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終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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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女還待再說,卻被低著頭疾走,神情緊張的孌妮兒撞了個滿懷。‘哎呦’一聲,紅衣眼疾手快連忙扶了兩女一把。琵琶女手中琵琶在地板上碰了一下,連忙緊張的抱在懷裏上看下看,見沒什麽損傷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沒好氣的瞪著孌妮兒。

    “走路沒帶眼睛啊!磕壞了我的琵琶看我不把你珍藏的那件牡丹繡衣給剪了。”看著孌妮兒瑟縮著身子害怕的往紅衣身後躲,琵琶女這才滿意的笑了:“怎麽著?害怕成這樣,難不成偷了哪位客人的東西?別藏著掖著了,紅衣無端沒了個銀簪,你要是得了值錢的物件兒,就拿出來給姐姐們分分。”

    孌妮兒使勁的搖了搖頭,上次有個姐妹偷了一個胡商的金墜子,結果被發現了。那胡商一擲千金眼都不眨一下,可偏偏對陪他的女子吝嗇的很。那姐妹原也以為一個幾兩重的金墜子丟也就丟了,可誰知那胡商竟不依不饒的找了回來,還一口咬定就是在湛露樓丟的。結果查出來以後,那姐妹被活活打死了。

    不是因為那個胡商有錢,一個胡人再有錢在大唐也算不上什麽。隻是因為老板覺得那胡商大吵大鬧的丟了湛露樓的臉麵而已。

    抬起右臂,褪下廣袖,伸開手掌露出那兩截銀簪,遞到紅衣麵前,眼睛亮晶晶討好的說道:“姐姐的銀簪我撿回來了。摔得不嚴重,找個銀匠修修就行了。”

    紅衣溫和的對孌妮兒笑著接過了銀簪收了起來。琵琶女寵溺的伸出一隻手捏了捏孌妮兒的粉嘟嘟的臉頰:“哎呀,小妮子立功了。姐姐晚上給你弄點好吃的,犒勞犒勞你。”

    孌妮兒對於琵琶女伸過來的手想躲又不敢躲,委屈的嘟著嘴,配上她被捏長的笑臉逗得琵琶女哈哈大笑。三人立在這裏自然吸引了往來之人的注目。紅衣瞥了注視她們的旁人一眼對著琵琶女擺擺手:“弄玹別鬧了,先回屋去吧,別讓人在這看笑話。”

    弄玹對著那些人冷哼一聲,轉身抱著琵琶當先走了。紅衣挽著孌妮兒跟著弄玹往後院廂房而去。孌妮兒看著紅衣恬靜的側臉,咬咬牙低聲喚了一句“姐姐……”對著紅衣看過來的目光,孌妮兒左手不由再次緊了緊,依依不舍的舉了起來,露出了那被她攥熱了的青玉環陽佩……

    樓裏樓外,燈光燭影與銀月初升。

    出了湛露樓的大門,洛雲也就不在乎什麽形象了,和程沐快步往馬廄跑去。守在馬廄的馬仆初見兩個疾奔而來的身影還詫異的迎上來問安,洛雲和程沐哪有功夫搭理他們,直接繞過去直奔自己馬車。馬仆站在馬廄門口莫名其妙的心底暗罵神經病,轉頭就瞧見四五個大漢叫嚷著“他們往這邊跑了!”追了過來。

    要說在這青樓楚館之地打工,那對於爭風吃醋,打架鬥毆那可謂是見多識廣了。豪門權貴子弟有哪個不惹事生非的,所以一看這幅架勢,馬仆毫不猶豫扭身就往馬廄裏一躲。待到那些人追進去後,閃身就跑了出去。

    這幫豪門家奴真打起來,鮮有不殃及池魚的。反正對於他們來說,無辜不無辜的,打完人說句“打錯人了”也就沒事了。你想說理?那你就是真討打了。

    對方人多勢眾,且追的又緊。洛雲可沒指望能架上馬車立刻逃了去。打是肯定免不了的了,可是憑著他和沐兒,對付一幫訓練有素的大漢,那是絕對沒有勝算的。而讓小幽出手,總要想辦法盡量不暴露在更多人眼前才是。否則,他們要麵對的就不是打手而是金吾衛了。

