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有效果啦！長啦長啦！行啊你小子，不會是抄別人創作吧？”

    透明琉璃罩中，那色澤妖冶的碧玉紅酥藤慢慢跟著樂曲擺動葉片，扭動細藤，竟如同有江水灌溉滋潤一般，通體細膩得美人之柔指，正輕撫臉頰。

    蘇半弼眼中，這端木雍立時變為一位某行業的操作者，巨虧多年今日終見曙光，真是惹人歎息。

    典籍中所言不假，果然音樂竟能使得植物生發，不過轉念一想其實亦不算高深，基本功紮實而已，這有何難？

    蘇半弼手法轉快，有心想要炫技。

    曲子到這時，大江便該直入雪山了，但蘇半弼突發變化，指尖一停，音樂一收，半息過後才開始是江入雪山！不再絲毫過渡，音調滾滾蕩蕩，一時曲中似有風雪飄呼，山水相映。

    一曲終了，蘇半弼這才開口道：“我創作曲子，還需要抄嗎？神醫請勿說笑，我可是個連詩都不願意抄的人，神醫可知道，不抄詩的後果？那損失掉的名樓花魁、世家閨秀、皇室公主，加一起至少三十萬人！全部碼成一個堤壩，能橫斷大江！您老自己算算，這還不包括少賺的樂票，再是發明出多少東西，也都填不上虧空的，簡直損失慘重，懂否？您看看，還是不懂吧，反正是無可比擬之驚天巨虧，我每每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吐血。”

    端木雍哪管他滿口胡言，仍然看著兀自搖擺的紅酥藤，心中高興，不禁拍手歡呼，雖然隻是長了幾片指甲長短的小葉子，但那當中的紅酥，卻是愈加溫潤細膩了，這乃是兩年來之最大進展！喜得他是長髯直飄，頻頻點頭大笑。

    局麵陡然逆轉，如在盟賽鬥弦台上一般。

    蘇半弼坐直了身子，抱拳朗聲道：“神醫！晚輩這就要告辭去也，畢竟母親不能無人照料，您多保重。”

    他一臉哀戚之色，想到母親的病痛，自己又請醫不成，不禁是悲從心來。

    “別，別啊孩子，一切好說，都包在老夫身上，保管是藥到病除，行嗎？”

    端木雍最後看了幾眼罩子，連忙奔過來攔下蘇半弼，同時拉開他衣襟，將桌上那疊樂票塞入，笑著拍了一拍。

    “哎呀神醫！使不得，母親吩咐，這是給神醫的診費呢，多年不見，我又來得倉促，沒準備厚禮，再不有點孝敬時，晚輩簡直慚愧不已！”

    蘇半弼說著話，背著手，滿臉羞愧，走到了山洞內的一方儲物石台上，開始慰問起老前輩了。

    “小子，你還不知道吧？凡世上樂器之種類，無非金、石、土、木、革、絲，共六大係，同樣的，也對應六大類天材地寶，這叫月魄鐵，便是金係的，用它打造的編鍾，敲擊時可靜心平神。”

    “嗯，看著很輕柔，原來這麽死沉呢！”

    蘇半弼大為好奇，拿起了一塊來，在手裏掂了掂，放下，又換了另一處石台。

    “此乃細蕊明珠，木係，打磨成粉和水服用，有清肝明目之功效。”

    說完便是抓起兩顆往蘇半弼手裏塞。

    “哎呀神醫！如此明珠晚輩豈能收之？哎哎，您別這樣，晚輩真是羞愧呀……”

    沒法子，神醫真是太慷慨，太關心後輩了！

    蘇半弼整整繞了五圈，看見品相好的，便駐足讚歎一番，能否入得懷中，全看端木雍，舍得便給，不舍得，蘇半弼亦不強要，再繞一圈便是。

    這場山中集市逛下來，蘇半弼大豐收，裝了滿滿兩個大包袱，大多是些靈草和靈藥之類，全是他平日裏辛苦搜集，精心種植調配的上品。心疼得端木雍直咧嘴，若不是造詣深厚，差點就要倒過去，但為了那碧玉紅酥藤，一切都值得，都值，便是咬碎了牙，也得忍他！

    “哎呀！我在新豐小鎮上買的衣物丟失在山中了，裏邊還有七千萬樂票和價值十億的房契呢！這可如何是好？”

    蘇半弼拍腿大呼，麵露恐慌。

    “你個小毛孩子！老夫掐死你！”

    端木雍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一個鎖喉便將蘇半弼放倒在地，兩隻眼睛似乎要爆出火來。

    “不行了神醫，要斷氣啦。”

