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巴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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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妹背靠門廊,看著阿毛拎著黃紙包著的一小袋東西走進門廳。阿毛今天不對勁,不問富文在不在家,而是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後不正經地發笑。沒事瞎笑,非奸即盜,還是,紙包裏麵是什麽東西?朱小妹沒有跟進門廳,腦子飛速地轉動,裏麵肯定不是給她的東西,要不,阿毛不會不交到她的手裏。朱小妹就不冷不熱地說:
“我男人,不在家。”
阿毛在上半年看望明觀叔時,已經習慣朱小妹的尖酸刻薄了。沒什麽好感,也不會明著和她生氣,反而會跟她鬥幾個嘴,算是練一下口才,所以,朱小妹每次開口時,他總豎起耳朵假裝認認真真地聆聽,然後睜大眼睛瞅著她的臉蛋,最後揚起眉毛,要麽裝出一副不理解她話中意思的傻樣,要麽憤怒地反唇相譏——當然,他的笨嘴不是朱小妹的對手,每次總是慘敗而悻悻然。今天他沒有反唇相譏,客氣地問:
“兩個弟弟呢?”
“想和我兒子玩?”朱小妹奇怪地跺著腳。
“是的。”
“大的,還是小的?”
“兩個。”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指著桌子上的東西,“給兩個弟弟吃的雞蛋糕——”聲音把雞蛋糕三個字拉得很長。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朱小妹撲哧一聲,“你把我的姓吃掉了。”
“叫小妹親切。”他傻傻地笑。
“開啥玩笑,你來作啥?”朱小妹不依不饒地問。
“拍馬屁,不行嗎?”他看著朱小妹的眼睛說。朱小妹的眼珠像黑色的玻璃彈珠,閃著光芒。
“拍我馬屁,還是拍富文馬屁?拍我馬屁的話,拍在馬腳上了,拍富文馬屁的話,他到公社培訓去了,不在家。”
“拍弟弟馬屁,十個雞蛋糕、十個麻球和八個鵝頭頸,”他笑著回答,“你不能吃,否則爛嘴。”
朱小妹來到八仙桌前,用手按了一下黃紙包,驚叫著明天要地震,明天不地震才怪,然後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阿毛,問:“沒放老鼠藥吧,你是不是想毒死我兩個兒子。”
“我為啥要投毒呢?”他在八仙桌邊的長凳上坐下,故意把“兒子”兩個字說得很重,“沾沾你兩個兒子的福氣,我娘子也養個兒子!”
“女兒好,女兒我們可以訂娃娃親了。”朱小妹話裏依然充滿酸味。
“那哪行!肯定是兒子。”阿毛紙包挪到麵前,“要不你挑一個我先吃?隨便挑哪個都行。”
“跟你說著玩的。”朱小妹陪起笑臉,“我說話是刻薄,可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抓過紙包,扭著屁股走進了灶間。
阿毛心裏竊喜,緊張的心情隨之放鬆了下來。
翌日下午,阿毛把十個雞蛋糕、十個麻球和八個鵝頭頸交到朱小妹手上時,朱小妹從灶屋搬出椅子,張羅著給阿毛泡茶,說昨天晚上兩個兒子吃了雞蛋糕後嘴裏都生根了,饞著她說以後要把雞蛋糕當晚飯吃,否則絕食,再也不吃米飯了,朱小妹還說,今天上午她怎麽的就出現了預感,阿毛下午還會過來的,所以就不上街買了,她把椅子放在八仙桌邊,微笑著說:
“你看,我等了你半個下午了。”
“我也急啊,家裏還沒去,就直接過來了。”計謀快要得逞了,阿毛聲音有點激動,“你放心,為了娘子養兒子,這段時間我每天來。”
“那多不好意思。”朱小妹讓阿毛坐下說話,“我會給你錢的。
“說啥錢不錢的?”阿毛甩動著右手,“我……沒放老鼠藥吧?”
“說啥,你怎會幹那事。”
“偷吃了?”
“就嚐一口。”
“你不怕爛嘴?”阿毛在把拐杖支在桌角,似笑非笑。
“我是保護兒子,萬一……”
怎能這麽說?怪自己口無遮攔,朱小妹從桌上的黑罐頭裏掇起幾片茶葉放入杯裏,倒滿開水,將杯子推到阿毛麵前,轉移話題:
“阿毛,解解渴。”
阿毛沒有咀嚼這個女人脫口而出的話,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她伸向茶葉罐裏的細長手指上,眼前出現了那天吳秀龍同樣細長的手指從同樣顏色的茶葉罐裏掇出茶葉的動作。“隻有隊長不想要的,沒有隊長得不到的。”吳秀龍的話在耳朵邊閃過,像鋼刀在玻璃上劃過。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次的行動能不能成功,他心裏沒底,但這個開端很好,朱小妹答應——甚至盼望,他感覺到解渴的茶水就是盼望——他每天送東西來了,他決定把行動繼續下去,巧英說得沒錯,隻要給點好處,沒有辦不成的事,即使最後沒有成功,努力過也就無怨無悔了。
阿毛的恍惚讓朱小妹誤以為是對她剛才話的不滿,她把茶杯推到阿毛手邊,指著浮在上麵的碎末:“這紅茶比雞蛋糕貴多了,也算還你馬屁了。”
“以後,我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送雞蛋糕,你每天泡一杯?”阿毛做出皺眉考慮的樣子,猶猶豫豫地補充,“你劃不來的,這茶葉……太貴了。”
“這茶葉不花錢,人家送的。”朱小妹臉上露著笑靨。
“一言為定。”阿毛把水麵的碎末吹到杯沿,猛喝兩口,連聲讚歎,“香,真香。”
茶水在舌尖上停留幾秒後,馬不停蹄地擠進喉嚨,讓阿毛產生既澀又燙的感覺。也是,平時喝慣了涼白開水的他怎麽可能受得了紅茶的濃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