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連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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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煙?”

    阿毛一下子彈了起來。“以後你來就是了,不要這樣送東西。”這不是暗示他下次再去,還會是什麽意思!原來狐狸留有餘地。想想也是,隊長想抽香煙,一個眼神說不定就有像吳秀龍這樣的馬屁精屁顛屁顛地送去,僅這兩條煙根本不可能滿足胃口,所以才給出這個暗示。狐狸終究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但狐狸的胃口真不小,恬不知恥地開口索要。“陶富文,原來你這隻狡猾的老狐狸,話中有話啊,幸虧我阿毛心痛那兩條香煙,否則還真不會理解你的那句話!”阿毛詛咒著陶富文,心裏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明天繼續去,還要送東西,而且是價格更高的東西。

    不管有多大的胃口,一定到滿足他為止。

    這麽決心後,他仿佛看到陶富文點頭答應的動作了。等他再次躺下的時候,仿佛地窖裏一下子漏進了春風,有種清爽的感覺,也猶如晨曦時分的噴薄,有了光明的衝動。

    真恨不得把時間拉近,馬上拿著東西趕過去。

    連著二個晚上,阿毛都心不慌氣不喘地去陶富文家的。

    第一個晚上,他帶去兩卷米huáng sè頭繩、二丈淡藍色褲子布和二斤新上市的綠茶,這次他把東西先藏在牆角的柴堆裏,等母親和梅花睡覺後,才把這些東西裝入布袋,風塵仆仆地往陶富文家趕去。這一趟的成果是陶富文答應還給他三根毛,騰空東廂房還給他母親住,夏天西瓜采摘完後找人填平豬糞坑,但沒有答應上他家吃飯。

    第二個晚上,他下了更大的血本,給陶富文家騎去一輛全新的鳳凰牌26寸自行車,他本想送永久牌的,想想永久牌是當時計劃給自己的禮物,就給陶富文買了輛鳳凰牌。大禮物當然獲得了大回報,陶富文一口答應上他家喝酒,在他站起來想回家時,陶富文還連著遞給他兩根香煙,說什麽也要抽完了再走。

    “阿毛,這可是你送來的香煙,煙絲不錯,好煙。咱哥們抽完這兩根後再分手。”

    他也不推讓,大大方方地接過煙。

    他本想給陶富文點上後再給自己點上,哪知道陶富文竟然主動給他點煙,而且還是先給他點上煙後才給自己點的煙。有錢,還真能使鬼推磨,那天晚上,他真正感受到了塞大腿而且塞足大腿的好處。這不,一向驕橫跋扈的隊長竟然主動給他點煙,要是把他點煙的動作用照相機拍下來的話,他成了主子,隊長成了仆人,要是他開口,說不定隊長還會給他**丫子呢。

    兩根煙很快抽完了,他用唾沫微微舔濕幹燥的嘴唇後,客氣地問:“富文,那你看什麽方便?”

    “阿毛,你客氣啥,時間你定,我準時來。”陶富文謙卑地回答。

    “那就不客氣了,大後天晚上,我家,就我們兩個人。”他把茶杯裏的水一飲而盡。

    “好,我一定準時來。”陶富文拿起熱水瓶,想給他加水,他擺擺手。

    陶富文大概感覺喉嚨發癢,咳出並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連忙用腳尖把痰壓住。

    “假使……鴻門宴呢?”他已經從別人那裏問來了鴻門宴的意思,既然陶富文今天對他的態度360度大轉彎,他就大著膽子故弄玄虛地問。

    “你懂鴻門宴的意思?”陶富文笑了,“阿毛,你真會說笑,你怎會害我呢?我不是劉邦,你也不是項羽,我們不是你死我活的對手,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陶富文腦子裏還真藏了不少知識,連供銷門市部裏城裏人都不知道的曆史故事,他都一清二楚。想想上午,他問了供銷門市部五個營業員,沒有一個知道鴻門宴的意思,中午過來一個的老頭,樣子看起來像個文化人,告訴他鴻門宴是指二千多年前劉邦和項羽之間的一次宴會,現在用來指主人為了加害客人,故意擺的宴會。當時他的第一想法是,原來你陶富文做賊也心虛,對他存有防備之心,害怕他借著喝酒的名頭加害於他,所以問是不是鴻門宴,而他卻傻乎乎地把鴻門宴當成酒店的名稱。不過,佩服歸佩服,他腦子裏跳出一個滑稽的問題,要是他知道大後天為了替我阿毛生兒子才請他喝酒,也算是一頓鴻門宴,會不會答應?

