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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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
黑魆魆的林子裏,兩支暗箭斜地裏飛出,隻聽見兩聲悶哼,原本空無一物的樹上,跌落下兩團黑影,發出砰砰悶響。
“不好!”
李甲聽見聲響,心中一驚,手往腰上一伸,掣出刀來,待要身子便往前麵目標躍去。
哪知他身子剛動,耳旁便傳來呼的一聲破空之聲,李甲變換身法已經不及,連忙揮刀去格,卻隻聽到乓的一聲,巨力從刀上傳來,而後胸前哢嚓一聲,一陣劇痛,人便失去了知覺。
陳羽一拳打死一個斥候,聲響已經傳出,就見林子裏咻咻兩聲,陳羽身軀連連變幻,將弩箭躲過,卻見頂上,兩團黑影殺來。
“嘿!”
陳羽一聲猛喝,往左邊一竄,迎上一個斥候,搓掌作刀,一掌打在斥候短刀側麵,一聲脆響,便將短刀擊斷,回手作爪,一下將這斥候脖子抓碎。
這一下如風馳電掣,旁邊那斥候刀才到了頭頂。
陳羽翻肘迎向劈來的短刀。
當啷一聲,短刀砍在前臂上,陳羽手肘上抬,倒卸掉七分力,那刀竟砍不動陳羽的手臂,隻拉下一片衣袖。陳羽合身一撞,將那斥候撞飛三四丈,渾身骨頭都碎了。
便在此時,陳羽心頭亂跳,不及多想,身子便往後後側一閃。
刺啦一聲,無聲無息之中,陳羽胸前一塊衣襟飛起。
“喝!”
好陳羽,腳下連晃兩下,不退反進,右手撮手成刀,往前一搠。撲哧一聲,掌刀擊在空中,如中敗革,一個身影從虛空中倒飛出來,落到三尺之外。
那身影就地一滾,便站了起來,是個精瘦的漢子,穿一身勁裝,持一對彎刀,帶著一個玄鐵miàn jù,將頭麵整個都包了起來,隻剩下一雙眼睛,閃著精光。
這人受了陳羽一記掌刀,居然隻是氣息微亂,沒有受到重傷,也是了得。
陳羽大步連跨,眨眼來到麵前,長身而起,雙拳當頭砸下。
拳頭砸著虛空,竟然發出暴雷之聲,那人被陳羽氣勢所攝,見到陳羽胸前要害門戶大開,竟不敢攻,隻得往後退去,暫避鋒芒。
陳羽雙拳落到胸前,忽然往前一搗,直打那人胸前。
那人眼中精光一閃,腳下變幻,快如閃電,刹那閃到側麵,避過陳羽鋒芒,彎刀如電,去削陳羽手臂。
陳羽卻忽然將腰背一擰,整個手臂便像一條長蛇一般,變得柔若無骨,那人隻覺得彎刀斫在手臂上,軟綿綿,滑溜溜,一點都使不上勁。
那人心頭沒來由一跳,欲要抽刀而出,但手頭用勁,那裏抽的出來。卻見到陳羽一隻手已經扣住刀背。
“糟糕!”
卻聽哢嚓一聲,彎刀已經被扣斷,陳羽進身一拳,直搗心窩,那人連忙運氣提肘護在胸前,卻見陳羽拳化為爪,一把抓在手臂上,哢嚓一聲,真氣灌注的手臂,已經被折斷。陳羽手臂化剛為綿,伸進胸口,勁力一吐,登時把胸骨拍碎。
那人痛叫一聲,昏死過去。
陳羽掌又化爪,扣住那人胸口,猛地往身後一甩,轉瞬之間身子借力已經騰挪換位,轉了半圈。
卻見一個拳頭當頭打來。
“好!”
陳羽大喝一聲,將手中斥候一扔,一雙鐵掌迎了上去。
砰!
拳掌交擊,發出一聲炸響。陳羽隻覺得耳中轟鳴,一股螺旋勁力自掌心傳來,宛如帶著無數冰冷細刺,隻刺得筋肉酥麻,氣力登時不濟。
原來來人卻是個內家高手,兩人一碰,內力順著手臂度過來,似一條毒蛇,直往陳羽心窩裏去。陳羽經脈盡毀,練不出真氣,故此也不能以真氣攻防。但道門之中,典籍繁雜,猶如瀚海,以外功克製內功真氣的法門,並非沒有。
“嘿!”
