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舞見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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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四角擺置的青銅香爐被侍女們重新添加了香料,氤氳的白煙帶著熏人欲醉的麝香味道使人忽略了它昂貴的身價。十幾名彩衣舞女就這麽踏著香雲飄到了台上,舞女圍成一圈,輕紗長袖垂地,靜默不動,像是在等待什麽指令。

    隻見一個頭梳雙環望仙髻,身穿鵝黃色薄紗輕衫,齊胸的淡青色碎花襦裙的女樂師懷抱琵琶走到舞台邊上,披帛甩手抖開,身子隨即屈膝盤腿坐在了舞台邊沿上。手中曲頸琵琶橫抱在腿上,試了試鉉。然後做了一個勾引了全場男士眼球的動作,隻見纖手一撩額跡,長袖隨之從玉臂上滑落,眼睛配著手的動作由下往上瞟了一個俏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引得所有自認為瀟灑俊秀的男子們都認為美人薄嗔的眼神是睇給自己。

    就在滿園男客或是得意,或是挺胸,或是故作瀟灑,或是狀似不屑,百態紛呈之時。隻見仙霧之中的美人麵上飄起一抹暈紅,探手在那被青絲束腰托起,襦衫裹縛出的渾圓乳丘之間掏出一個撥片。美人兩指捏著撥片緩緩抽出,手臂輕揚似無意似有意之間撥片從鼻下慢慢滑過,美人似乎深吸一氣,睫毛輕動間狀似回味。

    僅僅這一個隨意的動作,在場所有男士就連洛雲也忍不住鼻孔抽吸,好像能聞到美人胸口那誘人的乳香。還不等在這無言的香豔之中回過神來,鉉音律動,鍾、罄、鼓聞令而依節和鳴。方才一瞬間被奪去注目的十二名彩衣舞姬聞聲起舞,妖嬈的身段伴隨著她們動人的舞姿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真正的漢唐樂舞,後世已經隻聞傳說而不得一見。或有研究者努力的恢複舊觀,可惜這種真正屬於我華夏民族的歌舞卻是完全不被新時代的年輕人所接受,當滿大街都是舶來品的歌舞,而這種隻能跟風不能領導的所謂潮流歌舞暢行天下。卻看不到人願意用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去帶給外國人同樣的視覺震撼,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洛雲看的津津有味,不僅是人美,從未見過的舞姿更是讓他的眼球流連不回。直到先前的豔妝侍女端來了一個火盆放在席間,然後就擺上了炙烤的羊腿和一小碟青菜。洛雲被烤羊腿的香味勾回了視線,揉揉肚子確實覺得有些餓了。看看碗碟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一整條羊腿,狐疑的瞧著小妮子。雖說他沒點菜,但這好歹也是家上檔次的青樓啊,大唐尚胡風,但不至於在這種地方都讓客人抱著一條羊腿大啃吧。

    小妮子頑皮的一笑:“公子不是說了餓了嗎?奴自作主張為公子點了這炙羊腿,這可是新殺的嫩羊羔呢,公子請嚐嚐可還合口味”說著從身側的托盤拿起一把小刀,靈巧的在羊腿上割下一片肉放入碟中,放下小刀,雙手托著瓷碟遞到洛雲麵前巧笑嫣然的說:“大師傅炙羊時已經撒過鹽了,公子先請品嚐,若是覺得味道太淡,奴再給公子置鹽碟。”

    感歎著服務周到,洛雲也就沒對小妮子趁機靠過來的動作表現出什麽不滿的神色,拾起筷子夾起那片厚薄大小適度的羊肉塞入口中,緩緩咀嚼著,對於鮮嫩的口感隻是點了點頭,心中卻是著實感慨良多。權貴子弟每日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嗎?果然是與山中不同。

    小妮子見洛雲吃的滿意,不禁歡喜的笑著,手中小刀飛舞,一片一片的羊肉不斷的飛入洛雲腹中。而欣喜的小妮子手上忙著,身子卻是好不耽誤,一點兒一點兒蹭到了洛雲身邊。當吃得不亦樂乎的洛雲感覺到抬手間胳膊觸碰到的柔軟時,抬眼看去,入目已經是小妮子那嫣紅的俏臉了,四目相對,洛雲立刻低頭避開那殷切的雙眸,俯首間就看到自己的左臂不知何時已經被浸在了裙衫軟肉之中,入目正是那似乎觸手可及的一片豐腴。

    略掙了掙,抬手向美人示意拿筷子的左手,眼神無辜的說著:你這麽抱著,我還怎麽吃東西。小妮子十分的善解人意,素手順著洛雲的胳膊滑下,在手背上輕握,還沒來得及感受那溫熱,指尖的筷子已經被奪了去。洛雲眼瞧著那筷子夾起一片羊肉然後遞了過來,於是洛雲明白了一個名叫‘飯來張口’的詞語。

    雖然洛雲對於這種並沒有什麽實際性的肌膚接觸並不以為然,且天生帶有的懶惰心性讓他很享受這樣的服侍,不過……偷眼瞄了一下身旁完全被小妮子遺忘的沐兒。見沐兒抱著自己的那條羊腿正專注的看著台上歌舞,啃得津津有味,看的也是津津有味。心中歎息一聲,也懶得去管自己這個兄弟到底是真的被這花花世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還是為了不讓自己尷尬,反正隻是一頓飯,無所謂了。

    不過雖說對這種貼身服侍很享受,但小妮子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就有點讓人受不了了,為了避免小妮子進一步的語言與肢體暗示,洛雲主動提起話題來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是看你們牌子上寫著紅衣劍舞嗎?怎麽不見有人舞劍?”

