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珍西喚來李如齊，低聲吩咐道：“最近清風寨雖然被攻破，但要繼續盯著徐開。要秘密盯著，不要被他發現。”圍剿清風寨的這段時間，徐開對楊珍西的態度雖然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並不能消除楊珍西對他的猜疑，畢竟他是高拱一手派來的親信。從內心來說，楊珍西比較討厭高拱。

    李如齊點點頭。

    一行人回到了洛陽。

    楊珍西將林見迎進官署。見林見頗為傲慢，楊珍西內心不悅。不過他久處宦海，在上司或朝廷信使麵前早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性。楊珍西令仆人上茶，將林見迎至上座，恭敬地道：“下官敢問林大人，林大人突然造訪洛陽，有何貴幹？”

    林見眼睛一眯，上下打量楊珍西一番，笑著道：“久聞中原地區英雄輩出，人才濟濟。老夫奉太子爺之命，想物色五位壯士，招募至太子府，供太子爺遣用。”

    楊珍西一愣，追問道：“京城錦衣衛如雲，禦林軍眾多，太子爺為何還要在洛陽招募壯士，充當太子府的護衛？”

    林見搖搖頭道：“老夫隻奉命行事。”

    楊珍西隻好沒有追問。當晚，他在官署設宴，隆重款待遠道而來的林見。洛陽大小官紳，欣然出席。包括養傷的徐開。徐開聽說洛陽城裏來了一位內宮信使，吃了一驚。在隨從的陪同下，他趕至官署，欣然出席宴席。

    宴上觥籌交錯，談笑甚歡。

    楊珍西舉酒賀道：“林大人遠道而來，下官不勝榮幸，特敬林大人一杯。”他踱到林見跟前，捧著酒杯，滿臉的卑謙。林見坐在上首，目光裏含著笑意，似有傲慢之色。他舉起酒杯，與楊珍西輕輕碰杯，脖子朝後麵一仰，將杯裏的酒液喝光。

    李如齊見他態度倨傲，內心不悅。他踱到楊珍西跟前，輕聲道：“要不要派人查林見的底細？”楊珍西罷罷手，他轉身走向徐開。他從徐開的表情裏，已經猜測眼前這位信使，肯定是內宮派來的。因為徐開剛進府邸時，一眼瞥見林見，麵露狐疑之色，但很快恢複平靜。這一細微變化，早就落入楊珍西的眼簾。楊珍西想道，高拱派了徐開來洛陽，為何內宮又來了一位信使？他到底秉承誰的授意？畢竟太子爺才十歲。一個十歲的小孩，屁都不懂。

    “徐大人，林大人蒞臨洛陽，為何不上前敬敬酒？”楊珍西笑道。

    徐開欠身施禮道：“徐某不勝酒力，最近有傷在身，所以不能飲酒。不過徐某隻好以茶代酒，敬林大人一杯。”他踱上前，端著一杯茶水，踱到林見的跟前，與林見碰杯，一仰而盡。言語頗為不屑，似乎根本不把林見放在心上。

    林見毫不在意，端起酒，一口喝光。他滿麵風光地倒了一杯酒，巡視一圈，朗聲道：“老夫承蒙楊大人徐大人以及諸位的厚愛，欣然赴宴。對諸位的殷切款待，老夫深表感謝。老夫敬大家一杯。”他端著酒，朝四周轉一圈，以示敬意。

    眾人賀道：“願天佑林大人，貴體健康，萬事如意。”

    林見舉酒哈哈大笑，江湖味兒十足。

    楊珍西不禁犯疑，這家夥怎麽是內宮的人？怎麽看，也像個江湖大盜。不過他不敢將內心的猜疑流露出來。畢竟他來自內宮，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榮枯。

    林見豪爽地道：“古代將軍們飲酒，大多都是談論時勢。當年項羽在鴻門宴宴請劉邦等人，不就是打算了結他倆之間的恩怨嗎？老夫與諸位歡聚一堂，飲酒作樂，不談時局，就談一些洛陽的英雄豪傑。黑白兩道的，老夫都比較感興趣。”

    徐開大聲嚷道：“林大人，洛陽一帶的豪傑，依徐某看來，東陵文是條漢子，勇猛過人，還很有膽識。他已經被調至東北一線，抗擊女真部落。”

    林見點點頭，讚賞道：“東陵文去了不久，就率領大軍小勝一場，東虜見了，不戰自退。”

    徐開繼續道：“前不久陣亡的鬼手刀，是條漢子，刀法嫻熟，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惜卻死在清風寨。”

    楊珍西突然想起了程牽牽。她那麽癡情鬼手刀，怪不得她對慕容羽恨之入骨。獲悉慕容羽他們的下落後，騎馬來洛陽報信。楊珍西一陣愧疚，似乎有些對不起程牽牽。畢竟鬼手刀隨大軍出征，是自己的主意。