    所以,洛雲與程沐找到自己的馬車後。洛雲掃量四周,選中了馬棚柵欄外,湛露樓和旁邊那座院樓的夾巷。眼下天剛擦黑,那夾巷裏沒有燈火,正是昏暗的沒有人會去探顧一眼的角落。也是行凶、綁架、勒索、殺人、棄屍的絕好地點。當然,也是除了森林外最適合某個黑色的猛獸肆虐還能掩藏行跡的絕好場所。

    洛雲滿意的一笑,拍了拍車廂外壁,聽到車內小幽的低聲嗚叫後,拉著程沐翻過了柵欄。然後眼看著追兵叫囂著趕了過來,轉身跑進了黑暗的夾巷。打手們看到洛雲兩人跑去的地方,不禁大喜,想著這兩人如此知情識趣不知死活,咱們一定不辜負他們省去自己搬運之苦的好意上,不打斷他們的手腳了。

    囂張獰笑著越過柵欄追進夾巷的韋家眾豪奴忽略了洛雲轉身之際嘴角那不懷好意的笑容。隨後,一眾豪奴打手剛剛進入暗巷。巷道中忽然傳出一聲悠長的呼哨。

    墨蘭色的黑影迅捷的從車廂中一躍而出,失去遮掩的獸王之威頓時讓滿廄的馬匹驚駭的‘希律律’嘶叫著,欲要掙脫韁繩逃跑。相比之下那早前被一眾高頭駿馬驅趕,靠近不了馬槽吃不到草料的矮小駑馬,反而最為鎮定。趁著一幹欺負它的同伴驚慌失措的當口兒,顛顛兒的湊到馬槽前,埋頭大吃起來。

    小幽可沒功夫理會這些‘食物’,身形一晃就閃過了柵欄躥進了暗巷。即使有恰巧路過看向這個地方的人瞧見了,也隻會覺得眼前一花。更不會想到那一閃而過的黑影不是野貓野狗而一頭能要人命的凶猛老虎。

    暗巷裏傳出幾聲短促的慘呼聲,隨即就沒了動靜。然後,洛雲與程沐優哉遊哉的走了出來。不緊不慢的翻過柵欄進了馬廄,牽過正大嚼特嚼的駑馬,架好馬車,轉頭四顧,瞧見周圍沒什麽人。洛雲掀開車簾,左手曲直就唇吹了個呼哨,小幽迅速的從暗巷中躥出,幾個跳躍直接蹦會了車廂中。

    而隨著小幽的再次出現,剛剛安定了一些的群馬再次嘶鳴四蹄踢踏掙紮起來。洛雲閃身進了車廂,程沐一甩馬鞭,剛把嘴裏的草料咽下去的小馬四蹄邁動,小跑著出了馬廄,開始了它的飯後散步。

    馬車一路出了平康坊大門,沿著大街疾奔。路上的行人明顯的少了,偶爾遇到也都是急匆匆趕路的模樣。車廂內側臥在小幽身上的洛雲手無意識的給小幽搔著下巴,腦中不斷回想著先前的絕世佳人,突然嗬嗬笑了起來。正專心駕車的程沐聽到笑聲不禁好奇:“雲哥笑什麽?”

    洛雲忍著笑撩起簾子一角對程沐說:“我笑我出門前還生怕這長安酒樓酒食昂貴付不起賬,特意把梅姨給我的銀兩都帶上了。結果沒想到咱倆看了一場如此精彩的劍舞,又大吃大喝了一頓,最後還是吃了霸王餐,愣是沒花錢!”

    程沐聞言一愕,這才想起因為被那些打手追逐,兩人匆忙離開,竟是沒有去會賬。且那酒樓的雜役都生怕被波及,竟然也沒有一個人上來追討飯錢。他們倆到是實實在在的吃了回白食。

    “嗬嗬,可不是嗎。倒是多虧了那個什麽油頭粉麵的公子哥,讓我們省了一筆花銷。不過就是真花錢也值了,那位紅衣服娘子的雙劍真是厲害!我都看花眼了……”

    哥倆兒說說笑笑的趕著路,及至回到道觀,恰恰想起了閉門鼓。武叔早就等在了觀門前焦急的張望,遠遠地看到馬車回來,不由鬆了口氣。隨即板著臉就要訓斥這貪玩的兄弟倆。不想洛雲一見武叔臉色不好,不等武叔開口,就搶先問道:“武叔在外跑了半天,可有什麽收獲嗎?”

