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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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妮出了江氏別宅, 咂摸出味道有點不太對。
堂堂的縣主出行,沒有奴仆夾道,也沒有轎輦迎送——就這樣孤零零走回自己的農家小樓?!
這畫風未免太蕭索了吧
敲鑼打鼓的呢?飛馬報信的呢?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好像一出了那院子,她就下了舞台。全身的榮光都黯淡了!好像做了一場黃粱夢。
——不會又被那魔頭耍了吧?
如此一想,立刻有一股寒意在她背上遊走起來
骨子裏瞬間都發了涼!
她失魂落魄站了一會。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猜測,於是又把念頭轉了回去:不會, 她畢竟從天而降救了他的命!
如此戲弄恩人, 也太無恥了吧!
再說, 堂堂貴族假傳聖旨,不怕被皇帝砍頭麽?諒他也不敢!
或許這時空的“縣主”本身就沒花頭吧。自己可能瑪麗蘇劇情看太多了, 先入為主覺得縣主很風光。
——人家一個世子,不也才那點排場嗎?
如是自我安慰著,才稍微鎮定下來,昂首挺胸往家走去。
臉上雲淡風輕,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這兩天,她決定走清冷路線了。從此冷眼看世界, 不再愛任何男人。男人那種東西最沒意思!說到底, 還是金錢和權勢最有保障!
如今既然封了縣主,就等著村裏那些蠢貨匍匐在腳下顫抖吧!
李燕妮的心裏劃過一絲報複的快意……
*
嚴錦和丈夫一起走回家。
連日來,屢屢被男人們的狡詐震驚, 這會兒情緒滑向慵懶, 都沒啥興趣刨根問底了。
反正永遠也刨不到根。
丈夫目光直視前方, 一步一步慢行在她的身邊。
就像山嶽一般沉穩, 不可撼動。
無形的力量在他腳下激蕩著。令她每每瞧他, 總覺得大氣磅礴,宛如在洶湧的黑海上踏浪。
說不出的偉岸,豪邁……
嚴錦覺得,她這種“qíng rén眼裏出西施”的病怕是到晚期了。
為什麽覺得他哪裏都好呢?
哪怕連驕傲的樣子,也能狠狠萌到她……
好像有心靈感應,丈夫像一頭驕傲的獅子王拿眼尾乜了她一下,“你瞧什麽?”
她撓撓額頭,不自在地說:“沒什麽……”
“有話就說。”
妻子紅了臉,“咳你覺得我這人咋樣,是不是太笨了?”
丈夫聞言,偏過頭瞧瞧她,“也沒有你笨得恰到好處。”
妻子:“……”
本想說兩句甜言蜜語諂媚他的,頓時又沒心情了。
四奶奶坐在路邊田埂上,生了病似的重重歎著氣。不剩幾根毛的腦袋垂在兩腿之間,恨不得將自己折彎,埋進土裏去。
嚴錦拐過去問:“四奶奶,你咋坐這兒呢!”
老人抬起漲得黑紅的臉,先向阿泰睃了一眼,壓低聲音問她:“貴人老爺真要封她做縣主啊?”
嚴錦心中喊了聲“作孽”,抽抽嘴角說:“您不都聽見了嗎?”
老人捂住心口,快斷氣似的抱怨道,“要死了,要死了!那死妮子鼻孔更要朝天了!我老婆子這種好人一輩子沒個好報,她那種人五人六的壞東西,噗呲放屁的功夫就登上天梯了”
嚴錦:“……”
阿泰聽不下去,冷著臉沒好氣地說:“那怎麽著,也給你封個縣主做?不滿意的話就封個公主,要不要?”
嚴錦一愕。想象四奶奶當上公主的樣子,一個沒忍住,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四奶奶受了阿泰搶白,要死要活的氣焰頓時滅了。低著頭,拿手不停撫摸她那幾近荒蕪的腦袋
嚴錦連忙看向丈夫,不滿意地責備道:“你凶神惡煞的幹嘛呢!她這麽大年紀還要吃你教訓?”
