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吳慶德染病 邵得意興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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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慶德夫婦新婚夜被人聽房,明明受了欺辱,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們非但不好張揚,反怕聽房的人說出去,成了眾人的笑料。

    世事竟如此顛倒——好人未做虧心事,偏恐壞人不要臉,而壞人作了無恥之事,非要四處散播,傳得路人皆知。

    不出一日,全寨便傳出一件新聞:“吳慶德行不了房事。”男人們對此津津樂道,女人們私下也議論紛紛,這話傳著傳著,便傳進吳慶德本人耳中。

    慶德心中又氣又羞,欲去找得意算賬,又丟不起這個臉。他思前想後,還是先振了自己雄風,再與邵得意理論。孰料越是心急,越是不能成事,此後連續數夜,慶德均未能如願。他身子本來就弱,經幾夜折騰而無功,肝氣鬱結於心,精神日漸沮喪萎靡,遂食欲不振,手足無力,漸漸地顯出病態來。

    卻說四海聽了這些流言,心中愁雲頓生。他知道寨子裏有匹害群之馬,成天在馬群中攪稀泥、惹是非。就整個馬群而言,也並不純良,總體素養亟待提高。他思忖了數日,決定請陳先生開一個寨民課堂,給全體寨民講一講禮義廉恥。

    這日課間,四海來到學堂,擬與陳先生商討寨民課堂的事。未曾想,卞玉蘭也在塾內,正與陳先生談話。陳先生見了四海,笑道:“寨主來得正好,我恰有一事要稟報。學堂剛剛招了二十多名女童,我一個人教不過來,想請一位女先生,專門教育這些女學生。我在寨子中打聽一番,隻有玉蘭xiǎo jiě最合適,於是請她前來相商。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四海一聽,忙道:“老先生太客氣了,學堂的事但有你作主。何況這等好事,四海豈有不讚同之理?”

    聞此,陳先生轉向玉蘭道:“既如此,請玉蘭先生明日便來學堂任教。”

    玉蘭告辭出去了,四海便與陳先生談起寨民課堂的事,陳先生深表讚同,當下便應承下來。由於人多,學堂小,他們決定分批開課。

    談妥了講課細節,四海便辭別陳先生,出了學堂大門。學堂門外的石階下,玉蘭靜靜地站著,似在等他。四海下了石階,笑道:“四海替全寨女娃娃們,謝過玉蘭先生。”轉而又道,“教書不是個輕省活兒,往後,玉蘭先生可要操心勞碌了。”

    玉蘭苦笑道:“我自知教書不輕省,我已決定終身不嫁,將一生心血傾注於學生身上。”

    四海一聽,這話說得有點過了,教書固然勞累,卻還不至於耽誤婚姻,否則天下的先生豈不都是光棍?於是他笑道:“將心血傾注於學生身上,這倒不錯,隻是為此終身不嫁,則大可不必。”

    “難道隻許寨主終身不娶,不許玉蘭終身不嫁?”玉蘭反問道。

    這一句話,說得四海半晌無言。他沉思片刻,回道:“玉蘭,我終身不娶,是因不願背棄誓約。你既無約於人,為何卻要學我?終身不嫁便是終身孤獨,玉蘭,你要三思。”

    “千思萬思,止此一思。”玉蘭抬眼望著天邊,自語道,“能與思慕的人一同孤獨,這種孤獨便不再是孤獨。”

    “切莫追尋不切實際的夢,夢裏夢外,終將一無所獲。”四海苦笑道。

    “玉蘭不奢望回報,但能守著一個無瑕的夢,此生再無他念。”

    “何苦來哉。”四海搖首輕歎,歎罷轉身走開。

    西陽寨的寨民課堂開課了。麵對滿滿一堂的寨民,陳先生致了一個簡短的開場白,便直入主題:“論語雲:行己有恥。所謂行己有恥,便是說,我們行事為人,應當常懷羞恥之心,凡自己認為可恥的事,便不去做,認為可恥的話,便不去說……”

    陳先生引經據典,深入淺出地講說,並不點明寨內具體的人與事。寨民中多有明白的,拿先生的話與自己平日言行對照,立時便覺汗顏。

    寨中男女老少,分批參加了寨民課堂,唯邵得意拒不參加,且不許妻子闞氏參加。

    這日傍晚,得意沿著溪岸閑逛,逛至慶德屋前時,碰見紅菊往屋旁倒藥渣。他湊上前去,假惺惺地問:“紅菊妹子,這是誰病了?該不是慶德賢弟吧?”