卻見陳羽張嘴一喝,忽然身子一晃,渾身骨節哢哢作響,猶如沙石互相撞擊,渾身筋肉如同弓弦崩動,那侵入的真氣,被筋肉骨骼引導,偏離了方向,徑向腳下大地衝去。
來人本待催動真氣,一鼓將陳羽心脈震碎,不料忽然之間,真氣如同泥牛入海,俱都消融在陳羽筋骨之間。
那人隻感覺陳羽拳頭一抖一震,沒有感覺到真氣反震或者阻擋,自己的真氣卻消弭無蹤,登時吃了一驚,暗道:“莫非此人,已經到了金剛不壞的地步!”
原來習武之人,最高境界乃是金剛不壞,骨肉皮精血氣都煉成一體,圓通無礙,外力不加,外邪不染。
不過金剛不壞是傳說中的境界,便是曆朝曆代,號稱武神的人,也沒有說自己練到過這樣的境界,那人心中隻是想了一下這個念頭,隨即自己也覺得可笑,道:“此人體內並無真氣,乃是橫練外功,怎麽可能達到金剛不壞的境界,我不信有外功能抵擋我這鑽山勁!”
想到此,丹田之中猛提一口真氣,內力登時如山崩海嘯一般衝出,比之前何止增加三倍。
不過陳羽筋骨強健,當真不可思議,那摧金斷玉的內力湧入體內,他暴喝一聲,青筋迸現,骨肉筋膜一起顫動,那排山倒海的內力,居然硬生生承受下來,反而被一拉一扯,勁力偏斜。
對麵那人大吃一驚,真氣被扯得一滯,陳羽登時瞅到破綻,身子往前微微一傾,手中化掌為爪,反手將那人尺骨扣住,腿便如一條長鞭,啪的一聲踢在腰胯上。
哢嚓一身,那人護身真氣真個強橫,陳羽這千斤巨石都能踢碎的一腳,竟然沒有將他腰身踢斷。
那人受了一腳,卻強忍劇痛,被扣住的手臂一收一縮,哢嚓一聲便齊肘折斷,人借陳羽一腳的力道,飛出三丈,狂噴鮮血,落到地上踉蹌兩下,忽然如一頭靈雀,縱入樹林,眨眼不見了蹤跡。
陳羽待要去追,卻聽身後傳來紀離容的嬌喝,一看卻是被兩個斥候圍攻。
紀離容使一條靈蛇鞭,武功以輕靈為主,十分精妙刁鑽,原本是不懼的,但她重傷未愈,顯得氣力不足,手腳也並不靈便,已然不是兩個久經陣戰的斥候的對手,被逼得連連後退,以輕功勉強周旋。
陳羽身子一縱,來到戰圈,搶了一個斥候,不過三五招,便一掌劈翻,另一個待要逃走,那裏來得及,被紀離容的靈蛇鞭扯住後腿,拉倒在地。
陳羽上前一把擒住,待要逼問,那人卻震碎經脈,自行了斷了。
紀離容緊咬銀牙,忍住傷口疼痛,上前掀了那斥候的蒙麵,卻見額頭紋了一條細小黑蛇。
“黑蛇紋麵,這是定王府的青牙營精衛。”
當朝立國之後,太祖將四子定王封在西南。當時西南隻有三州,且民生凋敝,地遠人窮,其餘是三越蠻族之地。三越世代居於西南,習性凶悍,太祖怕定王立藩不穩,便將立國的精銳五營之一的牙營調撥給定王使用,這便是定王府牙營的來曆。
牙營立國之初便是精銳中的精銳,選兵都是百中選一,後隨定王征戰西南,幾百年間年年大小征戰無一缺席,幫助定王打下七州之地,從不滿編,每個都是九死餘生。
陳羽聽了,道:“聽說天城禁軍五營,鱗、角、爪、牙、羽,每一個都是邊軍中選出來的百戰精銳。這些精銳披堅執銳,集結起來,所向披靡,莫說武林之人,便是修道人,尋常也莫敢纓其鋒。”
紀離容笑道:“當初太祖將牙營撥給定王之後,又在天城重新組建了一支牙營,為示區別,尋常稱為‘龍牙’。西南定王府這支尚黑色,又因為數百年之間,吸納了許多越族之人,將紋麵之俗帶進來,到百年前,營中人人都在額前紋黑蛇,故此稱為‘青牙’。同樣的,東北平王府的精銳,人人白馬紅衣,稱為‘赤鱗’。故此天城之中還是有五營,但是藩王精衛之中,也有不遜五營的精銳。”
陳羽原來也知道青牙赤鱗的,今日聽了紀離容的一番說法,才知道原來有許多曲折典故,看紀離容娓娓道來,心中知道這個女子身世定然十分不簡單。
紀離容蹙著眉頭,道:“殺了許多精銳,這青牙衛是定王府的命根子,一個都珍貴的緊。方才又讓逃走了一個,不到天亮,追兵必到,此地不宜久留。”
“嘿嘿嘿!”
