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槍火談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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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穀站在無數道強光的中心,那些從強力手電裏射來的光芒像一道道無形的枷鎖,讓他立在光圈內動彈不得。

    “你是誰?”

    一道熟悉的聲音入耳。

    “管他是誰,殺了便是!經理,條子馬上就要攻入第七大道了,咱們再不趕緊撤退,pū kè牌的走狗們就會立馬粘上來,到時候大家都會被拉下水。”

    子彈入膛,有人拉開了shǒu qiāng的保險栓。

    “等等!”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他似乎攔住某一個下屬“這個人好像是…天呐,哲穀先生您怎麽會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都把槍給我放下!那位是korokawa的哥哥,cbs的哲穀先生!快把手電燈挪開。”

    哲穀感覺有一雙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在燈光暗下來的瞬間,他看見了麵前那人染血的西裝,以及胸牌上的名字——

    ——z2酒吧的黃經理!哲穀第一次去z2酒吧見黑川時,就是他專門在門口守候自己,並且親自護送到korokawa所在的二層包間。

    哲穀看見他手裏還握著發燙的槍,內心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

    日裔派!

    黑川說過,z2酒吧是藤原幾年前秘密收購的產業,而這些酒吧的工作人員此刻扛著槍出現在第七大道裏,什麽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黑川,果然就是日裔派的成員!

    “黃經理黑…嗯korokawa也和你們在一起麽?”哲穀遲疑地問。

    “今晚沒在。”黑川那晚向所有人介紹過,哲穀是他從小的哥哥,是世上關係就親密的人。黃經理當時也在場,隻覺得以二人的關係,哲穀對黑川從事的行當應該有大概的了解,也就沒怎麽隱瞞。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jǐng chá馬上就要進來了,您跟我們一塊走吧。”黃經理吐了口唾沫,很難想象一位溫文爾雅的紳士會做出這等粗魯的動作,也許此刻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吧。

    “雖然您跟我們在一起的處境會更差,但我們現在會撤回z2酒吧,您到時就藏在那裏,千萬不要出來,剛剛jǐng chá的喊話你都聽見了,街上很危險!”

    “我…”哲穀話還沒說完——

    ——“砰砰砰!”

    光彈打碎了街角的紅牆,哲穀彎下腰,街對麵的夜霧裏有一群戴著小醜miàn jù的人,他們鬼吼鬼叫扣動扳機。哲穀和黃經理一同矮下身子,發現身邊倒著一具鼻骨炸裂的屍體,這個人一秒鍾前還在關手電筒。

    “pū kè牌的雜碎跟上來了!”

    “阿強,阿傑守著路口!”黃經理暴喝“子彈打完就撤,火力掩護其他人撤離,剩下的人跟我回z2!”

    “砰!”

    “砰砰!”

    哲穀一路被人按低腦袋,黃經理留在人群末尾,這種時候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些射來的光彈隻要稍微一歪斜,任何生龍活虎的人都會在下一秒鍾命喪黃泉!

    “阿強!!操他媽的!”

    “該死你在幹什麽,子彈打完了就撤!沒聽見我說的話嗎!”身後響起黃經理的聲音,他的聲帶已經沙啞“快滾你這個蠢貨,不要命了嗎!”

    “可是阿強…”有人話裏帶著哭腔。

    “阿強已經死啦,你拖著他的屍體有什麽用,快跑!”黃經理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哲穀不由得想回頭,可他的脖子卻一直被人死死壓著,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別回頭,往前走。”

    哲穀心下震動,這個一路護送他的男孩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大,臉上稚氣未脫,可他的眸光卻那麽堅定,滿臉血汙始終咬著下唇。

    “強哥是個好大哥,最喜歡抽紅塔山!”他一路喃呢。

    身後的吵鬧與槍聲不間斷,隻是pū kè牌成員的鬼吼聲越來越近了。

    “我不管,我答應過嫂子要把他的——”

    ——“阿傑!!!”

