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八千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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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主仆五人晚宴間,蘇半弼聞言借故離席,跟著孫伯來至府中一枯水亭台上,急切問道:“在哪裏?”
孫伯沉聲道:“帝國之南,水鄉吳川。”
突然呼呼兩聲疾風襲來,蘇半弼遍體發寒,那道撫琴的倩影浮上心頭,化作漫天鋒刃。
“孫伯,您老確定?是在吳川?”
孫伯回道:“其實也不是,隻因那地方極偏僻,地處三州交界,隻是在吳川郡境內占得多些,小侯爺如果去的話,連吳川郡主城一塊城磚都不用見,直繞過去便是。”
“那怎麽行?那我……嗯,好,我休整幾日,便親自去請他,對了,請孫伯幫忙告知我的女知音們,說情曲小郎君目前休假未回,就算是隻有三十幾個女知音,亦不可辜負啊。”
“這個老朽明白,端木神醫早年間便來府上看過診,端的最有奇效,之後神醫四方雲遊,再難尋蹤跡,此次可謂大幸。”
蘇半弼點點頭,眼中滿是希冀。
“此次一定要將母親的病症治好。”
孫伯見小侯爺如今變得如此有孝心,不禁暗暗點頭,眼中泛起水光,羽帝福音果真人間至寶。
蘇半弼早在負傷休假時,便讓孫伯托人去尋找這位行蹤飄忽的神醫,想徹底根治母親病症,沒想到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拿到地名,還是下重金最管用。
蘇半弼付出二萬七千樂票定做的吉他,也在皇州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店鋪製作完成,他對外宣稱是改裝琵琶。出音箱呈月牙狀,染紫色六弦,鑄器之人造詣有限,品級雖是不高,但勝在造型張狂。
吉他是蘇半弼第一件精通的樂器,彼時在酒吧裏,是相伴多年的好友,帶在身上心安。
兩日後,靖越候府大殿上,蘇半弼正跟辰懷雅話別。
“母親放心,這次定能請到端木神醫。”
“弼兒,看到你造詣精進,皇帝又誇你表現最好,為娘就算不治這病啊,也無大礙了,隻不願看你辛苦奔波,你隻要懂事,娘就很開心。”
“母親要是不肯配合治療,我便投河自盡罷了。”
蘇半弼直接一句話封住她所有疑慮。
“你這孩子……我……”
平悅公主辰懷雅神色微怒,但拿他也無辦法,隻沒想到這孩子現今變化如此之大,往日裏哪會有如此關心自己?
蘇半弼見時機已到,於是又道:“母親,此去求醫,總要帶夠禮金,否則神醫怕是不願理會我,我知道他品格高尚,但禮數實在不可缺,您看這……”
拜別母親,蘇半弼即刻便來至天杭皇州第一大渡口,萬川渡口前,他帶著一張玄色口罩,一身儒生長袍,青白照人,頭上戴一頂寬簷氈帽又擋住大半邊臉,樂器裝入長盒中背在身後。
他微微佝僂著身子,裝得形貌普通,好一個身帶八十萬樂票而風塵仆仆的旅人!
“沒法子,最近人有點小紅,還不要招搖為好。”
蘇半弼自言一句,旋即購票上船。
他乘的是一艘豪華巨行船,驅動力十分強勁,以高品級的樂感靈石為能源,搭載七境大音境高手布下的動力音場為驅動力,最是符合心急的人。
蘇半弼知道,在天音大陸,音樂人隻有到達七境一方大音造詣後,才能以自身澎湃不絕的樂感,支撐長途飛行,否則,便是隻有使用“聲動千裏音場”來實現快速轉移,不過其價錢巨高,光是啟動音場所耗費的材料,就不是他能承受的,哪怕皇室成員也不會有半點通融。
大船船尾樂感碎濤,推力十足,水波巨震排開層層浪花,自鬆林河中快速駛入豫嵐大江第一支流滄浪江,蘇半弼站在雕花欄杆邊臨風看景,四麵不時有一兩聲輕微的爆響傳來,數十位腳踩飛艇的音樂人自兩邊快速掠過。
蘇半弼見他們所禦駛的飛艇,或圓或方,高不滿三尺,長不過七尺,打造成扁舟形、圓盤形、蓮花形、柳葉形等等,造型各異,底端有各色華光流轉噴發,想必便是動力所在。
最多的便是造成音梭形狀,當中掏空,有軟墊,有小桌,可站可臥,超音盟賽中的知音們最愛此款,蘇半弼記得超出中心皇城圈外,便不受禁飛令影響,皇州天杭樂隊也有此專項曆練,全隊駕飛艇、奏樂曲、控音梭,人梭齊飛,隻是以前蘇半弼連曆練課也是當後補,多年不曾飛過。
蘇半弼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就想買,然後便可帶著某位二xiǎo jiě遨遊山野,一時清風朗月,鬆竹花果,把酒言歡,簡直妙極!