    紅菊也不睬他,轉身進屋了。他在門邊伸頭一瞥,果見慶德斜靠在床頭,虛弱地閉著眼,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大藥碗。

    吃過晚飯後,天黑透了,得意又悄悄來到慶德屋外,輕輕地叩擊房門。門開了,紅菊見是邵得意,慌著便要關門。得意雙手將門撐住,輕聲道:“別急,我是來送藥的。此藥乃是天山雪蓮根,保治慶德的病。”

    邵得意純屬胡謅,哪來什麽天山雪蓮根?他手中所拿的,不過是一把麥冬根,用來哄騙紅菊罷了。

    紅菊聞言,略一思索道:“甚麽雪蓮根,拿來我看看。”

    “你隨我出來,我拿火鐮子照給你看。”邵得意騙她道。

    “你上前,我披件衣裳就來。”紅菊道。

    得意見她著了道,心內喜不自勝,慌忙鬆開撐門的雙手。誰知他剛一轉身,紅菊便咣當一聲關shàng mén,又插shàng mén栓,再也不出來了。

    得意騙人不成,反被人騙,不由心裏又恨又癢。他在門前徘徊了一會,知道受驚的兔子不會再出窟,便悻悻地走了。

    卻說屋內慶德聽見紅菊開門,便問是誰,紅菊怕他擔心受氣,謊說是青鬆來借篩子。

    誰知第二天夜裏,屋外又有人敲門。紅菊走到門邊,隔著門縫問:“誰?”連問數聲,也沒有人應答。她正欲返回床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便再次壯著膽來到門後,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時,門外一個壓低的聲音道:“張四海。”

    紅菊心道,四海哥怎會這般鬼鬼祟祟敲門?聽這話音,不像是四海,倒像是邵得意。

    紅菊又氣又怕,含著眼淚道:“你再這樣鬧,我可要喊人了。”

    不知何時,慶德已扶著牆站在身後,抖索著要去開門。紅菊急忙拽住他,將他架回床上。慶德拚盡力氣嚷道:“邵得意,你狗日的活得不耐煩了,我一刀劈了你。”嚷完便累得咳嗽起來。

    “吳慶德,你自信能舉得起刀麽?若是有那力氣,倒不如將自己閹了,省得占著茅坑不拉屎。”隻聽邵得意在窗外回敬道。

    吳慶德又氣又累,已無力反駁,隻是止不住地咳嗽。

    次日早晨,紅菊回到娘家,向四海哭訴邵得意的無恥行徑。四海聽後義憤填膺,本欲去邵得意家質問,但轉念一想,人家並沒犯甚麽切實的罪行,隻不過是隔門騷擾,且又沒逮著證據。

    由此四海想到,寨中缺少一支治安隊伍。西陽寨人,雖大多老實本分,仍有極少數人凶惡歹毒,暗地裏胡作非為,若不予以遏製,必致良民受欺,歹人橫行,繼而黑白顛倒,是非混淆,人人離善崇惡。

    於是,四海當日便召集楊光明、陳大龍、卞嘉珍等人,商討設立治安巡防隊。楊光明心直口快,當下便道:“這個提議我十分讚同。我們這個寨子裏,有一個痞子,這痞子一人作不了亂,便蠱惑幾個老實後生,教唆他們幹壞事。若就這樣放任不管,必有更多人被他蠱惑拉攏,非把寨子攪得天昏地暗不可。”

    眾人一聽便知,這痞子指的是邵得意。近段時間,他拉攏唆使楊大胡子、陳喜子等人,成天竄東家鬧西家,到處找樂子,調戲人家姑娘媳婦兒。

    鑒於此,大夥一致同意設立巡防隊。巡防隊定員十二人,從寨中口碑好、身體壯的年輕人中挑選,隊長由陳大龍擔任。巡防隊不脫產,農閑時組織集訓,農忙時參加勞動。

    第二天,巡防隊員全數選定,除了隊長陳大龍,還有尚簡、狗蛋等十一名年輕人。當晚,巡防隊便派出四名隊員,於兩岸來回巡邏,防止有人夜間生事。此後每晚,均安排隊員輪流巡夜。