四奶奶拉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快別說了。抬起那張菊花紋的臉,對阿泰傻傻一笑。
阿泰不忍直視,轉過了身去。
蘭芳大姐遠遠瞧見了他們,率領幾個婆娘向此處飛奔。
阿泰吃不消,皺著臉說:“啊……要命的,瞧瞧這幫女人的樣子!”
嚴錦被某種狂野的荒誕性戳中,隻覺一個勁兒想笑!
她又安慰四奶奶幾句,蘭芳大姐、大全媳婦等人就到了,上氣不接下氣撲上來,沒頭沒腦就問:“是真的不?”
“啥呀?”嚴錦賣關子說。
四奶奶卻咬牙切齒搶著答了:“真的!那妮子要上天了!搞不好馬上還要弄個皇後當當!我們就等著給她磕頭吧!”
眾婆娘又是拍腿,又是拍屁股,動作比牌桌上的賭徒還誇張。
“發了!發了!那家人這下子要發死了!上千兩白銀呐,沒命了!”大全媳婦哈喇子幾乎滴下來。
蘭芳大姐遷怒似的質問四奶奶,“你不是說她上輩子是個賣豆腐的嗎?咋現在成仙女下凡了!”
四奶奶大白眼一翻,振振有詞,指天罵地:“我瞎說就叫我眼睛瞎掉!她上輩子就是賣豆腐的,跟長貴是一家子!後來勾三搭四困了幾個小白臉奸夫,被長貴捏死了!他欠她命債,她欠他情債,你們看好了,這兩個還有一泡牽扯呢!呸,我看她就算封了縣主也沒命當!我老婆子今天把話撂下來!她最後還是兜回去還長貴的債!”
“這話你以前不曾說過啊!”
“這是我老婆子的天眼剛斷出來的!我剛才一肚子氣直衝腦門,搞得天眼都關不上了!就順便瞧了瞧!”
嚴錦:“……”
我去!這天眼就跟雞窩門差不多嗎?
南邊的田裏又奔來幾人。連王寡婦也神出鬼沒現了身。
她先拿眼睛勾一下阿泰,妖聲妖氣地問:“聽說要當娘娘啦,是不是真的啊?”
誰會搭理她呢?
蘭芳大姐驅野狗似的,惡聲惡氣地說:“人在說話,你也死過來做啥!”
嚴錦想到王寡婦的可怕,連忙扯了扯蘭芳,簡短敷衍了她一句:“不是娘娘,是縣主!”
“縣主?咱們這個縣以後是那隻小x的了?”寡婦斜著眼睛問。
“你懂屁。”四奶奶心情不好,劈頭蓋臉地嗆她,“縣主能是這個意思嗎?那公主啥意思啊,天下所有公的都是她的?”
嚴錦:“……”
寡婦花枝亂顫瘋笑起來,“那我該封個公主!”
眾婆娘跳起來啐罵:“你滾回你家被窩當公主去吧!”
寡婦的臉一沉,陰森森撂了句狠話下來:“咋的,都瞧不起人呐?那就等著瞧唄!總有一天我王水娣也當個貴妃娘娘!”
嚴錦不服都不行了,“……”
阿泰微微皺起眉,若有所思睇著那寡婦。
王寡婦抬了抬下巴,水蛇頸子在肩膀上遊動著,妖媚地說:“到時呀,把你們這些婆娘全都拉窯子裏去!”她朝天一甩袖子,張狂又得意地說,“一天接三十個客!”
“死走死走,臭氣衝天的爛嘴!你去窯子裏當你的貴妃娘娘吧!”
眾婆娘對此人厭惡至極,撿起泥巴塊驅趕她。
寡婦在暴雨似的砸打下,邁著類似貴妃的步伐離開了。
嚴錦瞧著她的背影。
感覺這人世間的好多事好多人,都沒法說得清,沒法說得通!