但他也隻是有這預謀,一想到又要付診費、又要買樂器材料、又得應對日常各項損耗,一筆筆都是大的開銷,好在還不用買宅邸,就這些,沒有十萬月俸根本無法支撐。
所以每一位音樂人都要勤勉奮進,方無愧於天賜之五音心弦,蘇半弼隻感覺前路波瀾起伏,大有可為,正如這欄外江濤,他立時生一股豪情直貫心胸。
再沒有比當前這個時期,更加考驗自身創作能力的時候了。
蘇半弼漸漸陷入沉思。
此時卻聽身後有說話,他回過身來,隻見四人憑桌對飲,交談甚歡,當中一華服公子道:“這些音樂人啊,真是蓄意炫耀,依我看來,那東西除了輕浮浪子拿來勾搭女子以外,無甚大用。”
“哎!季兄,不談那些,今日順江郊遊,是為談詩論賦的,何必計較?”
那季姓男子旁邊一青年立時寬慰道。
“這位兄台說得對,在下深表讚同。”
蘇半弼舉手指著身後,忍不住插話道。
季兄回頭拱手問道:“原來還不止一人與我有同樣的觀點。不知兄台你,會作詩嗎?一起啊。”
砰!砰!
蘇半弼身後,有兩艘飛艇不有何故障,在空中扭擺了兩下,便是直直栽入岸邊楓林中。
“你確定讓我加入?”
蘇半弼抬手彈了一下帽簷,表情凝重深沉。
“其實不會作的,就不擾四位雅興了,在下還是看景吧。”
說完,他轉身回原地,那四人笑了幾聲,便開始吟詩作對,並且還互相品評一番,正說到精妙處時,蘇半弼卻忍不住了,心道這四個一首更比一首爛,特別是那個叫季兄的,連韻都不會壓,簡直有侮先賢!
蘇半弼突然手拍欄杆大聲讚道:“快看!遠方原野開闊,江流滾滾,又有峰巒連綿,看那一排排綠樹,怎麽與那碧藍天幕都還要高啦?今日偶然一見,稱堪風景如畫啊。”
蘇半弼頭也不回,不知是在對誰說,那四人心道那位小子言行怪異,果然音樂人行事皆是捉摸不定,便也不想去管他。
“嗯,方才念到哪一句了?哦,這個,李兄,你……”
“妙啊,此景絕妙!”
有兩人細細品味一番後,紛紛站起身來,極目眺望遠方,果真如詩如畫,再一回想起蘇半弼的話來,頓覺一股詩意瞬時爆發。
總算鎮住了,這下安靜得多,詩歌鑒賞都不用你們念,且好好帶著便是待著吧,剛好是自己也可以沉下心來,構思幾首新曲,好在下場盟賽中發揮作用,他不能全指望腦中文武天機之力,自身的創作能力也要提高。
正想時,隻聽當中有人大叫道:“不如我等便以此為景!現場賦詩一首如何?”
“哎哎兄台!你要往哪裏去?你心中肯定句子,對不對?肯定有!”
那季兄張開雙臂,攔下了正要掩麵而走的蘇半弼。
四個人好好的一場郊外賦詩會,被他一席話語,立時打散氛圍,打得煙消雲散,再也聚不上來,如何能不鬱悶?
“我曾答應過前輩,不可泄露的,否則作為懲罰,便要在下付出整整五,嗯,八千樂票!如此高額,實是不能承受之重罰,而且……”
“區區八千而已,我全付!你先念半首出來,我聽聽文采。”
那季兄大袖一揮,立時打斷他說話,並同時數出一疊樂票遞給蘇半弼。
為人癡迷至此,可見其愛詩之情。
“兄台還請收回,在下極重承諾,是真的不可說,景色已是點出來,便在眼前,諸君盡可自行揮灑詩情,何必再多花錢?又使得在下心中愧疚。抱歉,借過。”
蘇半弼拱手致歉,於眾人期望的眼神中飄然入艙,此時,一道身影也緊隨而入。
遠山慢慢倒映入水,像是也要上船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