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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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上午,我早早到了學校。因為惦記《唐詩三百首》,我一直瞄著胡侉子的座位。早讀結束了,胡侉子沒來。上課了,胡侉子還沒來。整個上午,他的座位一直空著。

    侉子學習雖然馬虎,但上學風雨無阻,很少缺課。平時不稀罕他,他天天在這兒,頭一回破天荒地有求於他,他卻玩起了失蹤。就像路邊的客車,不坐車時一忽兒一輛,當你急著要坐車,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就連裝甲車、起重機、百噸大卡等千年一遇的怪車都過去了,它還是不來。

    上午放學,我問蘇大頭:“侉子今天死哪去了?”

    “不知道。”

    “你和他不是割頭不換頸子的死黨嗎,怎麽會不知道?”

    “我早上從他家門口過,大門關著,喊了好幾遍都沒人應。”

    “這個死侉子,搞什麽鬼。”

    話音未落,我的肩上挨了重重的一拍:“嗨,又在說我什麽壞話?”

    胡侉子不知從哪個地縫裏冒出來,咧著大嘴怪笑。

    “胡侉子,上課你不來,都放學了你死來幹什麽?小心我到班主任那兒告你狀。”

    “大魚子,這下你失算了,你隻管去告吧,告了班主任也不會打我,他誇我還來不及呢!”

    噫,今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沒聽錯吧?胡侉子調皮搗蛋,成績又差,挨老師們打罵是家常便飯。尤其是班主任,屢次因為胡侉子“超常”的yīng yǔ水平打得他滿地找牙。

    班主任姓鮑,教我們yīng yǔ,因為脾氣暴躁,我們背地裏都稱他“老暴”。一次yīng yǔ課上,老暴問胡侉子“good moing”是什麽意思。胡侉子臉憋得通紅,終於憋出來一句翻譯:“狗的毛呢?”老暴正欲發作,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不錯,很好,你太厲害了!那我再問你,‘good evening’是什麽意思?”胡侉子受到鼓舞,略一思索便有了dá àn:“狗的衣服呢?”

    老暴哈哈大笑,同學們也笑了,胡侉子不明就裏,也跟著笑起來。笑聲還未停止,就見老暴手中的備課筆記雨點般地落在侉子頭上。

    對於胡侉子,老暴一向全無半點好感,今天卻要誇他,這是咋回事?

    原來昨天下午胡侉子到街上閑逛,看見班主任在自家門前的小路上鏟雪,正要掉頭開溜,班主任一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胡侉子見躲不過去,硬著頭皮喊了聲“鮑老師”。老暴哼了一聲,繼續低頭鏟雪。侉子懸著的心放下了,拔腿就走,幾乎小跑起來。剛跑了十幾步,卻聽見老暴喊他:“胡先友,你過來。”胡侉子渾身打了個激靈,心想又是什麽壞事被老暴知道了。

    “你現在沒什麽事吧?”

    “我沒事,鮑老師。”

    “沒事你幫我鏟一會雪。”

    老暴回家又拿來一把鐵鍬,遞給胡侉子。

    從街邊到老暴家門前的這條小路很長,積雪又很厚,天都黑了,還剩一半沒鏟。老暴留胡侉子吃晚飯,侉子不肯,放下鍬就要走。

    “胡先友,明天上午頭兩節是yīng yǔ,還有兩節是副課。你yīng yǔ反正也學不進去,明天上午就繼續給我鏟雪吧。”說完覺得不妥,又加了一句,“yīng yǔ回頭我要是有時間的話,再給你補一補。”

    “鮑老師你放心,明天上午我一定負責把雪鏟完!”胡侉子大喜,差點要說謝謝了。

    今天早上,胡侉子一早就來到老暴家鏟雪,還不到9:30,就快鏟到頭了。這時他卻不著急了,盡量放慢速度,磨磨蹭蹭,一直鏟到放學。

    我想起唐詩三百首,問胡侉子他撿的那本書還在不在,要是在的話下午帶來借我看看。侉子說也許還在,但不知放在哪了。又說他父母今天去親戚家喝喜酒了,他中午就在學校食堂吃飯,不回去了。

    “那你晚上回去一定別忘了喲!”

