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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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起見那女子離自己越來越近,雙足用力,整個人向後倒躍想再拉開距離,雙眼仍然鎖住女子身形,誰知身在半空,對方身體已消失不見,待到落地,就感覺一雙手從後麵搭上了肩頭。
“這位小哥,此時能靜下來聽姐姐幾句話麽?”
陳起哪裏敢停,揮掌便向後擊去,女子隨手格住,還未做聲,陳起已連番出擊,分明不想對話。
紅衣女子一笑,道:“既然小哥有心切磋,便陪你玩玩。誒,我叫紅英,你叫什麽名字?”
說罷左手背在身後,隻出一隻右手有模有樣的與陳起一一拆解起來。
陳起自然不搭理她,隻是奮起全力,四麵八方的向她攻去。交手幾合,心中卻漸漸涼了:這自稱紅英的女子隻憑單手隨意揮灑,將他全力以赴的招數盡數擋下,全無還擊之意,便如逗弄小兒一般。
他上躥下跳拳打足踢,對方竟未移動半步,讓陳起升起了“蚍蜉撼大樹”的奇妙感覺。
他之前見了所使火焰對女子全無效用,這時也不再獻醜,隻是偶爾發出以遮擋對方視線,卻也是無功而返:紅英從一開始就隻是極有興味的盯著他雙眼,全然沒關注到他拳腳之上,又總能後發先至,將他攻擊半途截下。
陳起心性堅韌,雖然自知不是此女對手,但出招絲毫未慢,反而感覺這名叫紅英的女子隻守不攻,更能全力發揮,比跟師父師兄喂招更為痛快。他生性好武,怯意一閃即過,這時心中全被遭逢強敵的興奮填滿,連勝敗都拋諸腦後,手上越打越快。
紅英卻打了個哈欠,道:“你這功夫在凡俗間也算難得,隻是我還有事,不便在你這裏耽擱太久。”說罷閃過陳起跨步一拳,在少年探肘擊出之前右手屈指一彈,正中少年眉心。
陳起眼睜睜看著一隻纖長手指似乎極慢地彈向自己額頭,偏偏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倒像是紅英隨手一指,自己便運足了氣力拿頭撞上去一般。
中招之後,隻感覺身體好似化作了一隻皮囊,全身氣力從眉心處傾瀉而出無法阻止。他咬緊牙關不欲在這大敵麵前倒下,腳下卻失了根據,陷進泥濘一般再無力氣支撐身體,向後仰天躺倒在地。
紅英見少年倒地,湊上來蹲在陳起麵前,語帶好笑的問道:“這位小哥,我不過是路經此地,感應到你身負天眷之力,所以下來問問。何故一上來就以命相拚?”
說著伸指戳了戳陳起麵頰。
陳起這時已無力相抗,雖然不滿紅英逗弄自己,但也感到對方並無惡意。隻看對方輕鬆壓製自己施放火焰,又戲耍般將自己擊倒,如果真是敵人,哪裏還有命在。
但他在武備司受黃正教導已久,雖然相信女子不是敵人,乙木鎮正是多事之秋,突然冒出一個武藝道術如此了得的“過路之人”,少年仍心懷戒備。
“你說天眷之力?那是何物?”
陳起有心東拉西扯,希望借此拖延時間,到時師兄見自己久出未歸,就算不能及時前來搭救,也定會察覺異常,在鎮內嚴加戒備。
紅英對少年印象不錯,嫌蹲著不雅,就地盤腿坐了。
“你身為凡人,卻能驅使火焰,這不就是得天眷顧麽?說起來我出入凡間次數也算多的,遇上能玩火的你倒是第一個。”順手又戳了陳起一記,似乎極喜歡少年臉頰。“老實交代,你家祖輩可有仙門中人,你是自己練出來的?”
陳起聽這女子話中幾個詞,眼皮直跳,也顧不得又被戳臉,反問道:“莫非你也是仙人?”
“嗬嗬!”紅英連連擺手,笑了出聲,“那可不敢當,我隻是普通弟子。這不,被門內奸人陷害,栽了我個巡察使的擔子,聽說你們乙木鎮牧首缺位,所以過來看看咯。”
陳起看對方知無不言的坦蕩樣子,印證女子前後行為,心中已信了大半。
青州地方安靖已久,雖然偶有學到兩手道法在人間為非作歹的,但也從未聽說有人厲害到這種地步。再說以紅英展露出的實力來看,若是有心為患,乙木武備司內,除了手掌寶具的師兄宋任,隻怕連師父黃正都隻能被隨手拿捏,哪用得著偷偷摸摸shā rén這麽麻煩。
他心思一動,紅英似有察覺。笑道:“我看你倒地時一幅行將就義的慷慨模樣,就喜歡的不得了。你小小年紀,身手雖好,但心性堅定才尤為難得,莫非你是這地方的武備士?”
不等陳起回答,接著道:“後來你眼珠一動,慢慢跟我閑扯,我料定你有心拖延時間尋機破局。你也見了我的本領,心中卻還認定能有外力助你脫身。我所知乙木鎮並無同道在此駐留,唯有一個牧首還久不在位。那定是你武備司內有仙門武具了?”