    遠邊傳來黃經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哲穀身邊的年輕人在這瞬間流下了淚水,可他卻始終沒有回頭。

    一群沉默的日裔派成員跟在哲穀身後,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地撤離,沒有人返身,也沒有人打破這場無聲的死寂。

    “傑哥脾氣有些強,沒事總愛**。”年輕人對自己說。“可從來都沒贏過。”

    “你…”哲穀啞然。

    “能和他們一起活下去就好了。”

    男孩笑得很難看,他笑的時候沒有眼睛,是兩彎好看的月牙。

    哲穀能從他的笑裏看到這群惡徒的日常,下班的時候,那位叫阿傑的人開始呼朋引伴賭上一局,阿強總是笑眯眯地坐在木椅裏抽煙,那些日子規律得一板一眼,可男孩卻在這群大哥的照顧下渡過了每一個幸福無比的周末。

    往前走,別回頭。

    男孩又一次提醒哲穀,可他臉上的笑容卻忽然凝固了,瘦弱的臂膀拉動哲穀的身子,年輕的生命當在了哲穀前頭。

    他的胸前冒出溫濕的熱氣,哲穀在他的懷中劇烈喘息,男孩的胸衣逐漸被染成血紅,他抱著哲穀的腦袋,用盡生命裏最後一絲力量,力竭聲嘶——

    ——“紅桃!快…快跑,前麵是…紅桃本人!”

    一隻猩紅的手掌穿過他的胸膛出現在哲穀視野中,它甚至刮到了哲穀的前鼻,指縫裏沾著內髒的碎肉…

    “砰砰砰!”

    身後響起了熱烈的槍聲,哲穀癱軟在男孩纖瘦的屍體下,什麽也看不見。

    “轟隆!”

    哲穀覺得身邊的地麵塌陷了,強大的氣流卷過耳邊,在男孩屍體滑落瞬間,他抬起眼睛看見了一雙猩紅如血的——

    ——紅眸!

    “一隊補上後麵的缺口!別讓pū kè牌的瘋狗追上來。”黃經理的雙腳砸落到哲穀身邊,一根根暴突的青筋在他脖子上纏繞,他低下頭看向呆坐著的哲穀。

    “你…”哲穀指著他的眼睛,血紅的眼睛!

    “其他人繼續往前走,紅桃交給我。”他把胸前的名牌塞到哲穀手中,唇角溫和“讓黑川遞給藤原,雖然我以前不去八腳街,但能認識他這個混蛋,樂土藩也不白生我。”

    他…他居然知道korokawa的本名!八腳街…哲穀頭腦一片空白,這個人…陳經理還是個樂土藩人!

    “雖然很對不起,但生而為鬼的我們,還是很幸福呐…”

    陳經理衝了出去,十字路口上站著個抽煙的人,手裏淌著血…

    “走啊哲穀先生,別看了!”

    哲穀被人推了一把,男孩的屍體還留在原地,可他卻被日裔派的人推著走向了更深處的巷子,朝著z2的方向。

    ——————*

    “日裔派,不錯。”男人扔掉煙頭,即使在他剛剛shā rén的時候,另一隻空閑的手裏還是銜著煙的。

    “你怎麽會在這個地方,太平盛世守不住啦?”黃經理笑著說“讓我猜猜,你們黑桃組的十三張牌全栽了吧,大鬼小鬼都死了?”

    “korokawa在的話,或許吧。”紅桃說。

    他是個身材瘦高的光頭佬,是那種走在大街上都會被人一眼識破、有在混地下的人。

    紅桃的視線落在黃經理身後的路口,那裏是一群士氣正旺的pū kè牌成員,隻是他的眼中沒有絲毫色彩,好像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

    “你!”黃經理勃然大怒,“你來這是要斷我們的後路,想——”

    ——“想去z2殺korokawa,沒錯你很聰明。”紅桃一字一頓地說“至於你身後的pū kè牌外圍,誰在乎呢,大概會死在警方的槍口下吧。”

    “混蛋,你怎麽知道korokawa的位置!”

    ——“才誇完你聰明,在黑夜世界混到我們這個地步,誰家裏藏了幾顆釘子不很正常麽,難道藤原就沒在pū kè牌裏紮內應嗎。”紅桃笑著說,他的笑聲很難聽,像一架破了風的手風琴“倒不是說那種忠心耿耿的眼線,隻是人都得替自己謀後路,萬一哪邊敗局已定了,他還能在我們這買個保險不是。”

    “混蛋…”黃經理惱道。

    話音落下後的下一秒,紅桃暴起一拳轟向黃經理的顴骨,拳速快得簡直反人類,紅桃的拳風居然在空氣裏生生劃出了音爆。黃經理身子一斜繞過這記拳擊,右邊的耳膜卻被震得生疼。

    他在下一瞬間拿住紅桃緊隨而至的膝骨,整個身子順勢一沉,頃刻間爆發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而來,黃經理架著紅桃的腋下猛力一揚,紅著眼眸的光頭男人霎時被翻向了天上。

    “因為你也算日裔派高層了對吧!”