    林見頷首點點頭。

    李如齊知道了林見的意圖，他大聲嚷道：“我們前不久圍剿清風寨，清風寨的慕容羽和李猛令我們頭痛不已。假如他們兩位不是土匪，也算得上一方豪傑。”攻打清風寨時，巨大的傷亡令李如齊感到，慕容羽他們若不是人數太少，根本不可能敗在官兵的手中。洛陽有這樣的風雲人物，在清風寨落草，叱吒風雲，救危濟困，與官兵們真刀實槍地幹，是他們懷才不遇，還是他們憤世嫉俗，仇恨大明的官吏？李如齊感到有些迷惑。當獲悉慕容羽被柳鐵拳擒獲時，李如齊提醒楊珍西，要他令柳鐵拳將慕容羽活著帶回來。

    林見一愣，有些不解地道：“聽說慕容羽不是被抓了？他在哪？”

    楊珍西道：“還在回洛陽的路上。”

    林見眼裏迸出一絲凶光，沉吟道：“老夫在京城，聽聞過這家夥的大名。等他到了洛陽，老夫見識見識他。在座的諸位，難道就不能毛遂自薦，認為自己也是洛陽一方豪傑？”

    眾rén miàn麵相覷。

    李如齊拱手道：“洛陽官紳，很少拿刀拿劍的，都是喜歡吟詩作對的文人。”

    林見哈哈大笑，矜持地道：“曹操當年煮酒論英雄，頗有指點江山之意；老夫在這裏，與諸位談論洛陽英雄豪傑，其實是為了替太子爺甄選五位壯士。”見諸位麵露輕視或不屑之色。林見大喝道：“要勞楊大人取一副弓和一支羽箭來。”

    楊珍西一愣，不知道這家夥要幹什麽。但他還是順從照辦。他朝階下的隨從示意。隨從取來一副弓和一支箭，呈至林見的跟前。林見抓在手裏，輕輕嚐試了幾下。他信步走出大廳，來到前庭，仰望四周的天空。

    眾人紛紛跟了上來。

    林見有意賣弄自己。他氣沉丹田，長嘯一陣。嘯聲驚得遠處樹梢的鳥雀紛紛掠起。它們驚恐地掠過頭頂。林見見了，張弓搭箭，朝頭頂一隻小鳥射去。箭如流星，轉眼間射中一隻小鳥。小鳥尖叫一聲，跌落在地。

    眾人大驚，紛紛鼓掌讚歎。

    徐開見了，麵無表情。

    楊珍西見林見箭術如此好，開始拍他的馬屁道：“林大人如此善射，真有百步穿楊之能。當年的後羿見了，估計也要甘拜下風。”奉承話說得太露骨了，連楊珍西自己內心感到慚愧。為了討好這位內宮信使，自己就差點向他叩頭跪拜了。

    林見哈哈大笑，掩飾不了一臉的得意。他走到階下一位隨從跟前，抽出他腰側的長劍。順手將地上掙紮的小鳥拾起，拔掉身上的羽箭。將小鳥朝天空一扔，林見一個白鴿展翅，迎空而上。隻見白光一閃，長劍傲然而出。林見宛如一條驕如天際的遊龍，以吞噬一切的磅礴大氣，在半空悠然轉身。“唰”“唰”“唰”地數劍，將半空中的小鳥砍為齏粉。

    眾人簡直看癡了。

    楊珍西更是愕然，這家夥不但箭術好，劍也舞得不錯，是個高手。怪不得頗為自負。看著他目空一切的模樣，楊珍西肉麻地讚道：“天下英雄，能排得上號的，估計非林大人莫屬。”

    林見大笑不已。

    一位兵丁奔過稟告道：“楊大人，柳大人已將賊首慕容羽帶進城裏。”

    楊珍西道：“將他先關在死牢，明日提審。”

    林見狡黠地道：“既然李師爺都認為慕容羽是個英雄，提審他的事，就交給老夫算了，免得大人操心。”

    楊珍西點點頭。

    宴席散後，楊珍西令李如齊將林見護送至驛館休息。眾人紛紛告退。徐開踱上前，瞧見四周無人，他低聲對楊珍西道：“這家夥一向就很自負，大人要小心侍候。”徐開的善意提醒，令楊珍西內心起了一層暖意。他拱手朝徐開道：“你很了解他嗎？”

    徐開疑惑地道：“他原來就是江湖刀客，在關中一帶流蕩。不知道怎麽混進宮中。而且，他來洛陽招募五位壯士，令人可疑。徐某等下派人回京城，調查怎麽回事。”

    楊珍西點點頭。他本打算親自提審慕容羽，見林見主動請纓，隻好放棄那個念頭。他轉身欲離開，背後傳來一縷清香。一個輕柔的聲音飄入耳膜。

    “楊大人。”

    楊珍西一回頭，見是程牽牽。她衣衫不整，頭發淩亂，臉上蒙著一層汙垢。楊珍西不禁疑惑地道：“你膽子可真大，居然跟官兵出城抓賊。你有幾條小命？難道不怕死在外麵？”

    程牽牽哀怨地道：“死了更好，死了就沒有煩惱了。”

    楊珍西見她還沉浸在傷痛中，不禁安慰她道：“慕容羽抓到了，你可以替鬼手刀報仇了。”

    程牽牽忿忿地道：“剛才聽官署的人說，新來的信使估計要帶走慕容羽，有這回事嗎？”

    楊珍西苦笑道：“你的消息可真靈通。他帶不帶走慕容羽，都沒有關係。反正慕容羽隻有被處死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