    小妮子掩嘴一笑半個身子都輕靠在洛雲瘦削的肩膀上,嫣然的說道:“公子頭一次來有所不知。‘紅衣’不是指衣裳,而是我們樓裏一位娘子。因她喜穿一身大紅衣裙,所以自名‘紅衣’。紅衣娘子一手劍器舞據說得自高人傳授,奴雖不懂劍舞,但瞧著也覺十分迷人呢。演過幾次後,紅衣娘子的名聲就傳了出去。很多尊客刻意來看呢。不過紅衣娘子脾性不好,自矜著身份,不肯日日演舞。就算客人求上門來也不會刻意上台。就是樓裏掌櫃老板也逼她不得,所以隻能由著娘子自己決定何時上台。好在紅衣娘子每月總是會出演幾場,所以老板也就由著她了。不過也是因為如此,雖然娘子在外名聲被傳的響亮,可是在樓裏地位並不太高……”小妮子說著臉上神情古怪,似是惋惜,似是可憐。

    洛雲聽著開頭覺得這位紅衣幾乎就是‘花魁’一樣的人物,正覺此行幸運,又聽到小妮子感歎紅衣地位不高,不禁詫然,倒是沒注意小妮子的神情:“呃,有這麽一位名聲遠揚的娘子在,你家老板應該把其當做台柱一般供起來,怎麽她還會地位不高呢?”

    “台柱?”小妮子倒是反應快,眨眼就弄明白了洛雲所指,口中念叨兩聲欽慕的望著洛雲:“公子這詞倒是貼切呢。可惜紅衣娘子縱是台柱,總也還是個木頭樁子,就本身而言又與其它木頭有何不同?不瞞公子說,我與紅衣娘子都是隸屬教坊的奴婢身份,紅衣娘子若不是精擅劍舞也隻能和奴一樣端盤侍酒……”說著小妮子的臉色黯然下來,沒了先前的殷勤模樣,就連貼著洛雲的身子都下意識的移開了兩分。

    洛雲凝視著眼前豔若桃花的女子,若是先前心中還對她的輕浮心存鄙薄,此時卻是已經恍然,這也隻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女子而已。輕輕的從女子懷中抽出了手臂,拾起盤中的酒杯,倒去殘酒,自己倒滿一杯遞給了女子。

    酒影晃動,女子茫然的接了過來仰首看著洛雲,洛雲溫柔的一笑沒說什麽,轉頭繼續欣賞歌舞,聽這曲調似乎已經快要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曲調最後一折激昂轉落,樂聲漸收,滿身香汗的舞姬們終於以一個華麗的集體亮相結束了她們動人的舞蹈,退下台去。不過那美豔的琵琶女卻是沒走,依然盤坐在那裏。這琵琶女似乎挺有地位,竟還有侍女端著酒壺供她取飲。

    趁著這段間歇,樓內又恢複了談笑的喧鬧,洛雲感覺到手臂間再次陷入的溫軟之中,轉頭看著女子,臉上雖然又恢複了那曲意奉迎的神色,但那盈盈雙眸之中多了一些其它的意味。

    低頭看看那羊腿基本上被刮得隻剩下骨頭了,倒是碗碟中還有不少割好的羊肉,左手被抱著不方便,洛雲幹脆用他不太習慣的右手拿起筷子費力的夾著羊肉往嘴裏遞,笨拙的模樣惹得小妮子一陣嬌笑。從洛雲手中奪過竹筷,笑嗔了一眼:“公子不會真是到我們湛露樓吃飯來的吧?這都快吃完一條羊腿了,怎麽還餓成這樣。”

    洛雲翻了個白眼說道:“我就是來吃飯的啊,一邊吃飯一邊看歌舞不行嗎?你……對了,娘子你如何稱呼?”

    小妮子做了副委屈的表情“公子此時才想起問奴名字嗎?好沒良心。”不等洛雲張口,臉色瞬間變為歡喜,這變臉速度不禁讓洛雲咋舌“奴卑賤之人,哪裏有什麽名姓,奴乳名叫做‘孌妮兒’,公子叫奴‘妮子’或者‘孌女’都可。”

    ‘妮子’……洛雲微囧,之前心裏叫了半天這丫頭小妮子,沒想到她還真叫妮子。在妮子不解的目光中,洛雲尷尬的輕咳一聲:“這時候也不早了,那位紅衣娘子要是再不出場,我可就該走了。”

    妮子聽到洛雲說到要走不知是真心還是故意的臉色一黯,但還是說道:“公子放心,今日既然掛牌指明了是紅衣娘子表演就斷不會不上台的。方才的歌舞隻是個開場而已,公子且請安坐,斷不至於耽誤了公子回家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