    與此同時,四海與光明找到大胡子、陳喜子等人父兄,叫他們對其嚴加管教,切莫再與邵得意為伍。

    張四海的這些舉動,邵得意看在眼裏,惱在心裏。他麵上裝作若無其事,腦中卻在盤算著一條計謀。

    這日下午,得意在林中溜達,碰見挖薺菜的石金水,便湊過去,沒話找話地同他套近乎。扯了一些閑話後,得意漫不經心地道:“金水兄可知道,我們西陽寨的人,都被張四海罵作賤民、無恥之徒呢!”

    石金水聞言吃了一驚,忙道:“得意,你可不要亂說,四海為何要這樣罵我們呢?”

    得意賭咒道:“我若撒謊,天打五雷轟。那天晌午,我從他家窗前經過,親耳聽見他對李紅菊說,‘西陽山下遷來的這些人,全都是賤民、無恥之徒,終有一天,我要將他們整得服服帖帖。’”

    見石金水將信將疑,邵得意又道:“後來張四海便借著陳老頭的口,給我們講甚麽禮義廉恥,其言外之意,分明是說我們不知廉恥。”

    得意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見石金水皺起眉頭,知道已有七八分信了,便趁熱打鐵道:“你看他又忙著組建甚麽巡防隊,晝夜監視寨民。依我看,這巡防隊分明就是他的張家軍,他手裏有了兵權,以後誰敢不聽他的?總有一天,全寨的人都會成為他的奴隸。”他瞧瞧金水神色,見其已有些許怒意,便進一步攛掇道:“你我都是此地土生土長的人,憑什麽受一個外地人的羞辱與壓製?依我說,趁他現在未成氣候,應該當機立斷,免了他的寨主,再推選本地人。隻有本地人當寨主,才不會有外心。”

    石金水聽完,猶豫了一會兒道:“縱然你我有心免他,又怎麽免得了他?”

    “你難道忘了寨約麽?全寨住戶,隻要有半數以上願意免他,他便要下台。此事欲作從速,若是等他坐大,想免也免不了了。你不用做別的事,隻要把我剛才說的話,原原本本給你的親族們說一通,叫他們一定要免掉寨主。”

    石家在西陽寨是大姓,有二十多戶,再加上外姓親戚,共三十多戶人家被石金水說服了。

    此外,邵得意又挑唆楊大胡子與陳喜子,說是張四海要對他們下手,教他們如此這般地發動親友,罷免張四海。

    楊家與陳家也是寨中大姓,不到半天時間,楊、陳二人便說動了四十多戶,加上石金水的三十多戶,全寨有八十戶人同意罷免寨主。

    愚民愚民,民若不自愚,孰能愚之?

    見時機成熟,邵得意將一張白床單撕成兩半,令楊、陳二人割破手指,在床單上血書“聯名罷免寨主”幾個大字。隨後,二人拿著半截床單,分頭去找各戶戶主簽名。

    有些寨民,雖口頭同意罷免四海,真要他們簽名了,卻又猶豫起來。其中有個石老三,見陳喜子來要簽名,當場反悔拒簽。喜子揚著滴血的手指,威脅道:“老三,你若是不簽,我便不走,直到淌幹最後一滴血。”石老三被逼無奈,隻好蘸著喜子的指血,簽上自己名字。

    邵得意的“聯名血書”大戲,在寨子裏上演得如火如荼。楊光明看不下去了,趕忙去告知四海,請他製止邵得意的陰謀。四海泰然一笑道:“隨他去吧,我本來就沒想要做這個寨主。”

    光明深知邵得意野心,一旦四海下了台,往後他定有更多陰謀,終會竊了寨主位子。若是這樣的人當了寨主,眾人豈能有好日子過?