    紅桃大肘推開黃經理跟上來的拳頭,順勢在半空中一個後翻,大光頭筆直地朝黃經理的額頭撞去——

    “你知道在早古中國,亡國皇帝身邊的親信是沒法買保險的,皇宮一破,他們都得跟著殉國。”

    “嘭!”

    鮮血從黃經理的額心蔓延開來,紅桃身子還倒立在空中,兩人額頭對額頭,都有著一雙猩紅如血的眼睛。紅桃的眼裏溢出一絲瘋狂,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笑道:

    “我們都沒法買保險,但是如果可以,我知道你也想…”

    紅桃的笑臉被一拳轟歪,骨裂的脆響應聲而來。黃經理這一拳之強勁,甚至將自己的手指都震得皮開肉綻,裏麵露出白色的骨茬。

    “白癡!”

    紅桃喋血的身子從半空墜落,黃經理撕裂身上這件黑色的西服,扭成一團長繩別在身後,他滑撲向紅桃掙紮起身的路麵,地上砂石在他的皮膚裏刮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紋。

    “你不是很聰明麽,看不清藤原才是日裔派最強的保險?”

    “你…”

    西服纏成的布條一圈圈繞在紅桃的脖子上,他的光頭上全是青筋,滿臉漲紅,他被黃經理倒勒在了身後!

    黃經理的腰頂著紅桃的後頸,雙手抓繩狠狠往前拉,像個sh攤數百年前拉黃包車的車夫。紅桃抓著越勒越緊的黑布條,嘴邊唾沫橫飛說不出一句話。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汗水滑過黃經理猙獰的麵孔,這個男人同樣因為吃力漲紅了臉“樂土藩的變態都聚到你們pū kè牌裏了,我今天就替樂土藩斬一個——”

    腳下忽然失去了著力點,紅桃突然橫掃一腳,踹開了黃經理緊繃的腿彎,所有在兩人背部間相互拉扯的力量,都在這一刻變成擠壓向下的巨大衝力!

    亞種的力量本就驚人的強悍,或許是因為黃經理還在用人類的立場來判斷自己的行為,也許是他剛成為亞種不久沒來得及適應。

    但是!——幾塊小小的布匹怎麽可能勒死一位成功覺醒的亞種,紅桃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在勢無可擋的下衝力剛剛形成的瞬間,紅桃就生生撕裂了脖子的布團…一切都像慢動作回放,紅桃翻身拿住黃經理的後腦勺,嘴邊的唾沫緩慢飛濺,黃經理的臉上還有尚未形成的茫然——

    ——“轟隆!”

    如同銀河落九天,仿佛墜地八萬尺!

    血花四濺,紅桃按著黃經理的鼻骨狠狠轟砸進地裏,不知道是鼻涕還是其他粘稠的體液混雜了血水,全部噴射到了紅桃的臉上。光頭男人冷著眼,再度舉起右拳、毫無溫度地砸進地麵裏…

    拳骨徑直穿過數顆碎裂的牙齒,生生貫穿了黃經理的咽喉…這僅僅是一瞬之間,z2酒吧儒雅的經理卻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紅桃喘著粗氣坐在屍體旁,習慣性地摸了摸光頭,也抹上了一頭的血跡。

    “滴嗚滴嗚…”

    “砰砰!”

    “砰砰砰!”

    警車已經衝破了第七大道路口,帶來了數不清的武警與槍管。

    紅桃沒有理會正與警方劇烈交火的pū kè牌外圍成員,隻是有些煩躁警方進攻的節點,讓他沒能有一絲喘息的時間。

    紅桃起身,卻忽然聽見巷子裏傳來悠揚的口琴音。

    這個時候怎麽還有人在吹口琴,紅桃心下起疑,他本來就是行走在黑夜裏的人,在黑夜世界的法則中:事出反常必有妖。

    除非是胸有成竹的獵人,否則他不可能在狩獵前預先引起獵物的注意——

    ——一個圓頭圓腦的胖子出現在巷口,手裏扶著一架古樸的口琴…

    “你是…”

    紅桃反應過來的當下就要轉頭逃亡,他的態度那麽堅決,好像不存在遲疑,也不可能會生出反抗的心。

    但他還是死了,幾秒後他的腹部被人撕開,就像他前不久殺掉哲穀身邊那位男孩一樣的死法——

    ——“對,我是白敬巽。”

    胖子從懷裏摸出一塊手帕,仔細擦去了手上的血跡,然後才安心把口琴抓到手中。

    “白家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