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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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似水如煙,似絲如綢,輕柔嫵媚,一瀉千裏,古橫橋沉睡在月光中,樸素典雅,如夢如幻。橋麵上,不時有幾個花裏胡哨的年輕小夥,嘴裏叨著香煙,手裏拿著用鋼條磨製的飛刀,一路嘻嘻哈哈風塵仆仆往縣城趕去。

    這段時間,社會上到處都是擁有飛刀絕技的“酋長”和任何東西手到擒來的連環盜手“高尼夫”,學生抽煙,喝酒找帥的比比皆是。前幾日,公社中學的校長室就被兩三個學生翻箱倒櫃地糟蹋了一遍,學校走廊的宣傳黑板上,他們竟然堂而皇之地寫上了“我們是加裏森敢死隊”。

    “加入加裏森敢死隊是不錯。”看著雄糾糾氣昂昂從身邊走過的稚氣小夥,阿毛動了念頭,“要是年輕十幾歲,說不定也喇叭褲,爆炸頭,結交社會上的哥們,隊長就會見我怕三分,哪像現在……”阿毛把兩肘磕在欄杆上,五味雜陳。本以為陶富文會承認,或者即使不承認,也會給他吳秀龍編的暗示,他就可以明正言順地和吳秀龍理論,可天殺的隊長嘴巴比石臼還硬,自己也沒有耐心聽,三下五除二甩下硬話就走了。真去告發陶富文?心裏根本沒底,三年多了,小華都這麽大了,何況自己也和朱小妹睡過。正對著天上的月亮唉聲歎氣、一籌莫展時,遠遠看見了陶富文往這邊趕來。

    看陶富文心急火燎的樣子,難道是追出來向自己解釋?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馬上被他否決。

    那是找吳秀龍理論去?

    對了,沒有不怕抓的小偷,陶富文一定知道是吳秀龍編的童謠,剛才我甩下的話起作用了!

    阿毛拄起拐杖往橋下躲,他要偷偷地跟在陶富文身後,像jǐng chá抓小偷,靜觀一切。果然,陶富文敲開了吳秀龍家的屋門。開門的是劉美英,兩人各點了三下頭,像地下黨暗地裏接頭傳遞xìn hào。屋內瞬間傳出吳秀龍懶懶的聲音:

    “美英,是誰?”

    “文哥。”

    “那杵在門口幹嗎,進來給文哥泡茶!”

    “曉得了。”

    門“嗄吱”一聲關上,門閂“咚咚”兩下栓嚴,一切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此情此景,讓躲在柴垛邊的阿毛始料未及,都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自己頭發雖不短見識卻短——叫得這麽親熱,哪是去理論,分明是幽會。這麽想著,阿毛心裏更堅定了:童謠是吳秀龍這個孬種編的。他心裏罵著吳秀龍,偷偷溜到屋後,想偷聽裏麵的動靜,即使聽不到男人講話的聲音,偷聽一下狗男女野合的聲音也好,但後窗實在太高,窗戶紙糊得又厚,隻好悻悻離去。離開高不可攀的窗戶前,他氣衝衝地在心裏罵:

    “一對狗男女,一個臭孬種。”

    想想還不解氣,又悻悻地加了句:

    “吳秀龍,你這個綠帽子孬種,是個臭烏龜”

    阿毛裹著一肚子的怒氣,走在深秋蜿蜒不平的泥路上。路過自家門口時,他看到窗戶裏透出的燈光,聽到小華“咯咯”的笑聲和梅花“啊啊”的叫聲,他沒有進屋,也不想進屋。自己是一位穿著破鞋子的可憐蟲,苦痛隻有自己知道,就這樣,不知不覺來到了老榆樹下。

    阿毛伸出雙手和老榆樹做了一次擁抱,他感覺到老榆樹幹微微的顫抖,也聽到了葉子“唰唰”聲仿佛在呼喚他的名字。

    “唉——”阿毛應著。看著樹葉滴落的斑駁月影,繼續摟住榆樹幹,傾訴內心的無數個苦悶——

    “我會不會死在他手裏?”

    “我該不該告隊長?要是去告他,梅花怎麽活?”

    “一報還一報,可他為啥步步緊逼,還要欺負我?”

    “童謠是不是吳秀龍編的?要不是找他理論?他會承認嗎?但承認了又怎樣?”

    “他和吳秀龍穿一條褲子,這次再不出手,下次他們會想出什麽法子搞我?”

    老榆樹葉依舊發著“唰唰”的聲音。

    因為咽不下這口氣,翌日晚上,阿毛還是找吳秀龍了。

    本以為吳秀龍誓死不會承認,沒想到他竟然爽快地、開門見山地承認了這事。吳秀龍是在給阿毛泡了紅茶後支開女人劉美英,沒等阿毛開口,主動進入童謠話題的:

    “阿毛你右腳跨進門,我就知道其中的目的。沒錯,童謠是我編的。”

    阿毛竟一下子語塞。怎麽會這樣?還沒開口問,你就承認了,難道我是來給你頒獎,而你等不及了?

