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有狼環伺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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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不隻是衛國公府迎來了久違的訪客。胄曹參軍府也迎來了一位客人。當然前日來的韋尚書不算客人,那是來問罪的。今天來的這位也姓韋,論輩分也叫胄曹參軍韋弘機一聲族叔。說起來與韋逸平輩,然而在韋氏宗族中的地位,卻遠不是韋逸這等紈絝子可比。

    參軍府門房的小廝正懶洋洋的掃著門前台階,聽到身後馬蹄聲,無意轉頭一撇,卻是看到來人在府門前駐馬,正由牽馬的書童服侍著下馬。待看清來人,小廝趕忙扔了掃帚,點頭哈腰的迎了上去:“慎明公子!您怎麽一大早過來了,今日不上差嗎?”

    一身深綠色官服的韋慎明對著迎過來的小廝矜持的笑笑,撣撣衣袖徑直向參軍府內走去。小廝讓道一旁,躬身抬手做出邀請的姿態,人卻沒有在前引路。反而看著韋慎明跨國府門後,轉身討好的幫那書童去拴馬。

    韋慎明進到府內,在堂院內停住。參軍府他來的次數也不多,沒那麽熟悉。好在立刻就有仆役發現了他,喚來了管事。

    “呦,慎明少爺來了。小的有失遠迎,罪過罪過。這般奴婢,也不知道請少爺到堂上奉茶,真是該死!”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可管事心裏清楚,這韋慎明別看待人貌似謙和,其實骨子裏傲的很。他若覺得你沒資格跟他說話,你說什麽他都充耳不聞。奴婢們若是想在他麵前討好賣乖那才是自討沒趣。“少爺今日不用去門下上差嗎?怎麽一大早到這兒來了?”

    韋慎明抬手將馬鞭遞給管事,管事見狀趕忙低頭雙手接了,老老實實放在胸前捧著,這才聽韋慎明開口說道:“聽說逸堂弟受傷了,我特意過來看看。稍坐便走,耽誤不了差事。”

    “多謝慎明少爺掛念,逸少爺怕是還沒起呢,您稍坐片刻,我這就去喚少爺起來。”

    “不必,逸堂弟有傷在身,自當我去榻前探望,管事引路即可。”韋慎明抬手示意管事不必多說,隻管帶路。

    管事不敢阻攔,隻得打發一個婢女先行一步去喚韋逸起床,自己躬身給韋慎明引路。

    韋慎明摘下腰間掛著的青蛟皮刀鞘佩劍,轉手遞給跟進來的書童。書童雙手捧著寶劍,趨步跟隨在自家少爺身後。如此,管事捧著馬鞭在前,書童捧劍在後。風流倜儻的慎明公子昂首闊步,威風凜凜的走在參軍府的後宅裏,引得一般來往婢女紛紛投來傾慕的眼神。有那年幼無知的少女不識,偷偷詢問姐姐們這俊郎公子是誰?

    “韋氏鄖國公一係的後人,官拜承議郎。”

    “承議郎不是才六品散官嗎?怎麽讓管事如此恭敬?”

    “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麽。慎明公子雖然隻是六品散官,卻在中書門下任職。平日裏見的都是各部堂官,左右丞相。再者,慎明公子如此年輕,過不一兩年在放出去,輕輕鬆鬆一縣主官,甚至在州府當值都有可能。”

    “哇!那豈不是比咱們大公子還要厲害。”

    “同為韋氏,各房也不一樣高低的,咱們參軍府如何能比,你也不看看他姐姐是誰。”

    竊竊私語到此為止,那湊在耳邊說出的名字,這般奴婢還不敢喚出聲來,隻能把小丫頭的驚呼捂在口中。管事哪裏看不到四周婢女的異狀,可也無法當麵嗬斥,隻能垂著頭快步走著。也不顧不得給自家少爺起床收拾的時間了。好在韋慎明臉上表情一直雲淡風輕,好似真的聽不到那些下人的議論,倒讓管事偷偷鬆了口氣。

    及至來到韋逸房前,兩個衣衫不整的小丫寰剛剛出門,撞見來人,垂著腦袋慌張的行禮離去。管事尷尬的笑笑,韋慎明眼神空明視而不見,徑直推門而入。房內熏香和某種氣味混合的味道讓韋慎明忍不住眉頭緊皺,隨即展開,淡然的繞過垂簾看向匆匆在身上披了件裏衣的韋逸。

    光著身子的韋逸嫌礙的抖了抖肩膀,錦被滑落,露出背上包紮的膏藥。趴在一個玉枕上,仰頭看到進來的韋慎明,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堂兄你怎麽來了?”

    韋慎明掀袍跪坐在榻旁,伸出兩指幫韋逸掩了掩被角,臉上浮現親切的笑容:“逸弟受了無妄之災,傷痛在身,為兄理當過來探望。”

    韋逸咬牙切齒恨恨的說道:“還不是因為那個賤人!等我抓到她,不折磨的她欲生欲死,難消我心中之恨!”