    “我盡量找,找不到可別怪我。”

    “這樣吧,放晚學時我跟你一起去你家找。”

    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我和胡侉子早早收拾好書包,聽到第一聲下課鈴就箭一般地衝出教室。出了教室,侉子卻說尿憋得慌,要先上個廁所。唉,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我隻好陪他一起去。

    胡侉子實在搗蛋,撒個尿也能撒出各種花樣,還吹牛說能撒到牆外去。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他將雞頭朝上,氣沉丹田一使勁,尿柱子猛地衝上去,衝得比頭頂還高。不過方向有點偏,沒撒到牆外,卻撒到左邊一個人的頭上。

    “幹什麽!”左邊那人一聲暴喝。

    哎呀不好,是校長!我看見尿從校長花白的頭發上滾落下來,順著臉頰滾到衣領上。校長一手掏出手帕擦拭,一手揪住胡侉子。這下可闖大禍了,我和侉子都嚇得麵如土色。

    “竟然有這樣的學生,簡直無法無天了!你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

    胡侉子低著頭,不敢回答。

    “我要不是馬上有急事,非把你皮蛻掉!你就在這裏站著,等一會我回來再收拾你。”校長說完就匆忙出去了,走到門口又扭過頭來指著胡侉子:“你不許走,我知道你是哪個班的。我回來你要是沒走還好商量,要是走了,有你好果子吃。”

    校長走了,我和胡侉子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

    “看來我一時是走不了了,你到教室去做作業吧。我在廁所裏不能做,你把我的作業也順便做了吧。”侉子把書包遞給我。

    這個死侉子,平時從未正經做過作業,都是抄別人的。這回倒好,連抄也不想抄了。我提著兩個書包,又回到了教室。我先做自已的作業,做完後正準備做侉子的,轉念一想,也許校長已經回來了,放侉子走了,他故意磨蹭著不來,清等著我給他做作業。

    我決定去打探一下。

    我從教室後麵悄悄繞到廁所邊,透過廁所側麵圍牆的鏤空向裏窺視。隻見胡侉子也正踮著腳尖,向另一個方向,也就是校長離去的方向張望,嘴裏嘟噥著:“狗日的校長,怎麽還不來,我操你祖宗八代!”

    好個胡侉子,竟敢背地裏罵校長。我學著校長的腔調,“哼哼”使勁咳嗽了幾聲。侉子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扭過臉來,嘴巴張得老大。

    我笑得前仰後合。胡侉子聽見是我,破口大罵:“王八兒大魚子,你竟敢捉弄我。你還想不想借《唐詩三百首》了?”

    “我哪是捉弄你,我是想提醒你,別在這亂說話,否則要是真被校長聽見了,你要罪加一等。你在這別急,我去給你寫作業。”

    “這還差不多,快去快去。”

    我把胡侉子的作業也寫完了,校長還是沒來。眼看天漸漸黑了,校長該不是忘了吧?我等不及了,想去偵察一下,看校長有沒有回來。

    校長家就在學校內,是位於校門右側的一排磚瓦房,離教室大約100米遠。我走近瓦房,卻沒看見燈光,也沒聽見動靜。正待離開,看見兩個人影從校門進來,邊走邊說話,其中一個正是校長。我聽見另外一個人說:“校長,恭喜高升啊。去了縣城可要經常回來看我們呀!”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以後你們去縣城也歡迎到我那兒去。”

    由於離得太近,來不及躲藏,校長發現了我:“誰在那幹什麽?”

    “我,我,我是……”

    “噢,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廁所裏頭那個。誰叫你出來的?”

    “校長,不是我,是我同學。他還在裏頭,沒出來。我看天黑了,就,就……”

    “你叫他先回去吧。以後再像這樣,絕不輕饒。”

    我得了聖旨,飛快跑進廁所宣旨。

    到了胡侉子家,飯菜已經端上桌了。胡母招呼我們吃飯,我卻顧不得,催著侉子找書。翻箱倒櫃,從東屋找到西屋,找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找到。胡父問我們找什麽,我說找一本叫《唐詩三百首》的書。胡父拍了拍腦袋:“是不是一本多厚的花殼子書?我看它都被老鼠啃掉角了,想著也沒什麽鳥用,就拿去上茅廁了。還沒撕完,你們去看看可是它。”