正在陳羽兩人要走的時候,卻聽林中傳來幾聲夜梟似的慘笑,忽然平地裏一閃,便生出一團慘綠的鬼火來,然後笑聲四起,忽然四周圍又是五六團鬼火生起,笑聲此起彼伏,似乎來到一個喧鬧的鬼市。
忽然,一團鬼火竄起來,電也似的投入地上方才戰死的斥候的身殼之中,那原本死透的屍身忽然一扭,宛如一條大蜈蚣從地上彈起來,猛地往陳羽的腰間抓去。
陳羽喝了一聲,雙手前推,兩掌便和那斥候對了一掌,隻覺得好似打在一座山上,巨力傳來,人便後退了三四步。
那斥候發出兩聲怪笑,又複欺上前來,雙手成爪,劈天蓋地便往陳羽身上抓來。
與此同時,其餘鬼火也紛紛往地上屍身竄去,不眨眼間便聽到周圍怪笑連連,幾具屍體俱都擁上前來。
紀離容雖然對道門也有接觸,但那裏見過這等凶惡可怖的場景?頓時嚇得哇哇大叫,原本還有些武功,這會卻都跑到了九霄雲外,隻顧揮著軟鞭亂打,不讓那屍鬼近身。
陳羽又要與那屍鬼纏鬥,還需抽出空檔來護著紀離容,那屍鬼又十分難纏,不止力大無窮,且兼動如閃電,即便被打中,也渾然不受絲毫影響。
鬥了片刻,兩人便被屍鬼圍著,陳羽身上還被抓了幾道,鮮血直流。
“嘖嘖,休要掙紮了,這樣的好廬舍,不如讓給老祖了!”
忽然其中一個屍鬼瞅著空檔,欺上前來一爪將陳羽逼開,回頭一張嘴,一道黑煙便往紀離容的鼻孔中鑽來。
陳羽一聲冷哼,忽然手往背後一抓,抓出一杆長兵來,就勢往前一掃,忽然一道綠光閃過,陽罡之氣勃然爆發,正好印在那黑煙之上。
說來也怪,無形的黑煙被那橫刃一掃一鉤,似一塊布帛般割裂開來,發出一聲慘叫,砰地散開,那屍鬼沒了支撐,如一塊爛泥般滑倒在地。
陳羽便不停歇,正陽戈揮、掃、鉤、啄、刺,不過轉眼功夫,幾個屍鬼俱都氣散,跌落地上。
星星點點的鬼火又從地上升起,兩兩聚合,合成一團,但起伏之間,已經是有氣無力,見到陳羽的眼睛看來,連連驚叫,忽然向山中竄去。
陳羽哪裏肯讓,手中銅戈一擲,似一根羽箭般刺到那鬼火之上,一下就如同紮著一塊爛布般,將那鬼火紮在地上,發出一陣慘叫。
“饒命!饒命!”
那鬼火見陳羽欺上來,化成一張臉,連連求饒,道:“不知道爺爺手段,觸犯了爺爺,實在該死,該死!”