    因此,光明又往陳大龍家,與他商量如何挫敗邵得意。大龍趕緊召集了巡防隊員,截住楊大胡子與陳喜子,將二人控製起來。他們又分赴各家各戶,戳穿邵得意謊言。

    楊光明對寨民道:“邵得意是甚麽樣的人,你們難道不知道?他的話你們也相信麽?他說從四海窗前經過時,聽見四海罵人,可四海家的窗子開在山牆上,前麵用圍欄隔著,試問他翻進去做甚麽?我們上山以來,至今已近兩年,這兩年來,若不是四海帶著我們開荒種田,恐怕多數人已經餓死了。四海為人,你們應該清楚得很,他哪裏有過半點私心?倒是邵得意心術不正,一天到晚耍陰謀,近來又不斷惹事生非,成了寨中的禍害。我看不是四海要壓製我們,真正要壓製我們的,正是邵得意本人。”

    那些被鼓動罷免寨主的人,本就不堅定,經楊光明這麽一說,紛紛回心轉意。簽過血書的人,也大多說是受了欺騙,聲明自己的簽名不算數。

    光明與大龍點了點血書上的簽名數,已經超過了四十,若非阻止及時,恐怕定會突破五十五。

    石金水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心中又氣又羞又愧,在家中坐立不安。當天晚上,他在床上翻身打滾睡不著,攪得他媳婦兒也不能睡。約在二更時,他再也受不了了,翻身起床,穿起衣服便要出去,媳婦兒問他做甚麽,他也不作聲。

    金水出了門,過了橋,徑直來到四海屋前,伸手“咚咚咚”地敲門。屋裏的人問:“誰個?”金水答道:“寨主,我是石金水。”

    門“吱”地一聲開了,四海披著衣裳站在門後。屋裏黑洞洞地,還沒來得及點燈。

    “寨主,我是來向你請罪的。我上了邵得意的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現下難受得要命,你就狠狠地揍我一頓吧,不然我心裏不得安生。”金水喘著氣,一股腦地說出了心裏話。

    四海知道,金水是個實心眼兒,沒什麽花言巧語,卻又極易受人哄騙。他摸出火鐮子,點著了蠟燭,請金水屋裏坐。見金水局促不安,四海道:“金水,我知道你是個實在人,你聽信得意謠言,要撤換寨主,也不是出於一己私心,因此我並不怪你。隻是你往後要分辨什麽是真話,什麽是謊話,尚未弄清真相之前,不要輕易作決斷。”

    “這麽說,你不生我氣了麽?”金水問。

    四海笑了,拍拍金水肩膀道:“我何曾生你氣了?隻望你自己不要多心,就像甚麽都未發生過,一如繼往地帶頭幹活。”

    聽了四海的話,金水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得到父母原諒,心頭頓時釋然了。他回到家中,上床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大天亮。

    次日,石金水挨次去了各戶親族家中,數落自己的不是,怪自己輕信了騙子,冤枉了好人。他還主動勸說陳喜子與楊大胡子,叫他們不要再受邵得意耍弄。

    正當全寨上下一致信任四海、鄙棄得意之時,四海卻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辭去西陽寨寨主!他倒不是忌恨寨民對他的冤枉,隻是覺得唯有cí zhí,才能徹底堵住少數人的嘴,免得說他貪戀權勢。

    說來也真奇怪,寨民們前日還要罷免四海,今天他主動cí zhí,大夥卻又不依了,紛紛聚到四海門前,懇請他留任。尤其是石金水,恨不得要給四海跪下。

    然而四海辭意已決,任大夥再三挽留,也不願繼任。

    無奈之下,大夥隻得商量重選寨主。

    楊光明提議,四海的寨主之位仍然保留,隻臨時推選一人作為dài lǐ寨主,暫管寨內事務。眾人一聽,都覺得有理,有人提出由光明dài lǐ寨主,光明連連搖首道:“我萬萬不行。一來我沒這個能耐,二來我脾氣也不好。依我看,有一個人倒十分合適。”

    眾人忙問是誰,光明道:“此人便是卞嘉珍。他德才兼備,頭腦聰明,辦事細心周到,由他dài lǐ寨主,我等俱可放心。”

    一提到嘉珍,眾人便想到他舍粥、引水的功績,沒有一個不稱讚他的。

    聽說要dài lǐ寨主,嘉珍先是推辭不就,推了一番後,見眾意難卻,隻好勉強應允。不過他有言在先,他這個代寨主,不可久任,隨時恭請四海複職。此外,不許眾人稱呼他寨主,仍是叫他嘉珍。

