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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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道果然荒廢許久,兩人走了一個時辰,便漸漸斷了路,便在這時,耳旁聽得水聲嘩啦,陳羽便從林中穿過,卻見到一條山溪,落入一個三四丈的小湖之中,湖水清澈,四周也十分寧謐。

    陳羽見有清水,也沒有人煙,便尋到一個背風的土坡後麵,砍了樹枝搭成一個窩棚,將紀離容放進去。又從行囊中取出鍋碗,生火燒了熱水。

    “你幹什麽?”

    紀離容見陳羽伸手要去脫她衣物,登時驚慌,尖叫起來。

    一抬頭,見陳羽手停在半空,眉頭微皺看著她,想起若是不脫去衣物,根本沒有辦法包紮,心中大窘,暗道:“要死了要死了,都被這人看了去了。”

    麵上便羞得赤紅。

    陳羽卻道:“前麵金針止血,都看過了。”

    紀離容聽了這話,更是氣的發瘋,心中來回想了片刻,一橫心,咬牙道:“江湖兒女,不講這些繁文縟節,你解好了。”

    說罷,轉過頭去,不理不看。

    陳羽便將她衣服解了,熱水細細擦幹淨血汙,然後將金針拔出來,拿bǐ shǒu將汙損壞死的血肉都清理了,再上了創藥,拿布包好。

    初時紀離容羞得滿臉通紅,心中更是不知所措,過了一刻,心中羞惱蛻去,隻感覺背後溫熱,那陳羽力道合適,傷口附近尤其輕柔,似乎也並不疼,心中卻暗道:“這個莽漢,手倒還規矩。”

    想到此,麵上又是一紅,暗道:“要死要死,想些什麽呢!”

    卻不免將眼睛去窺,卻見到鬥笠下麵,陳羽一雙眼睛似乎是閉著的。

    “呀,這個人......”

    這時陳羽已經將血汙洗淨,紀離容正見得他將bǐ shǒu掣出來,要往背上去,不由驚呼一聲,道:“呀!”

    陳羽聽到叫聲,手下一停,道:“我給你剜掉腐肉,你不要動。”

    紀離容道:“你閉著眼睛剜,要是劃錯了怎麽辦?好肉不叫你挖去一塊!”

    陳羽道:“我記得你傷的位置,不會錯。”

    陳羽自小就悉知人體穴位,便是暗黑之中,那穴位銅人隻要讓他摸到一個手指,全身的經絡穴道,便都在腦中洞若觀火,一絲一毫都不會錯。

    紀離容卻不相信,道:“可是......”

    又是一想,道:“糟糕,我這不是讓他看嗎?羞死了!”

    連忙擺過頭去,不敢多說。

    好在陳羽果然如他所說,半分也沒有錯,那些汙損的傷口已經失去知覺,加上心中驚慌,紀離容居然也沒有感覺十分疼痛。

    “一點都沒有錯,肯定是睜著眼睛劃的!”

    “他要是睜著眼睛劃的,那我不是被他看光了。最好是閉著眼睛劃的!”

    紀離容腦子裏一通打架,隻是她閉上眼睛,沒有勇氣再窺看,到底也不知道陳羽是果然閉著眼睛,還是中間睜著眼睛劃的。

    陳羽不知道紀離容腦子裏想這麽多,上完藥,又與紀離容推宮過血。

    “不是包紮好了嗎?他手怎麽又放上來來了?糟糕!莫非他要......咦?大剛大柔,此人外功幾乎練到由外而內的地步了。”

    紀離容本來還在亂想,但被陳羽手指在背上一戳,登時驚訝起來,隻覺得陳羽的手指戳過穴道,力道十分輕柔,但指力透過肌膚,深逾寸許,但凡淤血,都在這指力下麵消散,而且丹田中升上來的藥氣也被指力打散,化入百骸,尤其傷口之中,紀離容隻覺得傷口上涼絲絲,癢乎乎的,這是血肉在再生。

    陳羽這手法,這是完全是精細到纖毫的外勁,與內家真氣透體完全不一樣,但效果卻完全比得上內家真氣,這份功力,當真出神入化,紀離容也不由驚訝。

    “哼哼,還挺舒服的。”

    推過兩刻,紀離容隻覺得丹田中的藥氣已經完全消融,背後的傷口已經不再燒痛,掙動兩下,發現傷口已經合攏,這樣沉重的傷勢,居然不到半天,就能起身了。

    紀離容試了一下,發現手腳血氣都已經活絡,便坐了起來。

    月上梢頭,抬頭看見陳羽正麵朝外麵,坐在窩棚口上,拿著酒壺喝酒。

    “衣服在地上。”