陳羽上前,盯著那鬼火化成的臉,道:“你是什麽人?”
那鬼火忙回答道:“小人名叫毋生,是落魄嶺天惡洞九厲祖師坐下鬼將癆將軍手下先鋒官。”
陳羽之前隻聽過落魄嶺的鬼王歧勞,也知道落魄嶺上有五府六洞,但什麽人執掌這些洞府,他卻不甚清楚,更不用說各個洞府中鬼將的名姓了。
不過這阮生青聽上去隻是一個小頭目,但手段倒也刁鑽,要說陳羽的武功,在世俗之中也算是第一流的,但對付這樣的小鬼仍舊是力不從心,要不是他手中有這至陽的兵器正陽青罡戈,便要被這鬼先鋒給害了。
可見得世俗武學與道門術法,相距不可以道裏計。
陳羽將心中的想法收起,道:“你既然是落魄嶺的鬼將,為何要給定王府做打手?”
那阮生青聽了,鬼火做的臉上露出一愣的表情,道:“小人,小人。。。。。。”
見他猶豫,陳羽眉頭一皺,伸手握住正陽青罡的柄,道:“若要我在言語中聽出一絲一毫的不妥,小心性命!”
“是!是!”
那阮生青連忙道:“小人乃是跟隨癆將軍,前來爭奪聚魄丹的,非是來做那定王府的打手,隻是路過此地,將軍著我們四處搜尋血食,不料衝撞了爺爺奶奶!”
“呸!”
紀離容聽了,斜眼偷瞧了一眼陳羽,臉上一紅,啐了一口,道:“誰是你奶奶!”
陳羽卻心中一動,脫口道:“可是鬼山觀的聚魄丹?”
阮生青連忙道:“正是鬼山觀的聚魄丹,老定王花了大代價從鬼山觀那裏換了一枚聚魄丹,就是要送給大將軍許晃作為延壽隻用,隻是這消息不知為何泄漏出來,現在許多旁門的人都趕來,要來奪這枚丹藥。”
紀離容聽了兩人說話,心生疑惑,道:“這聚魄丹很要緊麽?”
陳羽道:“道門正宗八派十二支,鬼山觀是鬼山宗的祖庭。聚魄丹是鬼山觀的道人轉生所用,號稱聚魄換血,返老還童。不過這丹藥需要血玉髓做引子,鬼山的血玉峰三百年才凝一滴玉髓,不過煉就一爐三五丸,自家的道人轉生都不敷用,怎麽可能讓定王府拿到?隻是這丹藥若不是鬼山觀的道人甘願奉上,隻怕此刻定王府早就鬧將起來了。不過老定王究竟用什麽換來的聚魄丹?”
紀離容看著陳羽道:“還說不是道士,這掌故說得一清二楚。”
那阮生青見陳羽對此感興趣,見到了活命的希望,連忙將肚子裏的貨都倒出來:“那大將軍許晃這些年來東征西戰,負傷數次,如今血氣虧損,命不久了。老定王給鬼山觀找了一對根骨絕佳的男女童子做弟子,這才換來這枚聚魄丹,想要送給許晃換血重生。也不知道這對童男童女到底是多麽絕佳的資質,竟能換來聚魄丹這樣的丹藥。想來幾年之後鬼山宗便要出來一對轉世仙童了。”
陳羽道:“許晃?”
紀離容看了他一眼,道:“大將軍許晃你都不知道?這人起於行伍,身據滅國之功,更是統領天下軍馬,文武之中排名第一,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如今病入膏肓,皇帝自然是極其悲痛的,賜了不知道多少名貴藥材下來,又給他封妻蔭子。他若是就此死了,便是萬古流芳,崇國自上而下並無一人不服氣。隻是定王給他找來這顆什麽聚魄丹,幫他聚魄換血,你說是做什麽打算?皇帝怎麽想?”
陳羽道:“這聚魄丹的消息走漏出來,不說綠林江湖中人,就是修道中人,尤其是妖物一流,需要脫殼換血的,怕不是舍了性命都要來湊上一腳了,這樣一來,定王府把這丹藥送到天城,就要加上很大的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