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意

字數:4096   加入書籤

A+A-




    白鹿兒見兩人原本甚是投契,轉眼分道揚鑣,小臉上有些無奈。望望兀自憤憤不平的陳起,看出少年對王書方言語並非“小有介意”的程度而已。

    “你呀,總是這麽死腦筋!”

    陳起背靠欄杆,情緒也有些低落,“我見到師父為這命案愁眉不展,隻恨我年少無謀,無法為師長分憂。剛才聽了王兄所言,心中不甘,這才頂撞了他。現在想來,也是我處事太過直接,不懂圓滑了。”

    一根潔白的手指戳上了少年額頭,白鹿兒笑道:“你才多大年紀,說什麽處事圓滑的,也不嫌早了些?我看那王公子隻是不忿被奸商蒙騙,你又擺出那麽正氣凜然的樣子讓他下不來台,才遷怒於你。”

    見陳起猶自不語,又問道:“喂!你們武備司主管地方事務,總是要讓好人舒坦些才對,這死了個奸惡之徒該算是好事吧?也要這麽大張旗鼓的追究麽?”

    陳起雖然平時對這少女言聽計從,但聽了這話眉頭一皺,沒好氣的回道:“乙木鎮能有今日繁華,便是靠著太平二字。現在有凶徒鬧出命案,我武備司卻沒弄清半點眉目,傳揚出去便是人心惶惶。這等好事,還是免了!”

    白鹿兒低頭沉吟,又笑了出來,“聽你這麽說,那凶手豈不是很厲害,還蓋過了你們武備司去?”

    “話不是這麽說,我雖然不曾親見,但聽師兄講述現場發現,據師父推斷,下手的不像是凡間盜匪……”說到這裏,猛然想起麵前的不是武備司同僚,隻是一個嬌滴滴的少女,頓時止住話頭。

    “鹿兒你啊,聽聞凶案卻還這麽淡然,一點也不像是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姑娘。”

    “畢竟鹿兒是撿來的啊!也不知我生身父母何等品性,爹爹能把我教成如今這樣,才是辛苦呢!”

    原來她竟並非白長庚親生。

    陳起自然知道,據長輩所說,是白長庚發妻去世得早,他深愛妻子,後來並未再娶。有一日上山拜祭,遇見被遺棄山中的女嬰,便帶回家中撫養。

    白家世代蒙受山君關照,白長庚也將這意外得來的女兒當做山君恩賜,所以取名鹿兒。

    這事鎮上所知者甚多,大家敬佩白家家主為人,白鹿兒長大又極為乖巧,所以並未有人以此對少女生了偏見,反而加倍愛護。

    她後來從白長庚那裏得知自己身世,也毫不介懷,仍是將白長庚視為父親。

    陳起聽白鹿兒提起此事,知道少女有意觸動他,讓他分心不再去想王書方之事。心中感激,卻不知如何回應少女善意。

    少年伸手為白鹿兒順了順肩頭發絲,誠懇道:“你跟白伯伯這父女之緣乃是天賜,更勝過了凡間無數涼薄親情,何須在意?”

    “你家白伯伯近日可管教得我緊呢!所以隔了半個月才能出門找你,想不到你卻被這事給纏上了。”白鹿兒隻是拿來安慰陳起,自己並無半點傷感,說著就朝著陳起懷裏拱來,陳起舉起雙手,對這自小玩到大的少女一點辦法也無。

    也虧了白鹿兒這番消解,陳起心中鬱氣一掃而空,拍拍少女肩膀,語氣堅定地向著對方承諾道:“此案縱有詭異之處,有我師父在,定能盡快結案,護得乙木鎮上下平安。”

    白鹿兒聽他說得肯定,又連聲追問黃老總領有何應對。

    陳起被白鹿兒纏得沒法,曉得她好奇心發作起來不得解答誓不罷休的性子,但他極守規矩,既然師兄交待了司裏有嚴令禁口,那便是白鹿兒祭起撒嬌**來,不能說的便還是不能說。

    無奈之下,隻有現編。

    “若按平時習慣,從今夜起,我跟師兄是要分頭巡夜的。也不知那凶徒是否還會繼續行凶,不過有備無患,那也顧不得了。那等凶悍的江洋大盜,也不見得得手後還會留在鎮上。”