    想起白日間毫無頭緒的四處詢問,連跑了好幾個坊都一無所獲的經曆,程武不禁搖頭歎息了一聲。訓斥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倒是洛雲見武叔垂頭喪氣的模樣更覺好奇,牽著馬車回小院的路上向武叔探問著:“不知武叔出門是要……尋人?”

    程武點了點頭,也沒有隱瞞:“突然想起當年跟過的那位將軍。我到雲山後就失去了將軍消息,一直不知下落。總想著將軍可能還活著,所以來了長安就想碰碰運氣,找找看。可惜……唉,長安城太大了……”

    “奧,長安城一百零八坊怎麽也住著幾十萬人口吧,想要找人自然不是那麽容易。武叔那位將軍若是活著應該還在軍隊之中吧?武叔沒找那些值守的金吾衛問問?”

    程武幫著卸了馬車“問了,怎麽沒問。可就是沒人知道啊。唉,或許將軍早已卸甲歸田,或者……戰死沙場了吧。”說著程武又重重的歎息一聲,滿臉黯然神色。

    洛雲和程沐相覷一眼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慰。這年頭打仗死人太正常了,別說一個將軍,哪怕是軍中主帥,說戰死也就戰死了。十多年前的將軍,能活到現在的恐怕真的不多。

    洛雲想想覺得武叔如此在意,總還是讓他心中保留著點希望為好,於是張口勸道:“也不一定就戰死了,長安城這麽大,武叔今天才找了幾個坊?明日我和沐兒陪著武叔再去找找,指不定就在哪個坊裏遇到了呢。對了,武叔那位將軍姓甚名誰啊?”

    程武一想覺得現在就下斷言確實為時過早,將軍如此勇武之人,哪是那麽容易就戰死的。心中燃起希望,不禁又多了幾分精神。對著洛雲點點頭說道:“雲兒說的是,總要再找找看。我的名姓皆是將軍所賜,恩同再造,總要尋到將軍下落才能安心。將軍姓程,名咬金。濟州人氏。”

    “程咬金……”洛雲撅眉思索一陣,確實想不起有聽過這麽一個武將。

    深山之中,消息閉塞。除了大唐聞名天下的那幾個武將,大部分的文武大臣,並不為人而知。若是長安人士,或許還能多知道一些。

    若是他的幾位叔叔過來,或許還有辦法打聽知道。偏偏此行來的三人,都是十多年沒出過山的。早年唐起兵伐隋,關中戰亂之時,李家寨眾子弟是出山參過戰的。可程武沒出去。

    程武當年在瓦崗之時,也是血氣方剛,勇武敢戰之輩。否則怎會被那位將軍撿拔位親兵護衛。可是隨後那場敗仗殺盡了程武的勇氣。僥死偷生之後,再沒了戰場搏殺的勇氣。

    當時洛雲剛出生不久,沐兒已經兩歲。李家寨亦需留人守護,於是……程武十餘年再沒出過山。

    三人在長安城真真是人生地不熟。或許能向孫道長打聽打聽,長安城的武將文臣,他應該還知道的多一些。於是三人商量明早再向孫道長打聽之後,隨後各帶心事睡去不提。

    洛雲的思緒翻飛,小院早早的就熄滅了燈火進入了沉睡。所以洛雲等人也就不知道孫思邈特意遣人回來傳了句話:滯留宮中,暫不得回;切記按時吃藥。

    就在閉門鼓敲響前的一個時辰,洛雲還在湛露樓欣賞歌舞的時候。本應自宮中告退的孫思邈聞聽皇後咳喘辛苦,捏了捏懷中青玉葫蘆,終究按捺不住想要一試藥效。喚住引路的小黃門,轉身請見長孫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