    他心裏馬上偷著樂了:陶富文啊,你想不答應也晚了,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我那些東西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

    那一晚,阿毛抱著梅花美美地、沉沉地睡了一覺。

    聽到陶富文不光同意把東房還給母親,還答應把豬糞坑填平的消息,梅花臉上的笑容僅僅像劃過星空的流。陶富文怎麽可能發善心?說不定這是放出的煙幕彈,是設計的一場騙局,目的是進一步好好地整家裏人。她擔心地比劃:

    “阿毛,這肯定是騙局,你不要上當!”

    “不是騙局!”阿毛挺起胸膛,顯得理直氣壯。

    梅花還是執著地認為隊長不會這麽友好:“隊長發善心,那是公雞生蛋,鐵樹開花。”她把母親叫到灶間,母親一手帶大了陶富文的兩個兒子,可陶富文竟不念一點恩情,仍心狠手辣地霸占母親房間,母親肯定站在她一邊,阿毛是個孝子,母親的勸告肯定聽得進。正抱著小華的母親感覺到了灶間氣氛的嚴肅,她沒有否定阿毛的說法,問兒子:“消息是不是陶富文親口說的,還是你的猜測。”

    “他親口說的,明天晚上,我還邀請他來喝酒,到時你問他一下不就曉得是不是真的了?”阿毛自豪的表情溢於言表。

    知兒莫若母,兒子怎麽放得下對隊長的怨恨?更不會無來由地邀請隊長喝酒,但兒子臉上的表情這麽自然,不像是裝出來的,那要麽是陶富文良心發現了?畢竟她一手帶大了勝利和前進,而且她待小妹像親生閨女。不過,這個推測要是成立,那請喝酒的人應該是陶富文,而不是兒子:

    “是你請隊長,還是隊長請你?”

    “我請。”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腦子不活絡的阿毛像剛加潤滑劑的機器,馬上解釋理由,“本來他請我,但我覺得做人應該大度一點,就請他來了。”

    其實,母親對陶富文還回房間是有疑慮的。他太了解隊長的為人了,不給他塞點大腿,哪會這麽慷慨?前幾晚,母親聽到兒子開門的聲音,難不成去隊長家了?但一根筋到底的兒子是個出了名的小氣鬼,一分錢都會掰成二分花,怎會舍得花錢拍隊長馬屁?況且這幾天也沒看到他買東西回來。透過母親布滿疑慮的臉色,阿毛知道母親擔心什麽,抓著母親的手,叫母親不要再擔心,也不要雜七雜八亂想,他一不塞大腿,二不去求他還房間,主要還是陶富文想緩和兩家的關係,他和陶富文一致認為,兩家人沒必要鬥來鬥去,所以喝頓酒把以前的恩怨清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梅花一直站在旁邊。幾個月來,男人的眉心從來沒有這麽舒展過,也沒有看到男人這麽眉飛色舞地跟母親講話,看來一切都是真的,剛才流星劃過星空般短暫的心情變成一望無邊的油菜田了,心情就是燦爛的huáng sè和輕鬆的綠色,好得賞心悅目、喜不自禁了。婆婆終於回房睡覺了,場角不埋豬灰了,灶間也可以亮堂堂了,但是,當阿毛喜滋滋地向她比劃說明天晚上陶富文要來她家喝酒時,劃過幽遠星空的流星又回來了,她一下子臉色慘白,用一種不相信自己眼睛的神色看著阿毛,接連比劃:

    “陶富文真的來喝酒?”

    “你是不是騙我?”

    “我不相信,你肯定在騙我,他怎會來我家?”

    聽到陶富文來家裏喝酒這事,梅花就嚇得如見了貓的老鼠,要是看到脫光衣服的他,豈不鑽進地洞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阿毛想到過梅花怕和陶富文麵對麵地在一起,但陶富文好歹是隊長,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根本想不到梅花有這麽強烈的反應——這可是不祥的預兆,這樣的話,梅花怎能懷得上娃?不行,必須要解除她對陶富文的排斥心理,可是,就剩一天時間了,用什麽來解除他對陶富文的恐懼呢?他原本加了潤滑油的腦子一下子卡住了,看著哆嗦著的梅花以及手上連珠炮的追問,也六神無主了。

    “你為啥不比劃?快告訴我,你剛才是騙我的。”梅花再一次希望得到證實。

    母親理解媳婦的心情,也心痛媳婦的遭遇。她對陶富文來家裏喝酒沒什麽意見,甚至支持阿毛這麽做,畢竟阿二和明觀以前就是好朋友,現在阿毛和陶富文搞好關係,沒什麽壞處,但不忍心為了拿回東房而讓媳婦害怕,在讓媳婦快樂和拿回東房之間,他肯定選擇前者。既然媳婦不希望陶富文來家裏,那就不要讓他來了,東房也就不要拿回來了,他安慰媳婦:

    “不要怕,陶富文不來了,讓阿毛吃過晚飯告訴陶富文,酒不喝了,東房現在不拿回來,以後再說。”

    “東房要拿回來的。”阿毛氣呼呼地說,大踏步踱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