阿泰見她出神,低沉地說:“錦娘,家去了。”
嚴錦拍拍四奶奶說,“您早點回去吧。人家風光也好落魄也好,都是人家的事,犯不著太激動!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
四奶奶仰著枯皺的老臉,張嘴對她笑著。
神情好像透過她看著誰
或許是想到死去的孫女了。嚴錦很清楚,這老人雖然從來不說,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的孫女。
她對老人扯起一個溫柔的笑,緩緩起身隨丈夫走了。
蘭芳在身後打趣她:“細妹子,你咋這麽沒用!被你男人管得死死的!他喊你走你就走啊!下次在床上對他拿拿喬,看他還敢不敢對你硬氣!”
一幫婆娘猥瑣地大笑起來
阿泰就地取材,教育妻子:“身後那幫人都蠢得無藥可救!你跟她們呆久了,仔細染上她們的蠢病!老子也救不了你!”
妻子瞧他一眼,沒有作聲。
拐了彎沿河往東,四下裏沒了人。
阿泰瞧妻子一眼,無奈地牽起她的手,“咋不說話?平常問這問那的,今兒啞巴了。”
“沉默讓我顯得聰明嘛。”她懨懨地說。
丈夫扯起嘴角微笑,“我說過了,你笨得恰到好處。不需要改。”
錦娘半晌不說話,忽然巧言令色地說:“這麽笨的我,咋配得上這麽完美的你呀!”
本是以玩笑語氣說的,臉卻紅透了
她有個毛病:耍花腔時,再肉麻的話也能說得麵不改色;一旦牽動真心,就會像未嫁女子般滿臉通紅!
丈夫豈會不知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早就摸透了。
他側過頭,噙著微笑欣賞她的臉。指腹在她柔滑的手背上輕輕蹭著。過了一會,頗有玄機地說:“笨家夥,咱們配在一起才是完美的。”
“那就永遠在一起”她故作灑脫地說。
靈魂深處盛開了三萬裏桃花,把光影都映在她臉上。
丈夫彎著眼睛瞧她一會,用一種迷人如陳釀的聲音說,“當然,我的錦娘。”
彼此同時低了頭,不敢再瞧對方似的,默不作聲地走著。
微弱的笑意在唇間別別扭扭地流動著。
此刻的溫情勝過天籟樂章,輕輕漾在青山碧水間,久久縈繞不絕。
*
下午,消息鋪天蓋地傳了開來。
李燕妮這縣主當得雖潦草,威懾效果卻非同一般。
害得全村人都犯了眼紅病,心疼病!
白銀千兩,良田百畝,還有免死金牌呢!
——村莊上空,彌漫著哈喇子的氣味。
整個下午,大夥不停在說:“這下子發了,這下子發了!”
“這下子,他們家雞子狗子也要升天了!”
“這下子,要踩到咱們頭上屙屎了!”
——像集體得了癔症。
這種無法掩飾的嫉妒,讓李燕妮一家獲得強烈的快感。
中午之前還被人當下酒菜,嚼得飛起來,這會子卻爬到高高的天梯上去了。
連日來一直龜縮在家的李燕妮一家人,此刻揚眉吐氣走出家門,沐浴著下午的陽光悠閑散步,到處找人聊起了天……
未多久,貴人的侍衛到了村口張榜。明文宣揚李燕妮是天女下凡,身懷靈藥,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誰敢再詆毀她的名聲,格殺勿論雲雲!
又說,招親會延後五天,凡參加者必須經過文武選拔,篩選出前五名進行角逐,最終爭奪靈玉縣主!
如此峰回路轉,跌宕起伏,真叫人唏噓不已!
隨著榜文張出去,蓮花縣的“包打聽”們如暴雨將來時的螞蟻,到處穿梭探聽消息,搜羅當時現場的情報,最後匯到說書先生手裏,變成一個扣人心弦的chuán qí!
李燕妮鹹魚翻身了!
美中不足的是,賞賜物遲遲不來!這讓她的處境有點不尷不尬!良田和白銀一時湊不齊就罷了,好歹先把免死金牌送來讓她風光風光吧!
也沒有!
她心裏真特麽不爽:那位貴族待恩人咋這麽怠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