    我們進了茅廁,在茅坑邊的土坯上看見了《唐詩三百首》。我伸手一拿,輕飄飄的,拿起來一看,卻隻是個封麵。封麵紙板太硬,不適合擦屁股,要不然的話,恐怕也不在了。

    我一咬牙,扭頭就走。胡母在後麵喊“吃了飯再走”,我都沒理她。

    走到半路,我看見迎麵有手電光,到跟前一看,是父親。他見我這麽晚還沒回去,準備到學校找我……

    星期二上午,全班同學都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包括撒尿和借書——是胡侉子擱不住一句話,自已說出來的。再說撒尿一事,當時也有其他人在場。老暴好像也聽說了,但由於校長沒跟他提起,他就揣著明白裝糊塗,當作不知道。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那時候中考不考體育,體育課上除了練練列隊、跑步等簡單項目,就是自由玩耍(至少在我們學校是這樣的)。同學們在操場上你追我趕,張牙舞爪,打打鬧鬧,愛怎麽樣就怎麽樣。體育老師戴個哨子在場外坐著,默許同學們的一切行為,隻在快下課時吹哨集合、解散。

    操場正中,蔣模德與一位同學在“啄雞”。所謂啄雞,就是兩個人都踡起一條腿,雙手抱住腳腕,單腿跳著用膝蓋攻擊對方。誰要是被撞得撒了手,就算輸了。

    這蔣模德個子不高,腿卻不短,屬於上身短下身長的那種。據說這種體型的人都善於奔跑,蔣模德也不例外。因為跑得快,我們都叫他“摩托”。摩托還有一門噴水的絕活:他沒事愛用針捅牙縫,時間久了,兩個門牙間被捅出一個圓洞,隻要口腔內有液體,不管是水、唾沫、還是湯,他舌頭一抵,能射出幾丈開外,且命中率極高。

    摩托身懷絕技,啄雞卻不是強項,幾個回合下來就招架不住了,一個大趔趄向後疾退。我站在旁邊,躲閃不及,被摩托撞了個正著。

    “摩托,你幹什麽,把我撞這麽疼!”我大喊起來。

    “別叫喚別叫喚,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站那麽近。”摩托不說一句對不起,還挖苦我,“哎,大魚子,聽說你問胡侉子借了一本唐詩三百首,那裏麵的詩一定很多吧,你念幾首給我聽聽。”

    “蔣摩托,你這個兔崽子!”

    “你罵誰兔崽子?”

    “就罵你,誰叫你諷刺我。”

    我話音還沒落,已被一支口水利箭射中眼睛,用手一擦,又酸又臭。我惱羞成怒,衝過去要打他。摩托早有防備,拔腿就跑,我在後麵緊追不舍。

    繞著操場追了好幾圈,也沒追上他。更可氣的是,他不時停下來等我,等我跑近了,又用口水隔空襲擊我。我又累又氣,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蔣摩托,你等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沒想到,這報應很快就來了。

    有一天課間操後,我去廁所尿尿,看見摩托蹲在蹲位上拉屎。我心中一陣竊喜:好小子,你終於落到我手上了,這回看你往哪跑!我順手折斷伸進廁所圍牆的一根樹枝,要去抽他的白屁股。正要動手,卻見摩托向右努了努嘴。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曆史老師就蹲在他旁邊。

    曆史老師姓吳,人稱“吳大痣”。他烏黑的卷發,白淨的麵龐,臉上幹幹淨淨,一顆痣也沒有。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字不是黑痣的痣,是痔瘡的痔。吳大痔蹲著馬步,使勁掙著,一邊掙一邊哎喲著,麵部肌肉扭曲,好像拉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吳大痔喜歡熬夜打麻將,上課經常遲到。記得有一天早上,上課鈴打過十幾分鍾了,他才來到教室。隻見他頭發蓬鬆,兩手空空,渾身上下隻穿一條褲衩和一雙拖鞋。他個子又高又瘦,站在那裏像一根白肉柱。在初中生眼裏,老師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老師不管做什麽都是合理的,所以當時我們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吳大痔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字:“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斷。春秋與”,寫到這裏發現有個錯別字,停下來找黑板擦。桌麵桌肚找了個遍,卻沒找到,於是仰起臉來大聲喝問:“骰子哪去了?誰看見骰子了?”