她娓娓道來,卻句句中的,陳起心中駭然,對她的敬畏又多了幾分。隻是心中一股硬氣,不願在這女子麵前示弱,所以雙眼直直瞪著她看,卻一言不發。
紅英扳起手指默數,“你青州雖大,但當初妖患不烈,所以寶具也是四州最少。斷流、非花、刺火等我都見過,也不在你們這裏。喂,是裂心還是斷機?總不至於是諷塵吧?”
又一指戳在陳起臉上。
陳起雖聽得心驚肉跳,但這一下被戳中,心中有些慍怒。他一躍而起,又端起拳架麵對著紅英道:“我又非小小孩童,豈能由你隨意戲弄!不許你再戳我臉了!”
雖然一臉怒氣,但隻是少年羞怒之怒,倒沒什麽敵意。
紅英也不著惱,仍然盤坐地上,單手支頜。見他勃然作色,隻覺可愛。
“就算你家中祖輩,年紀也未必大過了我去。你在我麵前,怎地不是孩童了?你才剛剛有了氣力,又敢與我放對不成?”說著還伸指尖在自己臉上輕刮幾下,便似在對小孩子做“羞羞臉”一般。
陳起這才反應過來,紅英最後一指戳下,自己渾身氣力都已回複,倒似連之前趕路的耗費都補足了。
他臉上一紅,老老實實躬身一禮。
“是晚輩孟浪,謝過紅仙子了。”
“可莫如此稱呼!”紅英一直嬉笑自然,這時卻大驚失色連連擺手,“我聽了這個叫法就渾身難受,你直呼我紅英即可。”
見陳起不知所以,解釋道:“紅英便是我姓名,不是什麽法名道號,這一節莫搞錯了!”
陳起訕訕不敢接話,隻是對著紅英傻笑。紅英雖然讓他直呼其名,但他尊師重道慣了,何況對方出身仙門,身份高貴又是不同。
“紅,紅前輩……”
“且住!”坐地的紅衣女子突然作色,也不見她四肢有何動作,身子已站定在陳起麵前。“你我仙凡殊途,哪裏來的前輩二字?”
又瞥了陳起一眼,“你小小年紀能把武藝練到這個地步,顯然不是讀過多少書的。罷了,我不與你計較。”
她終究還是喜愛這少年人才,轉而一笑。“不過嘛,也不是沒有機會。不如你隨我回返山門,以你這等人才,說不定機緣所至能成為正式弟子,到時真能承你叫我一聲前輩。現在我也讓你占點便宜,隻管叫我紅姐就是了!”
對陳起鉤鉤手指,“如何,你若答應了,我這便帶你離去。等我凡間事了,就將你領到門中拜進書院,至於之後如何,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青州雖然繁盛,但也是因為日子富足久了,所以一般平民向往成仙之意不甚強烈。想那尋仙問道何等耗費財力時間,若是不得仙門收錄,豈不白白浪費許多享受人生的時光。
所以青州人士若有求仙之心,多半隻是進入各地書院進學,以期獲得仙長親睞,引入門中,好過訪遍天下那等辛苦。
陳起雖然讀書不多,但在武備司常聽師父講述往日仙門在凡間征伐妖魔的豐功偉績,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人物還是頗有向往。這時得遇一位仙人親口承諾願意領進門中,不問可知是何等巨大的機緣。
但他被紅英一語驚醒,想起白府還有一個白鹿兒等著自己搭救,哪能安心答應紅英所邀。
紅英見了少年初時麵露欣喜,還當他定然是喜出望外地應了。轉眼陳起又是咬牙沉吟,似有極大矛盾梗在心中。
陳起有心求她施以援手,便將鎮上近日凶案之事說了,連剛才在白府的發現也和盤托出,隻望這本領高強的女仙能出手相助,以紅英的本事,區區凶人再是道法詭秘,又何足掛齒。
之前兩次在稱呼上惹紅英不喜,陳起自知胸中墨水欠缺,再想不到什麽合適尊稱,索性就按她的要求直呼紅姐。
他這般直爽,倒是讓這豪氣的女仙甚為滿意。
“紅姐,我有一好友眼下遭遇大難,可否請你出手,幫我救她出來?”
誰知紅英輕歎口氣,卻是拒絕了。
“我這次出來,有職司在身,隻是巡查各處地方。門中又有嚴令不可隨意出手幹涉凡間事務。你這般年紀,責任心強乃是好事,但你既然身在武備司,又有師長在身旁,大可放手做事。至於你那朋友,生死自有天命,你隻需盡力而為即可。”
見陳起神情低落,紅英又道:“雖不能直接出手,但我可包你兩件事。”
紅yīng yǔ氣肯定道:“以我感應,你鎮內並無仙門中人,也沒有高深妖魔氣息。你所說凶徒若是確有其人,想也不超出你乙木武備司能力。”
“你現下雖然拒絕入我門中,我也知你凡俗羈絆甚重。但你心性才能都是上佳,我很喜歡,我日後回山之前,還會再來見你,那時你再做決定是否隨我而去可好?你眼下之事,盡可當做是你第一道考驗。”
說完浮上空中,又飛向韋歲山去了。
“我還有事要辦,你先去吧,回頭我再來找你。”
陳起目送那火紅身影消失不見,感覺這一場相逢宛如夢中一般。
他擔憂白鹿兒處境,又繼續向鎮內急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