    “宋師兄也要親自巡夜麽?”白鹿兒奇怪道。

    這宋師兄名叫宋任,今年年過四十,是黃正首徒,陳起的大師兄。近年來乙木鎮地方安靖,這位大師兄也極少出手,隻是就近侍奉黃正,掌控全局,慢慢接過武備司權柄,是眾人心目中接任黃正的人選。

    陳起沉聲道:“師兄身負寶具,所分派的就是這條大道。隻恨我……”

    話沒說完,白鹿兒一雙小手已探上他的額頭,細細拂拭。像是要把這少年重又皺起的眉頭撫平一般。

    “既然那凶手手段高明,你也該珍重自己,莫要事事衝在頭裏。你才多大,每天隻想著把責任往自己肩上擔著,就不累麽?”

    說罷頭已靠在少年肩上,帶著草木清新味道的發香陣陣傳到少年鼻中。陳起再是情竇未開,這時也被少女深情打動,一手摟住了白鹿兒肩膀。

    “隻盼早日擒下那凶手,讓乙木鎮上下安寧,咱們都能好好的。”

    白鹿兒探頭聞了聞少年身上體味,麵色微紅道:“我小小女子,胸懷可不比你這等英雄豪傑。這人間熙熙攘攘,我隻盼你一人能好好的!”

    說罷想起一事,離開陳起懷抱,巧笑嫣然中舉手揮出,手腕輕翻,一隻玉像便托在手上,正是王書方留下的那尊山君像。早先王書方施展憑空取物還需折扇遮掩,這少女隨手拈來竟是輕而易舉。

    若是王書方也在此地,當會恍然大悟,明白為何這二人對自己顯露道術視而不見了。

    白鹿兒從小就能施展一些小巧道法,但從不曾在人前展示,直到聽說鎮上還有個陳三郎天生異能,會擺弄火焰才悄悄找shàng mén來。

    兩個小家夥一見如故,也未嚐不是各自不凡處對了眼緣。

    陳起雖覺得白鹿兒所會的手段大大勝過了自己隻會玩火,但想白家因山君振興,他們家出來的人有點神異之處也是理所當然,又被少女認真囑托,也沒跟旁人說起過,連黃正都不知道。

    輕輕將玉像放進陳起手中,白鹿兒道:“你因此物與王公子起了不快,我也不願留著了,便由你處置。我回家之後,定當認真向山君祈求,護佑你早日結了這案子。又能像往日一般開開心心的。”

    陳起感受少女用心,深吸口氣,麵上紅光一閃,握著玉像的手緋紅一片,五指用力合攏。

    劈哢脆響中,這尊以“取自韋歲山深處,深具靈氣”玉石雕成的山君像便在少年手中化為碎屑。

    陳起揚起玉屑,又揮手招出火焰將之化為灰燼散落半空,望著天邊金雲,一字字向少女說道:“願今日種種不快,便如這偽像隨風而去。”

    兩人離開步雲樓,又在街上閑逛一陣,終究沒能找到合適的禮品。陳起暗加留意,也未再見到那紅衣女子,天邊紅日西斜,就到了分別的時候。

    陳起像往日一般把白鹿兒送出鎮外,直到接近寧湖,白家宅院已是遠遠在望。

    夕陽之下,白鹿兒回頭看著少年堅毅的麵孔,輕歎一口氣,又握住了他厚實的雙手。

    “聽你在步雲樓上所言,我心中總是不安。我最近也有些事情要做,希望咱們都能順順當當的渡過。”白鹿兒見陳起低頭默然的樣子,突然一笑,“不過你玩得一手好火,想來也是不怕那等妖物的。”

    一對少年男女依依惜別,陳起看著白府下人將白鹿兒迎入府內才轉身離去,少年心中暗下決心,隻盼山君護佑,早日擒下那幕後黑手,好讓師父安心,也免了白鹿兒為自己擔憂。

    他直向乙木鎮內武備司而去,為夜間的行動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