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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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燕妮整個兒被摔渾了。

    鼻梁著了地。毀滅性的疼痛如閃電般流遍全身。五髒六腑瘋狂扭曲起來, 渾身僵成了鐵棍子。

    比疼痛更無法忍受的是,這種比大馬猴還醜陋的落地,讓她一世風華盡喪!想到此刻別人眼中的自己, 簡直羞得天旋地轉!

    真是人狂有禍——她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爹娘罵罵咧咧奔過來,“死丫頭, 沒翅膀還想上天飛!咋沒把你能死!”

    老夫妻倆撿一隻碎花瓶似的,小心翼翼去扶疼僵的女兒。

    白衣仙子帶著滿臉鼻血和黑泥七葷八素站起來, 隻把眼睛死死閉著,羞得不敢瞧任何人。

    父母各自板著臉數落了幾句,攙著這隻傷殘的假仙往家走。

    李燕妮丟盡麵子, 卻不肯接受自己當了小醜的事實, 拚命還想挽回場麵。隻把爹娘一推,從空間攝出一隻玉盆來!

    ——直接當眾人麵, 用靈泉水洗臉!

    再抬臉時, 又恢複了白玉般的瑩潤光澤!鼻頭上的紅腫也消退了。秀美的雙頰滿是光華!

    別提圍觀的人了,就連父母也瞧呆了!

    她揚了揚下巴,拿小白眼覷著長貴一家, 徑直將靈泉水潑去籬笆外的草叢裏,把玉盆又攝回了空間!

    在眾人驚慌的目光裏, 身子一扭往家去了!

    這是鐵了心不肯救人了!

    寧可糟踐到野草堆裏, 也不給一滴他們家!

    嚴錦瞧不過那家夥欠揍的德性, 心說:“今兒不救也要你救!”

    花絲比閃電還快, 無聲無息向那妮子耳下的紅痣探去!

    似有一個無形的強泵在“花絲”裏, 心念一動便抽出靈氣來, 如引仙河之水,向枯萎的長貴飛渡而去!

    阿泰立即摸住妻子的手臂,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收到那別有深意的目光,嚴錦一時驚疑地頓住,緩緩收回了花絲。

    ——他凡事想得又深又細,還是聽他的話為好。

    阿泰見她沒有任性施為,不禁老懷甚慰。

    人是不能比的,一比立見高下。

    他心頭發軟地想:“到底老子家的女子乖巧懂事,腦筋也清楚,勝過這李燕妮十萬八千倍!”

    他表麵不露什麽,甩開膀子走過去,喊住那妮子:“喂,你作為世子親封的靈玉縣主,號稱天仙下凡能起死回生,如此鐵石心腸罔顧人命好像說不過去吧?剛剛給你正了名,是不是還想把這個名再歪回去?”

    李仙子轉身,露出一種傻不愣登的表情。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竟好像掉進一張魔網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當即,戾著眼神問:“你在威脅我?”

    阿泰猙獰地齜牙:“沒錯。靈玉縣主,老子可是很認真地威脅你啊!”

    李燕妮:“……”

    兩相對峙下,她的戾氣扛了不足兩息,最終淒然一笑道,“行。左右我不過是一枚棋子。”

    當棋子都抬舉你了!阿泰嫌棄地想。

    休要囉嗦。靈藥拿出來吧!不要吝嗇,少說也拿一臉盆來。”

    他凶神惡煞像個土匪。人高馬大的漢子,欺負起女子來毫不手軟——嚴錦狂滴汗,暗中又對她男人多了一點子服氣。

    李燕妮心灰意冷地扶額,做了個當我“眼瞎”的認輸表情,攝出一盆靈泉水往地上一放——“蹬蹬蹬”走了。

    阿泰瞧也不瞧她。徑自端了盆子,喊長貴爹給兒子灌下去。

    他站到長貴的腦袋後方,念念有詞誦起咒語來……

    一張口,叫周圍人呆了。

    那是一種金剛怒目的咒!聲聲有如怒喝!驚雷洪鍾,直擊心魄!

    如大河滔滔而下,雄壯不可形容!

    好像一尊神將在點兵,十萬金甲聽他號令,聲勢赫赫,震天動地!

