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無比的臉，眼前的人正是那個每日教自己讀書寫字，給自己講醫理，教自己識藥草的人啊，隻是那個聲音，想到這，北雪紫陌試探的叫道：“祖父？”

    北雪慎神色複雜的看著懷中這個虛弱無比的肉包子，那烏黑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那叫聲中明顯的小心翼翼以及暗含的一絲不確定，烏溜溜的眼眸中那隱隱的期盼與戒備，讓他的心瞬間軟成了一團。

    他少年離家，多年漂泊在外，直到前些天收到了大哥的示警，出於擔心，這才回來看看，不成想竟還是晚了一步，整個家族一百多口竟然全部被殺，隻留下這麽個小包子。

    他是江湖俠客，習慣了槍林箭雨，江湖豪客的爽朗率直，哪裏接觸過這種軟軟的小不點，北雪慎一時不覺有些手忙腳亂，他道：“我不是你祖父，你可以叫我二祖。”看到那明亮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他忍不住又加了句：“你放心，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會照顧好你的。”

    北雪紫陌點點頭，撐起自己的身子，穿上鞋便向外麵走去。

    你去哪？”北雪慎問道。

    北雪紫陌停下腳步，卻是沒有回頭，低低道：“去看看祖父、爹娘。”她的聲音暗啞，周身充滿了被遺棄的悲涼與孤寂，這麽濃鬱的悲傷，令的看慣了風雨的北雪慎心中不由也是一痛，忍不住站起身上前幾步，將北雪紫陌冰涼的小手牽起，低聲道：“我帶你去。”

    北雪紫陌沒有掙紮，順從的跟著北雪慎向前走，兩人沿著遊廊一路走到了後花園，原本綠樹成蔭的花樹都不見了，換上的是一個個高高凸起的墳墓，以及一塊塊矗立的墓碑。

    北雪紫陌上前，小手摸在那刻著北雪氏毅之墓以及北雪莫氏淩雪之墓的字跡上，如嫩藕般的指尖一遍遍摩挲著那些字跡，良久，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道：“祖父，您交代陌兒的話，陌兒定會牢記於心，爹爹、娘親，你們放心，陌兒不會讓你們就這麽死去，那些害你們的人，陌兒一定會找到他們，為你們報仇，終有一日，陌兒會將他們的頭顱帶來祭奠各位族人。”

    這番話，她說的低沉，那軟糯的嗓音甚至無法給人帶來一絲威脅，可是，就是這如同是小兒嘻語般的話卻硬是讓站在不遠處的北雪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看向那跪在地上，脆弱的仿佛風都能吹走的小人兒，眼眸不由凝重了幾分。

    寬闊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噠噠的走著，趕車的是一個麵容溫和的男子，車廂裏是一個眉目精致，漂亮的如同年畫娃娃般的女孩，女孩軟糯的嗓音在空氣中飄蕩著：“二祖，您再給我講一段吧，陌兒想聽您打壞人的故事。”

    男子笑道：“你這小丫頭，這十幾天來，二祖可是把能記住的都給你講過了，沒什麽故事可講了。”

    這兩人正是北雪慎和失去家人的北雪紫陌，自從北雪紫陌知道了北雪慎當初離家是為了尋名師習武後，便不停的要他將自己闖蕩江湖的事情講給她聽，他多年獨自一人，早已習慣了孤單冷清，這幾天被這小丫頭纏的是煩不勝煩，不過，一對上那明亮清澈的眼眸，那粉嘟嘟的包子臉時，到嘴邊的氣悶就總是無法發泄出來，隻能在心裏歎息一聲，無奈的搜刮著這些年還記得的事情說與她聽。

    北雪慎笑道：“陌兒，過了這段路，我們就要進入山中，那裏曾是二祖早年居住過的一個地方，你不是說想住在清淨的地方嗎？二祖先帶你住一段時間，等你心情好了，想熱鬧了，二祖便帶你進城住，可好？”

    北雪紫陌道：“好，謝謝二祖。”

