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冷靜下來，黃潢將話題漸漸轉回上學的問題上。

    “爸，媽，我問你們，上學是為了什麽？”

    劉季說：“不上學，沒文化，將來靠什麽吃飯？黃池那邊的桂紅你認識吧，她兒子南京大學剛剛畢業的，一出來就做白領，坐辦公室吹空調，一個月三四千塊錢呢，我們市裏麵，一個工人做到老一個月才拿千把塊，你再看看你爸爸高中都沒上畢業，做個小包工頭，風吹日曬，一個月才能賺多少錢，還被人騙！”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文化高還能為國家做貢獻。”黃愚公講大道理。

    為社會做貢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可是黃潢覺得，隻要不是違法犯紀，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的人，都是在為社會做著貢獻。

    黃潢說：“爸，媽，其實對我們普通人來說，上學不就是為了將來有個好工作，多賺錢過好日嗎？”

    黃愚公皺眉，說：“你這樣說太利益，不對頭，都像你這樣想，那誰去造原子彈造火箭，哪個保衛國家。”

    劉季說：“兒子這樣說也不假啊。”

    “我知道上學是為我好，我也更比你們知道知識的重要。”黃潢想到前世為了考資質證，下了班熬夜學習的情景，卻說：“可是，如果我上學，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我接著上學你們還要承擔七年的經濟壓力，等我畢業出來，已經二十三歲，麵臨結婚和——”

    黃潢沒有接著說，現在老家農村還沒有流行結婚必須城市買房買車的攀比風氣，這是國家經濟膨脹式發展，而道德教育沒跟上，很多人價值觀扭曲造成的畸形風氣，也是大多70、80、90年代人的痛。

    黃愚公說：“你還小，不懂什麽是磨刀不誤砍柴功，作為爸媽該承擔的責任，吃糠咽菜，爸媽也要承擔，兒子啊，你想太多啦。”

    “就是。”劉季說：“連結婚都想到了，看來周老師說他有早戀苗頭不假。”

    “爸媽，我家現在什麽情況，你們都比我清楚吧？”為了自己的打算，黃潢決定揭爸媽的傷疤，長痛不如短痛，讓爸媽難受幾天，總比將來讓他們因為經濟壓力哀聲歎氣愁白頭好！

    黃愚公低聲道：“家裏是差人錢，爸爸被姓許的騙了，欠著下麵工人十幾萬工錢，你媽媽車禍也借了幾萬，攏共二十萬出頭，不過你放心，那些工人都是同村的，都相信爸爸，有的人還跟著爸爸幹呢，你媽媽的那些錢都是你姨媽墊的，你姨媽說不用還，還肯定是要還，隻能晚點還她，放心吧，爸爸三四年裏肯定拚老命把錢換掉。”

    黃潢鼻子發酸，拚老命嗎？爸，兒子不想讓您拚！

    兒子要——自己拚！

    黃潢不想上學，這件事鬧大了！

    鬧得多大，親戚鄰居全知道了，作為一個有資格上省重點高中的孩子，親戚們哪個也不願意他毀自己的前途，他們這輩人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且在普通人心裏，暴富屬於夢幻，好好學習魚躍龍門才是穩妥的、唯一的出路。

    小表弟李磊也打來diàn huà，說，表哥，媽媽說了，你不上學，以後再也不給你買鞋子買衣服了。

    偏疼四叔這個小兒子，一直住在四叔家的奶奶，帶了一大袋子棗子，步行一小時過來，沒上過學的她，不會勸人，隻說：“不上學，讓人看不起。”

    外婆偷偷打diàn huà說：“是不是想買什麽爸媽不給你錢，外婆賣草藥存了好幾千呢，外婆先給你一千塊錢，你不要告訴你爸媽。”

    親人們反對，媽媽開始跟他冷戰，憋著氣每頓飯隻給他稀粥，見沒效果又讓黃愚公帶他去工地上搬磚，搬了十幾天不見黃潢服軟，自己反而心疼兒子曬黑了。

    而黃潢下決心不可能動搖，上輩子已經上過一次大學，讓他再熬七年，眼睜睜看著爸媽背著這麽沉重的經濟壓力，他做不到。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己雖然不是一個笨蛋，可是重生到了十六歲，自己也沒有變成智商冠絕人類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全人類才有幾個？自己如果進了泰中，中國式教育，嚴格的管理和沉重的學習壓力，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和精力去做其它的事。

    2002年啊！這是2002，知道未來十幾年的大勢，黃潢心裏還藏著不甘平庸的渴望。

    終於，親戚裏麵一位重量級人物驚動了，黃潢的姑姥爺、黃愚公的姑父，泰中退休在家的老校長。

    在一個下午，姑姥爺打diàn huà來，把黃潢叫了過去。

    幽靜的小院裏、濃密的樹蔭下，滿頭白發像個彌勒佛似的姑姥爺躺在搖椅上，姑奶奶和藹地坐在他旁邊聊天。

    一見他，姑姥爺喜怒不顯，淡淡地問：“為什麽不想上學，你成績又不差，也不是你爸媽不讓你上，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對這個從小關懷不斷、教書育人一輩子的老人，黃潢打心眼裏敬重，說出自己斟酌了很久的理由。

    姑姥爺說：“你能想到家裏的壓力，並且感同身受，說明你長大了，懂事了，姥爺很高興，可是不上學，你又能做什麽呢？你又會什麽呢？”

    黃潢真想說，我會的可多了，上輩子學的機械自動化，做了七年石油井架項目監理，考了各種證，我肯拚肯幹，業務能力很強的！！！

    隻是這些說出來你們信嗎！

    黃潢一時沉默，姑老爺就靜靜看著他，姑奶奶說，我去洗幾個桃子給虎子吃，避開了。

    其實黃潢應該慶幸，他不知道他這個姑老爺雖然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年輕時候卻是崇拜棒打出孝子、嚴師出高徒的主，年輕時候，打大兒子，二兒子就在旁邊抖，打二兒子，大兒子就在旁邊顫，黃潢早出生二十年，這會兒早被吊起來了。

    “姑老爺，為什麽我非要上學才有出息？”片刻後，黃潢問。

    姑老爺說：“因為你是寒門子弟！你知道什麽是寒門子弟嗎？家裏無錢、無權、無勢，你隻有靠知識改變命運。”

    黃潢不服：“那些沒上學卻事業有成的人呢？”

    “你說暴發戶？”姑老爺說：“那些是極少數，而且那些投機取巧的人是可鄙的，也許他們當中有的人富裕後，懂得充實自己，懂得回報社會，但是，他們當中極大數人富裕後隻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敗壞風氣！”

    要不要這麽嚴厲，這麽迂腐，黃潢腹謗。

    黃潢說：“姑姥爺，我可以上學，但是能等以後嗎？我們國家發展越來越快，高等院校也越來越多，門檻也會變低，wén píng我以後拿，知識我自己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