    嚴錦呆若木雞。

    ——這是楞嚴咒嗎?前世也曾聽過廟裏師父們做早課,他們念的方式不太一樣。沒這麽霸氣!

    阿泰這樣念,她覺得真美啊!極致的鎮魂!

    靈台塵滓被蕩滌一空,達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渾身汗毛都立起來,想跪下來聽!

    咒語還挺長的。聲聲不絕一氣嗬成,大概有一支曲子的功夫。

    誦完,阿泰在長貴前額拍了三下,以詠歎的語氣叮囑道:“往後好好做人吧——”

    說罷頭也不回,拉起呆怔的妻子離去。

    嚴錦滿心沉浸在神奇的靜謐中。

    玄之又玄,妙而又妙。遠離了一切怖畏與憂懼!

    身邊張牙舞爪的紅塵都消歇了,隻留下一片無上清涼的勝境。

    丈夫似乎理解她的感受,並不急著打擾她。

    歸途走到一半,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開玩笑說:“大哥,我真要變成你的迷妹了!”

    血流從心間漲到臉上,霞暈飛滿了雙頰。

    丈夫昂首挺胸,走的像個驕傲的獅子王,“何為迷妹?”

    ……就是瘋狂迷戀你的小妹子,嘿嘿。”

    啊……你這家夥肉麻起來真是沒個限度。每天都要受你刺激。”丈夫噙著笑,兩眼溫柔地望著遠方群山。

    臉也紅了。

    嚴錦格格發笑。忽然又想起方才的事,出聲問道:“大哥,方才你為何攔著我?你看得見我在做什麽嗎?”

    他的目光飄過來,不無嚴厲地責備道:“傻家夥,你想在這世界活得久些,可要步步謹慎呐!還這麽弱小,千萬不要暴露實力。你沒瞧見方才籬笆外有幾人在看?”

    可是他們瞧不見我的花絲啊。”

    這是她第一次在丈夫麵前提起“花絲”,聲音裏藏了許多不自在。

    阿泰隻是瞧著她,並未表現出任何驚異。

    看不見不等於人家沒腦子。如果李燕妮沒施靈藥,長貴卻莫名其妙好了,難保有心人不會想到你。你這長相可比她像仙子多了!”

    嚴錦細細一想,背上泌出了一層冷汗。

    丈夫又說:“咱們永遠不能低估對手的心智。我當初既能瞧出你異於常人,對方若見過你,也未必不能。”

    咦?你……是說在人市的時候,就發現我的秘密了嗎?”

    丈夫麵色不太自然,停頓片刻後才說,“總之,謹慎一點沒錯。”

    嚴錦仰頭瞧瞧他,突然有點陰謀論地問道:“……你說,長貴有可能是對方拿來釣魚的嗎?”

    未必沒有這種可能。”丈夫麵容冷峻,“總之謹慎就對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包括家裏的蔬菜也盡量少用靈氣澆灌。”

    我明白了。”

    丈夫語氣柔下三分,解釋道:“我們的敵人隱秘而強大,擁有嚴密的組織。你行事必須慎重,絲毫輕狂不得。要是像李燕妮那樣兒,怎麽死的也不曉得呢!”

    明白了,大哥,是我魯莽了。”嚴錦又皺了皺眉,“那剛才你念咒不也暴露實力了嗎?”

    丈夫嗤笑一聲,“傻家夥,那不叫暴露,那叫震懾!”

    震懾?”

    當然。”丈夫瞥她一眼,語氣豪邁地說,“楞嚴咒三界無敵!是一種破魔的終極實力!妖魔邪祟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湊近楞嚴佛光下來!”

    哇……”妻子驚佩不已,兩眼放光地瞧了他好半晌。“大哥,那他們究竟是啥東西呢……妖精嗎?”

    丈夫低了聲音說:“應該是個掌握了吞噬邪術的團體。”

    吞噬嗎……”

    論起吞噬,不是她的拿手本事嗎?

    嗯。是一種邪術。能通過執念入侵到人的神魂,將人引入幻覺,實施所謂‘靈洗’,並且掠奪生元。”

    長貴是在林子裏被人……,靈洗一定要通過男女之事才行?”

    未必。山中的紅眼鬼獸也是被靈洗的。其手段取決於施洗者的道行。厲害的角色可以迅速掠奪,還能對被洗者進行控製!”