    雖然上課愛遲到,吳大痔卻有許多優點,他最大的優點是知識淵博,上課時常常天南地北地海侃,本來上的是曆史課,有時聽起來像語文,有時又像政治。有一次他說:“對待資本主義的東西,我們應該汲其精華,棄其糟粕,比如它的私有製是好東西,是精華,被我們汲取了,而它虛偽的民主、自由、博愛,是糟粕,我們堅決拋棄。”說完覺得不對勁,糾正道:“我剛才有個口誤,我本意是說它的市場經濟是精華,而不是說私有製。”管他口誤不口誤,反正我們聽不懂,也沒人去問。上課亂問問題的學生不一定真得老師喜歡,如果一不小心把老師問倒了,那可就倒黴了。

    吳大痔還在那蹶著屁股,看來一時半會也拉不了。有老師在,我不敢造次,隻能眼睜睜看著摩托得意地做鬼臉。

    摩托拉完了,掏出紙來準備擦屁股。我眼疾手快,一把將紙搶過來,跑到廁所外麵。

    等吳大痔出來後,我又進了廁所,隻見摩托蹲在那裏低著頭。

    “摩托,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洋活?”

    摩托一聲不吭。

    “摩托,你要是說一聲‘下回不洋活了’,我就把紙還給你。”

    摩托還是不理我。

    眼看快要上課了,廁所裏和操場上都沒有人了,我下了最後通牒:“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可要回教室了,馬上就要上課了。”說完我就出了廁所。

    不過我沒有真走,而是站在圍牆外,透過鏤空往裏看。摩托左顧右盼,想找點什麽能擦屁股的東西。他的目光落在一個牆洞上,洞中有兩塊鵝卵石,是用來堵洞的。摩托摳出鵝卵石,往屁股眼上擂了擂,就提起了褲子。

    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大聲催促摩托:“快跑呀摩托,上課啦。”定睛一看,卻見摩托正在擦眼淚。

    這件事發生後沒多久,我們就迎來了期末kǎo shì。語文試卷的作文題目是“三思而後行”。我把搶摩托手紙的事寫進了作文,並加上了一些懺悔的話。交卷後我就後悔了——語文老師是女的,寫這樣的事情肯定會挨罵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的作文幾乎得了滿分,語文老師還難得地寫了一句評語:“作文寫的是真人真事,語言生動有趣。不足之處是教訓寫得不夠深刻。”

    按照慣例,本次kǎo shì打亂座序,考yīng yǔ的時候,我和摩托坐在同一桌。摩托不時偷瞟我的dá àn,而我懷著愧疚之心,故意把試卷攤開,方便他抄襲。

    發成績單那天,老暴激動地說:“本次期末kǎo shì的yīng yǔ試卷有一定難度,但我們班有兩位同學考了滿分:方錦魚和蔣模德。在這裏我特別要表揚的是蔣模德同學,平時他的yīng yǔ成績也就在及格線上下,本次取得這麽大的進步,說明他前一段時間學習很刻苦。希望大家以蔣模德為榜樣,向高分衝刺!”

    我瞟了一眼摩托,隻見他低著頭。

    領了成績單就正式進入寒假了。由於受到老暴表揚,摩托的心情非常好,向我提議找幾個同學大玩一場。我說就找胡侉子和蘇大頭吧,他們kǎo shì不行,玩起來可在行得很。

    喊來了胡、蘇二人,我們一起討論到哪玩,玩什麽。胡侉子首先提議看diàn yǐng,我們幾個人都眼前一亮,但又不約而同地提出一個問題:diàn yǐng票錢從哪裏來?按一個人4塊算,四個人就是16塊。我們幾個家裏都窮,就算不窮也不會給我們錢看diàn yǐng。

    侉子把胸脯拍得通通響:“diàn yǐng票我包了,你們不用操心。今晚上就有一部diàn yǐng,叫《新龍門客棧》,我早上經過diàn yǐng院的時候看見海報了。”

    聽侉子這麽一說,我們都興奮不已,說好早點吃晚飯,然後在diàn yǐng院門前集合。

    鄉diàn yǐng院是一棟長長的土牆瓦頂建築,牆麵常年經受雨打風吹,已是溝溝凹凹,千瘡百孔。整棟建築沒有窗戶,隻有兩道門,門前是高高的水泥斜坡。

    diàn yǐng5:40放映,我和摩托、蘇大頭5點前就趕到了。胡侉子直到5:20才來,一看見他我們就拉著問:“diàn yǐng票錢帶來了吧?快帶我們進去!”