    兩人走了四五天的山林小路，漸漸的，北雪紫陌聽到樹林中隱隱傳來巨大的嘩嘩聲，她抬眸看向北雪慎，問道：“二祖，前麵好像有河水在流淌。”

    北雪慎笑著摸摸她的頭，道：“那不是河水流淌聲，而是一條瀑布，早年間，有段時間我的武功一直停步不前，遊曆時發現了這麽處地方，山清水秀的，很是清淨。”

    瀑布？”北雪紫陌眼睛亮了亮，問道：“我們就住在瀑布邊嗎？”

    北雪慎看她感興趣，也開心起來，道：“太近了會有些吵，我們就住在不遠處，走一段就可以看到瀑布，很近。”

    說話間，前方的視野漸漸開闊起來，隻見一條如同玉柱般的水流從高高的山崖上一瀉而下，陽光的照射下，那些晶瑩的水珠發出五彩的光芒，調皮的四下飛濺，一條不是很寬的小河將那些飛瀉而下的水流全部包裹，帶著它們順著山腳流向遠方，河岸邊，是一片空地，青青的草，偶爾會有一兩塊白色的鵝卵石，一切顯得那般的寧靜淡然。

    再往前走，直到瀑布的聲音變得很小，眼前出現了簡單搭建的幾間小木屋，北雪慎道：“我們暫時就住在這裏，你先去洗洗，我幫你把屋子收拾出來。”

    北雪紫陌點頭，抱著包袱向河邊走去。

    等她回來，北雪慎已經泡好茶，坐在屋前的石桌旁等著她。

    一股淡淡的清香夾雜著藥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北雪紫陌的心神瞬間一鬆，身體的疲累也覺的消失了許多，她忍不住問道：“是藥茶？”

    北雪慎笑道：“是啊，是我自己調配的，你喝一些，不但可以緩解疲勞，對身體也不錯。”

    北雪紫陌訝然：“二祖也會醫理？”

    北雪慎傲嬌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學醫長大的，隻是不想跟大哥爭那個族長的位子，這才以學武為由離家的。”他得意的朝著屋子後麵一指，道：“那後麵是一片藥田，裏麵可有不少好東西的。”

    北雪紫陌笑了笑，隨即正了臉色，肅穆的道：＂二祖，陌兒想跟您學武，您教陌兒習武可好？“

    北雪慎一怔，他不由想到了那天北雪紫陌在族人墓前說的那番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問道：”為何要習武，你隻要開開心心的生活就好，二祖定能護你周全的。“

    北雪紫陌垂著眼眸，道：”二祖，您不可能一輩子護著陌兒，您會老，會死，陌兒不想一輩子靠您，陌兒也想護著您，護著自己。“說到這裏，她低垂的小腦袋猛的抬起，語氣無比堅定的道：”二祖，陌兒要替父母，族人報仇，陌兒要變強，變得很厲害，隻有那樣，我才能替他們報仇。“

    深深的歎了口氣，北雪慎道：”陌兒，你畢竟是個女孩子……“

    不等他話落，北雪紫陌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那軟糯的嗓音一字一句的道：”不，二祖，從今天開始，陌兒不再是女子，我不再叫北雪紫陌，而是子墨，兒子的子，墨跡的墨，北雪子墨。“

    她突然站起身，鄭重的跪在地上，道：”我北雪紫陌對天發誓，從今日起，改名北雪子墨，大仇一日不報，子墨一日不複女兒身，一日不談及兒女私情，但凡影響心誌之事，子墨皆會遠離，若違此誓，山埋水淹，死無全屍。“

    北雪慎怒喝道：”你在說什麽胡話，怎麽可以立下如此重誓？“

    北雪子墨轉頭，道：”二祖息怒，父母慘死，子墨如何逍遙快活的活著？若是我什麽都不做，實在難以心安。“

    北雪慎頹然的坐在石凳上，喃喃道：”難道我就可以心安嗎？可是那些人……“說到這裏，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猛然驚醒，道：”你可決定了？當真要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