    吳秀龍的表現確實像在等頒獎。他見阿毛一臉迷惑的臉色,又大大方方地從口袋時掏出西湖牌香煙,連著甩他兩根,迫不急待地問:

    “怎麽樣,編得怎麽樣?”

    “還怎麽樣!你……你把我害死了。”阿毛這才說出了第一句話。他抓起桌上那兩根煙,重重地放到吳秀龍麵前,氣不打一處上來似的說,“你……你為啥造謠?你這樣做,我以後怎麽做人?”

    吳秀龍似乎被惹火了,氣呼呼地反問:“你到底什麽意思,怪我?”

    “當然怪你,難道來給你發獎狀?”阿毛喝了口紅茶,氣憤地回答。紅茶的鐵鑊味讓阿毛很不習慣,顯然是用沒洗幹淨的鐵鍋燒的水。

    “發獎狀就免了,感謝我一下還是應該的。”吳秀龍重新把那兩根煙推到阿毛麵前,神神秘秘地問:“想不想知道,你感謝我的原因?”

    “你這麽造謠生事,會把我害死的,啞巴知道後也會跳河自殺的。”阿毛火火地說。

    吳秀龍豎起食指於嘴唇邊,示意阿毛噤聲,隨即換上一副笑臉:“別急著下結論,我這麽做,全是為了你好。”

    “好個屁。”阿毛站起來,差點掄起拐杖揍他。

    “你聽完後,再罵我吧。”

    “快說!”

    阿毛是強忍怒氣、越聽越怒、越聽越氣地聽完吳秀龍解釋的。原來吳秀龍全知道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原來這是吳秀龍蓄謀已久、一箭兩雕的計謀!在自己放棄告陶富文後,吳秀龍一直在找機會刺激自己。上次替陶富文送公雞時,他曾向母親暗示想法,想通過母親刺激自己,自己沒有采取行動,讓他很是失望。這次編童謠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為了達到既不擴大影響,也刺激自己做親子鑒定,告陶富文qiáng jiān啞巴,把陶富文送入監獄的勇氣,他找來隔壁村的三個孩子,讓他們在看到自己走到水泥場時再唱,而且隻唱給自己一個人聽,因為親子監定結果是最好的qiáng jiān證明;另一方麵,以後村委會主任可能通過選舉產生,如果陶富文進了監獄,吳秀龍就有競選資格,競選成功的概率會很大,如果他當選,他就會好好地報答阿毛一家。最後,他近乎眉飛色舞地說:

    “如果真這樣的話,一個進了監獄,一個報了仇,一個當了隊長,多好。”

    阿毛一聽是把自己當槍使,瞪著眼說:“誰說我要告陶富文?”

    吳秀龍顯得胸有成竹,不急不慢地說:“別嘴巴硬了,你以前的那點心思,誰不知道?”

    “讓我在前麵衝,你坐山觀虎鬥?”

    好像阿毛戳中了痛點似的,吳秀龍加大了聲音:“你這麽認為?這可是我倆的共同利益。”見阿毛一臉的不信任,他猶豫幾秒後,下定決心似的繼續說,“我也不再隱瞞了,你看我的一對兒女,全長了個塌鼻梁。所以告他,不是你一個人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

    “那你為啥不去告,而且還跟他這麽熱乎?”

    “我上麵沒人,你不是上麵認識人嗎?”

    原來他騙朱小妹說認識公安局的弟弟這回事,吳秀龍都清楚,那他睡朱小妹的事呢?阿毛開始害怕起吳秀龍了。絕不能中他的圈套,否則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單純報仇那麽簡單的事了。而且阿毛還奇怪,今天吳秀龍主動地跟他說這些,難道不怕他轉身告訴陶富文嗎?昨天晚上夫妻倆“文哥”、“文哥”的稱呼,難道這一切都是wěi zhuāng的?一根筋的阿毛肚裏確實藏不住東西,直言不諱地問:

    “你就不怕我告訴陶富文。”

    “就憑你?”吳秀龍一下子笑出了聲,眯著眼睛看著阿毛,用很不相信的口氣說,“你認為他會信你?實話告訴你吧,昨天晚上他來問過我了,我也承認了,你知道我怎麽承認的嗎?”

    阿毛搖頭。

    “我告訴他,你能不能生還是個未知數,現在平白坎故多了個女兒,你感謝他都來不及呢。還有,法不擇眾,知道的人越多,他越不敢告。”

    “我不能生?你放屁!”

    “我,算我放屁,那你去告訴他?”

    “反正你編童謠就是錯,就是亂造謠!”

    阿毛站起來,把麵前的香煙扔到吳秀龍麵前,頭也不回地打開前廳大門。跨出大門的那一刻,他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說:“告訴你,我剛才是左腳跨進來的,不是你說的右腳。還有,那兩根煙是陶富文昨天送來的吧?留著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那……這事?”

    “我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的。”阿毛左腳跨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