    “急什麽,進去那麽早幹坐著多無聊。我們在外麵先看看情況。”

    那年頭,外出打工的人開始多起來,留在家裏的年輕人越來越少,diàn yǐng院漸漸地快幹不下去了,平時很少放diàn yǐng,隻在年終歲畢那段時間正常營業。即便如此,前來觀影的人還是不多,往年那種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紅火場麵一去不回頭了。由於人少,diàn yǐng院隻開了一道門,三三兩兩地有一些人往裏進。我們幾個半大孩子站在門前不遠的地方,看上去格外顯眼,守門的老盛不時用警惕的目光掃視我們。

    “看來今天不太好進去。”胡侉子麵露難色。

    “為什麽不好進去?你該不是想帶我們混進去吧?”我疑惑地問。

    “嘿嘿,不混進去,還能怎麽進去?”胡侉子涎著臉笑著,“你們別急,再等一會,等diàn yǐng開始放映了,我們從沒人把守的那道門進去。”

    “那道門鎖著,你從門縫子鑽嗎?你又不是螞蟻。”

    “對,你說得對,就是從門縫子鑽。前幾天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秘密,那道門靠下的一個鉸鏈鏽斷了,使勁一掀就起來了,彎著腰剛好能擠進去。我曾經試著進去過,絕對沒問題。”

    見我們還在猶豫,胡侉子說:“要幹就幹,不幹就拉倒,回家睡覺。”

    這時,diàn yǐng院門口的大喇叭響了:“diàn yǐng馬上就要放映了,馬上就要放映了,請大家抓緊時間買票進場。”

    5:45,守門的老盛進去了,大門也掩上了,隻留下一拃寬的縫子。冬天天黑得早,外麵漸漸暗了下來,我們迅速靠近無人把守的那道門。胡侉子“嘎吱”一聲掀起門板,貓著腰使勁擠了進去。

    蘇大頭第二個往裏鑽。他不僅頭大,個子也大,鑽了一半,屁股卡住了。我和摩托正要推他屁股,背後被人捶了幾拳頭,回頭一看是老盛,嚇得拔腿就跑。

    蘇大頭還在扭著屁股往裏擠,卻被老盛硬生生拖了出來。我們躲在不遠處,聽見蘇大頭殺豬般的嚎叫,還有老盛怒不可遏的罵聲。

    突然,老盛不罵了,罵聲變成了shēn yín聲。我們看見蘇大頭飛快地逃走了,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們喊他他不理,隻好跟在他後麵跑。蘇大頭不停地跑,我們就不停地追,一直追到胡侉子家門口。

    “大頭,別跑了,再跑就到美國了。老盛不會來了。”摩托快跑幾步,超過了大頭。大頭這才停下來,我們三個都累得汗流浹背。

    這時我們想到了胡侉子,他會不會被老盛他們逮住呢?我們很擔心,就在侉子家門外不遠處等著。汗涼了,又幹了,我們凍得瑟瑟發抖,在路邊不停地蹦著取暖。

    都快8點了,胡侉子才回來——他在diàn yǐng院裏過得很瀟灑,並沒有人找他麻煩,一直到diàn yǐng放完。

    “胡侉子,你太不夠義氣了,明知我們沒進去,也不出來找我們,害我們凍了半天,還以為你被抓起來了呢。”

    “我是想出來,可是怕他們在門口逮我。再說diàn yǐng也太好看了,不看完就走,實在可惜。”

    “胡侉子,下回出去玩再也不喊你了!”我和摩托異口同聲地說。

    “別生氣別生氣,我剛才在路上想到一個絕好的去處,天堂寨。聽說那地方像天堂一樣美,明天我們一起去天堂寨玩。”

    又是一個餿主意,天堂寨離這兒兩百裏,來回的盤纏上哪去搞?不過胡侉子的提議卻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西陽寨。西陽寨近在咫尺,有許多美麗的傳說,況且我們幾個都沒去過。

    我一提出來,大家都認為可以。

    就去西陽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