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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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在房間裏也淚流滿麵。

    母親把阿毛拉到房間這個動作,讓她心慌害怕。三年前的猜測沒錯,阿毛和朱小妹肯定睡了覺,不是因報複陶富文,而是喜歡上朱小妹了,而且從阿毛心虛慌張的樣子來看,兩人睡了還不止一次,陶富文也肯定知道這情況了,說不定還抓了兩人的現場……

    梅花越想越害怕,陶富文會善罷幹休嗎?不會,絕對不會的,讓母親搬出房間隻是他出手的第一招,下次還會有更大的手段。她抱起小華,風卷似的跑進房間,把小華往床上一扔,顧不上脫下鞋子,掀開被子,和衣滾進了被窩,蒙頭大哭起來:阿毛你為啥去睡別的女人?你是個男人,陶富文奈何不了你,但我是個女人,我怎麽辦?今天是姆媽搬出房間,說不定明天就讓我睡他床了……三年前那個下午的情景忽地跳到了她的眼前,嚇得她蜷縮趣身子,心裏不住地罵阿毛:

    “蹺腳阿毛,臭阿毛,死阿毛,鬼阿毛——”

    絕不能把阿毛晾在一邊不理不睬——上次,讓阿毛在腳頭睡了好幾個月,她不和他交流,也不讓他碰身子,雖說解了恨,但阿毛和朱小妹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一無所知,對阿毛采取冷處理辦法根本不能解決問題。這次,一定要阿毛當麵解釋個子醜寅卯來。

    可眼淚流幹了,阿毛就是不進來。

    母親應該知道原因,剛才把阿毛拉到房間肯定是問這事——對,問母親,反正小華要到母親房間睡去,現在抱她過去,梅花擦幹眼淚,到灶屋拿來熱水毛巾和木盆,用熱毛巾敷在眼睛上,直到覺得眼睛沒有哭過的痕跡後才給小華洗臉洗屁股,抱起小華敲開了母親的房門。

    母親紅腫著的眼睛,堅定了梅花的判斷,但她更清楚,作為阿毛的娘子,母親的媳婦,不能在這時候戳母親的痛揭母親的傷,要給傷口消毒塗藥包紮使其早點愈合,讓母親知道媳婦和她永遠在一起。她把小華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拿起母親放在床頭的棉襖披在母親身上,安慰著比劃:“姆媽,不要哭,阿毛回來我一定好好罵他。”

    “這事不關阿毛。”母親看著同樣滲著血絲眼白的媳婦,比劃著:“你也不要怪自己。”

    “嗯。”她點點頭,“我是怕姆媽受不了。”

    “我堅強著。”母親擠出笑容。

    “我也堅強著。”她也擠出一絲微笑。

    母親側頭看看床頭還拖著鼻涕的小華,難為情地點點自己的眼睛:“對,大家都要堅強。沒有跨不過的溝,過不去的坎。”

    “對,一切都會過去的。”她比劃,“要不,明天把你這床搬到我們房間,和我們一起睡。”

    “我沒事,你早點睡吧。”

    “姆媽——”她舉起手還想比劃,看到母親低頭扯著袖角擦拭眼睛的笨拙動作,硬是把手僵在空中。

    “老了,眼睛幹了。”母親放下袖角後揉搓粗糙的手背,看著床上的小華,“小華明天就不要跟我睡了,跟你們睡吧。”

    “姆媽……不搬不行嗎?”她還是忍不住,抓著母親的手,猶猶豫豫地比劃。

    母親知道媳婦心痛自己,把額頭的頭發捋到耳後,指了指地上的xiāng zǐ:“沒事的。東西我理好了,明天上午我讓阿毛仍舊去街上補鞋,騰房的事我和你來做,xiāng zǐ搬到灶屋,床搭在門廳。門廳比廂房大,睡著也更舒服。”

    “姆媽——”她再次抓住母親的手。

    “回去睡吧。”

    “放心吧,兒媳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不忍心繼續問母親,回到房間,坐在床沿上等阿毛推門而入。房門沒有一點動靜,她在馬桶上撒了兩泡尿,到灶屋拿了瓶水洗暖了兩次腳,阿毛還是沒有回來。冷冷的空氣讓她的牙齒打顫,膝蓋也凍得直哆嗦,隻好鑽進被窩等阿毛,可裹緊被子後腳暖了身體暖了,一連串的哈欠聲也來了。還沒問清楚原因怎能睡覺?她真想拿根木棒把上下眼皮撐開,可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竟然不聽話地粘在一起了,她無奈地拉滅電燈,把身子整個鑽進了被窩。

    吃過早餐,母親告訴她搬房的理由。母親比劃動作流暢,讓她產生一種事先訓練過的感覺。特別是母親神色自然、手勢輕鬆地比劃“搬房與阿毛沒一點關係,都是我做的主”時,她急急地打斷母親,同一個動作連續比劃了三遍:

    “姆媽,你沒騙我吧?”

    昨晚紅腫的眼睛和現在神采飛揚的臉色,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母親?

    母親連做了三個“沒騙你”的比劃。

    “那為啥非得騰房呢?讓阿毛買工分時多花點錢也可以,人家不曉得的話,還以為我們得罪隊長了。”她比劃出自己的擔憂,“我最擔心阿毛得罪隊長,萬一阿毛得罪隊長,這個陶富文,肯定要接二連三地實施報複。”

    母親仍流利地比劃:“隊裏倉庫化肥農藥沒地方放,這件事急,所以沒有和你商量我就做主了,反正房間還是我們的,隻不過讓隊裏占用一段時間。還有,人家愛怎麽想,隨他們想去,反正我們曉得就行。”

    “那怎麽行?阿毛還要到街上補鞋,我還要出門勞動,臉往哪兒擱?”

    “臉長在頭頸上,還怕沒地方擱?”母親笑了,“就擱頭頸上,人家要說,那是人家的事,我們不聽,也不跟他們計較。”

    “我……聽你的。”她終於笑了,“昨天晚上我送小華過來,就是想問你這件事,我怕阿毛得罪陶富文,看到姆媽眼睛都哭紅腫了,就不敢開口了。想等阿毛回來問清楚再睡覺,可被窩裏溫暖著,一躺下瞌睡蟲就來了,我真是個沒心事的人。”

    “我昨天晚上哭,是因為想著阿毛和你,你們肯定會替我難受。想著這一點,眼淚就下來了。”母親拉著媳婦進了房間,把被子床單卷在一起後開始挪動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