    陳羽道。

    紀離容一驚,發現自己果然還沒有穿衣服,叫了一聲。低頭一看,果然看見地上有一套灰色的衣服,不顧滿臉通紅,慌忙拿起來穿了。

    卻是陳羽的衣服,大了半截,拖在地上,紀離容又拿bǐ shǒu裁了,才勉強穿上。

    “真是醜死了。”

    紀離容上下打量了一下,心中老大不悅,不過自己的衣服破破爛爛,又滿是血汙,便隻能將就了。

    紀離容穿好衣服,見到陳羽坐在“門口”,仍是喝酒,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心中道:“這個人倒也不壞。”

    便歪歪斜斜走過來,坐到陳羽身邊,想了一想,伸手將麵紗扯掉。

    陳羽看了她一眼,果然姿容清豔,難怪平時行走都用紗巾遮住臉,確實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陳羽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紀離容看著他,張嘴道:“多謝。”

    陳羽沒有言語。

    紀離容已經知道他的性子,不以為忤,自顧道:“你是個道士,為什麽隻練外功,不練內功?我聽說道門的行氣之法,高明非常,比江湖上的功法好得多了。”

    陳羽本待要說“不是道士”,但嘴巴微動,又將話收了回來。

    紀離容也不生氣,道:“我母親喜歡道士,我卻不喜歡。”

    “為什麽?”

    陳羽吞了一口酒,隨口問道。

    紀離容卻沒有回答他,反而回過頭看著他,道:“你時時刻刻喝酒,不會醉嗎?”

    陳羽搖搖頭,道:“似乎不怎麽會。”

    “咦?”

    紀離容奇怪道:“該不會是假酒吧?我來試一下。”

    說罷,伸過手來。陳羽便將酒壺遞過去,紀離容猛地灌了一大口,忽然憋得滿臉通紅,差點噴了出來。但是她卻忍受住,將一口烈酒強吞進肚裏。

    “好辣!”

    紀離容張開嘴,大口呼吸,連吸了幾口氣,嘴裏的辣味才算壓下去一些,將酒壺遞還給陳羽。

    陳羽接過酒壺,繼續喝著。

    “我媽媽在我六歲那年上山出家做道士去了,每天住在山上,我要去見她,要爬好久的山,還經常見不到她的人。見不到她的時候,我就在山上等她,一等就是十幾天。她見了我,也不怎麽和我說話,我就陪她坐山頂上,兩個人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後來我十歲生日那天,去山上找她,守門的老婆婆說她出去雲遊了,我就在觀裏等她,等了一個多月也沒有見到她,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紀離容似乎沒有喝過酒,一口酒下肚,臉上卻有些微微酡紅了,不過配上她清豔的臉,倒頗添了一些可愛。陳羽隻管喝酒,也不應聲。

    “我父親出去找她,找了七八年,後來在南疆染了毒疾,沒過多久就毒發去世了。”

    紀離容輕輕的說,麵上也沒有多少悲傷的表情,似乎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見陳羽不說話,又接著道:“後來我伯父說我長大了,要選夫家了,但我還是想尋我母親,於是我就逃出來啦。”

    “我逃啊逃,從北方一直逃到南方,我伯父派來的人都被我甩開了。”

    “後來我帶出來的錢都被我花光了,就去定王府下麵的一個莊園借了點錢,結果就被定王府的人追殺了,要不是你救我,我就被他們抓住打死了。”

    陳羽道:“隻是一點錢嗎?”

    如果隻是為了些許錢財,定王府最多派點豪奴或者著差役追緝,不可能派出軍中精銳來追殺,紀離容聽了陳羽的話,掰著指頭低聲道:“還,還不小心打死了一個人。。。。。。”

    陳羽眉頭皺了一皺,紀離容連忙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個豬頭在對著莊戶人家的女子做壞事,被我撞到了,後麵拍了一掌,結果就給拍死了,後麵才知道那是定王的兒子。”

    紀離容說完了,小心的回頭來看陳羽,陳羽卻隻一口一口喝酒,紀離容也看不清麵紗下麵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便問道:“你在聽嗎?”

    “嗯。”

    紀離容於是又道:“我的故事說完了,你說下你的吧。”

    陳羽轉頭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紀離容撇了撇嘴,道:“你好沒趣,你是第一個我給他講自己故事的人呢,別人我都不說給他聽。你為什麽要做道士啊?”

    陳羽道:“不知道。”

    “呀!”

    紀離容興奮起來,笑道:“原來你果然是道士!我就說我聞到的味道不會錯。”

    陳羽卻忽然眼睛一眯,悄聲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