    嚴錦的心滑向驚悚,不由自主瞪圓了眼睛,“四奶奶不是說,鬼獸是被靈鬼加持出來的嗎?幕後之人是一種靈鬼嗎?”

    丈夫撇嘴,“純粹的鬼怪倒好對付。但是,背後一定是個人。他藏得很深,一點點蓄積著實力。我敢肯定,十年前就開始了。”

    十年前?”嚴錦歪著頭,”那場獸禍開始的嗎?”

    丈夫努了努嘴,垂眸沉吟著。

    嚴錦也沉思片刻,又心頭一動,問道,“京城發生的事也與‘靈洗’有關嗎?”

    嗯。許多皇室子弟都遭遇了‘靈洗’,或一夜衰老,或受精神控製。對方似乎要對皇族滅種,年輕一代的子弟包括公主、郡主都沒放過……京城上層亂成了一鍋粥,恐怕捂不了多久了。”

    啊……那你徒弟怎麽”

    阿泰挑起一側的眉毛,“那小子心性倒還幹淨。既不愛皇權,也不愛美色。幾乎沒什麽執念。對方一時也拿他沒轍。不過,肯定不會放過就是了雲信那和尚也夠狂的,留在京城保護他就行了嘛,非要把人帶到虎穴來……”

    嚴錦撮圓了嘴,原來是這樣

    她懵懵怔怔的,沉默了下來。腦中多了不少信息。好像有所明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二人迎著晨光,緩步徜徉著

    離家還有三百步遠時,阿泰忽然發出一聲充滿危險意味的嗚咽。

    嚴錦順著他的目光一瞧,發現有三人上了她家的斜坡——對裏頭望了望,竟推開柵門,大搖大擺進去了!

    誒……是賊嗎?”

    是不要臉的江湖人,比賊還無恥!”

    丈夫攬住她的腰肢,腳下加快了速度

    上了坡,嚴錦一眼看到簷下有一條大蟒蛇,皮色黑中泛紫,像淬了劇毒。身子有她大腿粗,以懶羊羊頭頂那坨便便的形態盤踞在藤椅上,高昂三角腦袋,對她調戲地吐了吐信子。

    嚴錦的臉上失了血色。

    莫怕。”丈夫說著,彎腰扶起被踢壞的柵門。緩步走進了院子。

    廚房裏大搖大擺出來三個人。

    各自拿了食物,把嘴裏塞得滿滿的。走在最前頭的,是個狂野不羈的男人,上身光著,衣服搭在肩上。身形又高又壯,竟和阿泰相差不了多少。

    更為英俊的五官線條中,透著一抹毒蛇般的邪肆

    嚴錦皺著眉。看他們把自己一早做的蜂蜜紅糖糕都拿走了,不禁生了一肚子氣。

    但是,想到丈夫叮囑她要謹慎的話,又強忍著沒開口罵人。

    雙方打了照麵,三個不速之客齊齊一愣——都被那雄偉如鐵塔的男人晃了心神。

    再瞧見柵欄外的女子後,神魂都飄出來了。

    隻剩三張填滿食物的嘴巴無意識地蠕動著

    幾位不請自來、不問自取,不太妥吧?”阿泰淡漠地說。

    一陣尷尬氣氛後,三人中體形粗圓的中年男人發出一聲洪亮的吆喝:“喂——我們給你這村夫麵子,進來拿點東西吃,還犯得著問?!你這講的哪門子不知理的屁話!”

    高個的年輕人抬手阻止了同伴,對阿泰揚揚手裏的糕點,客氣地笑道:“對不住了。我等前來參加靈玉縣主的選親,山中迷路,兜轉了一夜,餓到現在頭也發了昏,見有人家,便忍不住進來討些吃食。兄台若不介意,容我等賠些銀錢如何?”

    阿泰沒有表情地說,“行啊,五十兩。”

    多少?再說一遍?”中年男人咬牙切齒地問。

    年輕人卻毫不介意,徑直從腰間褡褳中取出一個銀錠子來,瀟瀟灑灑向阿泰一丟。

    滿麵都是和氣的笑,像個一擲千金的江湖豪客。

    那銀子上卻裹著一縷黑煞罡風,一路凶猛異常地撕開空氣,向阿泰的胸前大穴飛了過來。

    殺氣如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