一雙美目直勾勾看向陳起。
陳起伸手拉住王書方,見對方舉止有些輕浮起來,歎道:“我見王兄你舉止意氣風發,想必往日一帆風順慣了,所以這次遭人蒙騙,心中定是不滿的。”
少年望向對方雙眼,語聲誠摯。“但那劉某,終究是我乙木居民,縱有奸猾之處,也不該是這等下場。我身為武備士,隻當協助師父師兄努力查案,早日讓凶手伏法。這杯酒,請恕小弟無法與王兄共飲。”
王書方這時脾氣也上來了,自己拿起酒杯,對著陳起道:“想不到陳兄弟這般深明大義,倒是我幸災樂禍,有失分寸了!”
“小弟不敢無禮,隻是王兄既然出身豪門,又何必為這等人如此計較?”
“嘿嘿!乙木鎮武備司果然不凡,竟然連計較二字也要管上一管麽?”
旁邊伴當見兩人起了爭執,都暗地捏了把汗。尤其那程姓護衛之前才與陳起盡棄前嫌,這時見少爺跟陳起一言不合,更是緊張。
王書方語畢回身,再不理會陳起。又舉杯向白鹿兒道:“鹿兒姑娘,你家中世代供奉山君,對這等褻瀆山君清名,詐人錢財之徒又作何感想?”
白鹿兒扶額歎息,卻不看他,“我自然是有些生氣,想來山君也是不願護佑這等人,才讓他遭了橫禍。但是,”眼睛望向板著麵孔的陳起,臉色化作一片溫柔,“既然小起介意,我也就隨他一道,可憐下這位劉先生好了。”
雙手合十,隨意地拜了拜。
“這便是小女的感想了。”說完右手一拂,將手邊盛著果汁的杯子推到遠處,正視王書方雙眼,顯然也不欲與他同飲。
王書方接連被這對少年男女頂撞,心中有些慍怒。他看出白鹿兒是對那劉某人喪命不以為然的,卻隻因遷就陳起才跟著他婉拒了自己邀飲。
斜眼掃了下身後少年,連自己都看出這美貌少女分明對陳起芳心暗許,那呆子卻毫無所覺,隻知為了一點小事跟自己慪氣,簡直不知所謂。
他雖覺不悅,但強自壓抑,不願顯露出來失了風度。故作瀟灑的一飲而盡,將空杯遞給文士,麵無表情地向著陳白二人拱手道:“兩位珠聯璧合,在下自慚形穢,這便去了。今日有幸與兩位共飲,足慰平生,還望日後相見,莫要隻記著在下這點失態之舉。”
又單獨對著白鹿兒道:“既然鹿兒喜歡,這玉像便贈予姑娘。雖是奸商所售,此物卻是無辜,姑娘切莫嫌棄。”
白鹿兒喜滋滋地撫摸玉鹿腦袋,謝過了王書方。
王書方喚過伴當去結了賬,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