    卻說吳慶德自得病以來,草藥喝了無數包,病情總不見好轉,近日又拉起肚子來,一天無數次上茅房。紅菊請了唐忠來,他隻當普通腹瀉,開了幾包止瀉藥,囑紅菊煎給慶德服用。誰知服下去的藥,原封不動地拉了下來,絲毫止不住瀉。一連拉了數天,拉得慶德沒有半點力氣,床也下不了,隻能在屁股下墊個墊子,隨時拉隨時換洗。經此一瀉,慶德本就病弱的身子,瘦得隻剩皮包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再去請唐忠來,他也束手無策,隻悄悄地告訴紅菊,準備料理後事罷。

    紅菊聽了這話,忍不住淚如泉湧,心想自己怎麽這樣命苦,父親死了不到一年,丈夫又不行了,難道是自己命硬,這輩子注定無依無靠?

    吳母耳聾,聽不見唐忠的話,卻看得見紅菊流淚,心知慶德的病好不了。她也是個可憐的婦人,中年時死了男人,又接連喪了一子一女,隻剩下慶德這個幺兒子。如今慶德若是再沒了,真是徹底沒指望了。想到此,她與兒媳抱頭哭作一團。

    此時恰逢四海來探視,他見一老一少哭得酸楚,一邊上前勸解,一邊問紅菊:“唐大夫來了麽?他是怎麽說的?”

    紅菊答道:“唐大夫說,他沒有靈丹妙藥可救慶德,叫我準備料理後事。”

    聽到靈丹妙藥這幾個字,四海突然想起治愈母親心病的仙草,不知這草能不能治慶德的病?到了這個地步,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四海立即動身,去溪源處采集仙草。

    這仙草長在偏僻處,兩年多來無人涉足,因此長得很是茂盛,株數比前年又多了不少。四海拔了數十株,掐了葉子後帶回去,送到慶德家中。他叫紅菊將草莖洗幹淨,放一截在慶德口裏,讓他慢慢咀嚼。

    慶德緩緩張口,輕輕嚼了兩下,又嚼了兩下,一截草莖便這樣在口中化了,一點渣滓也未留下,隻留下滿口的甘甜與清香。嚼完一截再嚼一截,一連嚼了三四截,慶德覺得心裏熨貼貼的,十分舒服。慶德還要嚼,四海卻不讓給了,怕他腸胃受不住。臨走時,四海囑咐紅菊,要她隔一個時辰給慶德嚼兩根,不可太勤了。

    奇的是,第二天早上,慶德的腹瀉竟止住了,漸漸地有了食欲。又過了幾天,慶德能下床走動了,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

    仙草已被慶德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有些蔫了。紅菊叫上青鬆,姐弟倆一起去溪源處,采一些新鮮的回來給慶德咀嚼。

    半月後,慶德的病完全好了,飯量恢複正常,渾身有了力氣,又能大聲說笑了。

    唐忠當初曾叫吳家料理後事,沒想到才十幾天時間,慶德竟然好了,這讓他十分尷尬。他來到慶德家中,想說幾句愧歉的話。進了屋子,唐忠見桌上有一堆草莖,便問是甚麽。慶德笑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甚麽,隻聽紅菊說是一種仙草。我正是吃了它,才撿回一條命,不然的話,你隻能去丘房裏找我了。”

    唐忠聽了,便撿起一支來,拿到門外細看,愣愣地看了好半天。

    吳慶德問:“這個草唐大夫也沒見過麽?”

    唐忠眯著眼道:“二十幾年前,我在半山縣見過一種名貴藥草,叫作石斛,與此草十分相似。隻是當時僅匆匆看了幾眼,時間又過了太久,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它。此草從哪裏采來的,能否告訴我?”

    慶德道:“前些日子,我連爬的力氣都沒有,哪能上山采草。都是四海與紅菊他們采的,說是在什麽溪源處。”

    正說著,四海進來了,唐忠問他仙草的所在,他便如實相告。這草藥生在山間,人人皆可采而用之,他又怎能隱瞞呢?他不但告訴了唐忠,還親自帶他去了。唐忠采了一些回來,放在醫館的藥櫃裏。

    一時間,仙草治病的消息在寨子裏傳揚開了,人們紛紛前去采集,不到兩天時間,便將仙草拔得一株不剩。拔光了溪源處的,眾人又去別處尋找,心想定不會隻此一處有。遺憾的是,全寨人找了好幾天,再也不見仙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