    良久之後，這一老一少方才重新坐了下來，蘇半弼揉了揉漲紅的頸脖，開口道：“前輩且請寬心，憑我的創作能力，隻要排演得再精妙一點，不消十日，保證能讓那植物長到二三層樓之高，十幾個人上去能蕩秋千，不就是新奇音樂嘛，很簡單，我可是第一情曲小郎君啊。”

    蘇半弼見端木雍點了點頭，便又說道：“既然前輩之事事已有眉目，那現在便該我的咯，最多三月之內，要看到家母病症減輕，這對前輩來說，不難吧？”

    端木雍撫須沉吟一陣，道：“好！爽快！老夫亦能保證療效，畢竟平悅公主的病況，老夫還是比較了解的，你小子能來找老夫，必然也知曉。”

    “那便全憑神醫費心了，這是晚輩的診金，初來乍到沒帶太多，隻有這兩大包袱的人間珍寶，都是晚輩精心為前輩挑選之物，還望笑納，另外，再付神醫三十萬樂票，用作聲動千裏音場的開銷，免得您老來回勞頓。”

    蘇半弼說完便開始往外一張一張掏樂票，完全忽視掉耳邊一陣陣指節爆響聲。

    很自然，很從容。

    雙方達成約定，蘇半弼就此暫住端木神醫洞府中，為那碧玉紅酥藤彈練新曲目，按他的思路，先不動用樂感，隻是連續彈出多首不同風格的曲子，直至挑出一首最能加速它生長的，一份使它最歡欣的養料，然後便用心弦排演出來。

    三日之後，洞府外巨鬆下，雲霧升騰湧動，似乎要勾動遠方的雪峰一起，直往蘇半弼身上撲，天地間樂感充盈浩蕩，丹田樂台隨山風吞吐樂感，音樂生發之源泉，此刻又更凝實渾厚了幾分。

    當此之景，真是讓人好有創作熱情啊，蘇半弼調整一番，向著身後古鬆開口道：“神醫，晚輩排演之時，您老不上來照看一番嗎？別人都有長輩在旁的。”

    “習慣於有人看護，於修為造詣是大大不利，心弦排演之時，身邊隻留清風明月、山石花竹最佳，最忌旁人在場，你居然不知道？況且你隻是一個樂徒造詣的音樂人而已，你有資格出偏差嗎？”

    端木雍渾厚的聲音自樹內傳來。

    “這一記嘲諷，也很新奇。”

    蘇半弼淡然一笑，便不去管他，手撫樂器屏息凝神，專心排演曲子。

    早彈過三十幾首不同曲風的樂曲後，終於是確定下那碧玉紅酥藤之最愛，居然是一首蘇半弼在前世自創的樂曲，專用在好友聚會上，表現醉酒間的瀟灑快意，他多年彈練，技法純熟，卻一直不曾有曲名。

    如今將它排演出來，自然毫無難度。

    音樂人在五音心弦之上，用樂感融入樂曲，根據曲子的韻律節奏，排演出自己獨特的想法與構思，曲子通過樂器施展出來，便具有了音效，從而產生威能並為己所用，音效大多是攻擊防禦，增益減損之類，還有無數具有精妙用途的，亦是一大類別，至於超音盟賽中的曲目，不過是浩瀚無垠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音樂人造詣越深厚，曲中威能便越強大。

    傳說泰鬥一指，山顛河倒。樂聖輕彈，天塌地陷！

    所謂五音包含五行，便也在排演中體現，宮弦為土，是沉穩厚重之音；商弦為金，是高亢激蕩之音；角弦為木，是爽暢溫暖之音；徵弦則熱烈跳躍，是熊熊烈火；清潤柔美，靈動秀麗，哀婉低吟如天泉般沁潤萬物的，便是水之羽弦。

    五位樂之大帝所創造的五種調式，賦予所有音樂人排演的基礎，是每一個音樂人的立足之本，是以，中一記扣人心弦有多凶險，可想而知。

    蘇半弼今日舊曲重彈，更加酣暢痛快，樂感運轉時，身邊飛轉著一道道光芒閃爍的杯影，時快時慢，時走時頓，似有幾位縱酒暢飲的青年形象於樂曲中活脫出來，凡人聞之如飲佳釀。

    他反複排演查驗每一個音節，不放過腦海中的每一絲感悟，以求音效準確無誤。

    由於是初次嚐試排演，不過三刻鍾時間便是耗掉他大部分樂感，蘇半弼隻覺一陣陣頭暈目眩，正是消耗過度的表現，他便隻好停下，在調息之時突然想到，不如趁今日將《雪濤化雪曲》也一並排演出來，也算有了第一首防身樂曲。

    蘇半弼遙望遠方，忍不住感慨萬千，憑我這創作能力！為何在前世卻隻能常年漂泊，就是不紅呢？

    山中雪意沁人，隻有風聲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