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你一個人知道也沒用啊，你得拿出證據來讓別人相信啊！”於江寧說。

    “是不是事實，不應該根據別人相不相信來判定。”王智低聲道。

    “可是可是”於江寧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可是現行司法體製就是這樣，某種說法越能夠符合他人的常識、邏輯，就越能讓人接受，這種說法就是事實。”王智代他說。

    “可之所以采用這種體製，不正是因為越是貼近事實的說法，就越能找到充分的證據來符合常識邏輯嗎？”

    “於是乎，在沒有證據支持的情況下，事實敗給了擁有合理證據的說法，而我就被帶到了這裏。”王智滿意地點點頭。

    “但是，既然是事實，怎麽可能會沒有證據？”於江寧問。

    “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會在這了。”王智無奈地搖搖頭，“或許，在以後會被發現吧。”

    “那你為什麽要認罪？怎麽不撐到找到證據的時候？”於江寧不解。

    “有必要嗎？”王智笑笑，“就憑受害者腦子裏那顆子彈，‘是我殺了他’這種說法就已經足夠合理了，而這條證據根本沒法反駁，就算！就算是哪天真找著第二種足夠合理的解釋，我就能被釋放嗎？出現這種情況你讓司法體係怎麽辦？承認自己有問題嗎？那這監獄裏哪個不是靠著合理證據抓進來了，難不cd放了？還不如早早接受，還能盡早給遇難者家屬一個交代，讓他們的生活早日回歸正軌，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啊況且，確實有人因為我的過失而死去了不是嗎？”

    “啊？”本來於江寧已經完全聽不懂了，忽然聽到最後一句，又一下子激動起來，“說了半天怎麽又你到底殺沒shā rén啊？”

    “我是說被炸死那兩個！”

    “那被爆頭那個呢？”

    “那不是我幹的啊！”

    “那為什麽腦子裏會有你的子彈？不合理啊！”

    “你還記得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麽嗎？”王智問。

    “你說可能存在不符合事實的合理證據。”

    “那子彈就是不符合事實的合理證據。”

    “”於江寧沒說話。

    “啊”王智撓頭，“你回去慢慢理吧，總之！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希望你以後萬事小心，這世界上真的有不合常理和邏輯的事物存在著！”

    “啥玩應？”

    “哎呀就是群眾裏邊有有妖怪！明白我意思嗎？明不明白就這樣吧啊！我們這馬上開飯了別耽誤了，我先走了啊！”說著王智站起轉身走開了。

    “唉”於江寧歎了口氣，“突然稀裏糊塗說一大堆，就想讓別人相信詐騙嗎這是？”

    ……

    八月下旬

    處暑一過，天氣漸漸變涼，雨水也多了起來。趁夏天還沒走遠，於江寧同組的同事們決定去吃可能是今年的最後一頓燒烤，也順帶慶祝其中一位同事的三十“大壽。”

    酒喝多了，人們就總是喜歡說點什麽，聽著一桌子同事們從肉串價格聊到國家政策，從啤酒口味聊到了北非難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屋裏的煙味也越來越濃。

    “我出去透透氣！”於江寧招呼了一聲，起身走出了飯店。

    屋外正灑著小雨，又已入夜，現在的氣溫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度的樣子，對於地處南方的a市來說，這已經算是相當涼爽了。

    於江寧看了眼時間，9點24，斜對角的購物廣場依舊燈火通明，估計是影院散場的緣故，一大群人從商場大門湧出，熙熙攘攘，說說笑笑。

    而六個月之前的那個夜晚，同在這棟大樓裏，發生的那一切，那些悲慘與痛苦，如同掉進湖中的石子，雖泛起漣漪，也終歸於平靜。

    自己的生活又是什麽時候歸於平靜的呢？於江寧記不清了。

    上次見完王智之後那幾天，於江寧還是會時常翻一翻那些不知已經看了多少遍的相關卷宗，期盼著能發現什麽，但也根本抱不起什麽希望。後來，組裏有了新的案子，於江寧要負責新的工作，也就沒什麽功夫再去幹別的了。在那之後，於江寧又去看過他一次，而去看他的目的也又一次被王智猜中了：王智的mèi mèi收到了q市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

    “是個好學校。”於江寧說。

    “聽說過聽說過。”王智興奮地搓手，“專業呢？什麽專業啊？”

    “建築”

    “學建築啊!挺好挺好！”

    “不是不是，那名挺長的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你這什”

    “你別說話讓我好好想想！”

    五分鍾之後

    “建築建j”

    “噢！”於江寧突然大叫。

    “想起來了？”王智問。

    “來之前我記手機上了。”說著於江寧翻開手機。

    “”

    “我給你念念啊建築環境與能源應用工程，培養適應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基礎紮實、知識麵寬、素質高、能力強、有創新意”

    “行了行了別念了，你直接說畢業了幹什麽行了。”王智打斷道。

    “就業方向是吧，聽著啊！學生畢業後能夠在建築設計研究和規劃管理部門、工程建設公司、設備製造企業、運營公司等單位從事供熱、通風、空調、冷熱源、淨化、燃氣等方麵的規劃設計、研製發哦研發製造、施工安裝、運行管理及係統保障等技術和管理工作。”

    “哦~”王智點點頭。

    “你聽懂了？”於江寧驚訝，他這可是看都沒看懂。

    “沒。”

    “總之是是搞設計的！”於江寧隻好斷章取義。

    “哦，那挺好。”

    “還有，局裏的同事一塊湊了點錢，寄家裏去了。”

    王智家為了給受害者家屬支付賠償，不說砸鍋賣鐵，但也算把多年的積蓄都揮霍一空了，他mèi mèi馬上就要去念大學，家裏還真就一下子拿不出多少錢來。

    “那倔老頭子能要嗎？”

    王智說的是他爸，當了大半輩子jǐng chá，讓他赴湯蹈火，那沒問題，但是要讓他受別人恩惠，那真是一萬個不願意。

    “我們和他說是你這幾年自己攢的，隻是讓我們幫忙寄回去。”

    王智沒說話，隻是不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