    韋慎明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過,卻依舊柔聲安慰道:“自不會放過那些敢冒犯我韋家之人。不過……”韋慎明話風一轉繼續說道:“逸堂弟你困於家中,外麵的消息可能不清楚。長安縣已經抓住了打傷你的人……”

    “我知道!是那個賤人的姘頭,嘿,那個慫包,隻會躲在女人身後罷了。這次估計看出惹了麻煩,怕了。自己跑去自首。我豈能放過他!”韋逸說的來氣,一用立扯到傷口,又哎呦哎呦的趴下了。“我昨夜就安排了人到牢裏去……”

    “你安排的人如今真的坐牢了。”韋慎明掩去嘴角露出的不屑,轉頭看著窗外,他沒功夫在這兒兜圈子了:“而你要收拾的人,如今進了宮。”

    “啊?”

    韋慎明有些受不了韋逸身上的藥味摻加進房間汙濁的空氣後產生的味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繼續說道:“招惹你的那個小子姓李,暫時隻知道其與衛國公府有關係。昨日盧國公和長孫大人在宮裏待了一天,陪陛下親審這個李氏小子。可以說逸弟這件鬧事傷人案件已經通天了。”

    韋逸控製不住的咧咧嘴,驚愕的問道:“怎麽會呢?”

    “這也是愚兄十分好奇的地方。”韋慎明沒有說的是:這也是韋家眾位大人想不通的地方。“那少年昨日入宮後被陛下留在了西內苑。長安縣那裏雖然查清楚了那少年交代出來的口供,然而沒什麽用處。眼下逸弟你可以說是唯一見過那少年的人了。不知逸弟可有什麽關於此人的消息可以告訴愚兄嗎?”

    “這個……弟也不知道啊,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小子叫什麽。就是打了兩回照麵而已。”

    韋慎明轉身看了韋逸一眼,意味不明的點點頭。不再追問此事,轉而說道:“說起來愚兄心中一直十分愧疚,若非那日曲江聚會,為兄多嘴提了那紅衣劍舞幾句。逸弟也不會來了興致特意跑去那湛露樓,又遇到了此番劫難。”嘴上這麽說著,韋慎明話語中卻沒有絲毫歉意。

    “堂兄不必如此。是那個賤人的錯,如何能怪到堂兄身上。”

    “話雖如此,愚兄也不能再坐看逸弟在此受苦,而那罪魁禍首卻受人庇護在外逍遙!”

    “啊?”

    韋慎明瞥了茫然無措的韋逸一眼,轉身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不再理會這個廢物:“那李家少年不知何故被陛下留在宮中。陛下擺明了想要庇護此人,可陛下忘了。湛露樓的案子還沒審結呢!那少年還是戴罪之身,隻要逸弟你不鬆口,此案就不可能不聲不響的被陛下掩過去。”

    “啊,呃,自然不能放過……”

    “不論衛國公想幹什麽,幾個將軍又想利用這個少年幹什麽。隻要把他拉回堂審上,就能把他掌握在我們手裏!”

    “呃,是,把他抓回來……”

    “你是此案原告,此案長安縣已經審不了了。京兆府一向是個擺設,沒法指望他們與陛下對著幹。我幫逸弟寫了一份狀書。”韋慎明從袖中掏出一卷寫滿文字的文卷,展頁正是奏書結尾留白處“逸弟隻需留個名字,我幫逸弟上呈禦史大夫。隻要此事上了朝堂,就由不得陛下專斷獨行了。”

    韋逸看著遞到眼前的書卷,茫然不知所措,愣愣的接過了卻沒有展開去看都寫了什麽。韋慎明已經沒什麽耐心了,徑直起身對管事吩咐道:“拿筆來!”

    管事偷瞧韋逸一眼,俯首聽命去研磨拿筆。韋逸房中可是沒有這些東西。房中一時無話,韋逸突然抬頭問道:“是不是拿下了那個賤人的姘頭,就能抓到那個賤人?”

    韋慎明一愣,沒想到韋逸關心的竟是這個,卻還是肯定的點點頭說:“自然可以。”

    “那堂兄可得答應我,等抓到紅衣那個賤人把她交給我處置!”韋逸恨恨的說完。韋慎明轉頭看向窗外不讓其看到自己眼中的不屑,口中還是應付道:“定當讓逸弟出了這口惡氣。”

    不一會兒,韋逸拿著管事端來的筆墨,歪歪扭扭的在書卷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韋慎明收好狀書,隨口說了句好生休息,就片刻不留的轉身離去,卻是沒看到韋逸臉上的蔭翳神色。管事看了自家少爺一眼,趕忙追出去相送,

    “哼!拿我當槍使!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不過仗著自己堂姐在陛下身邊,若沒有那兩個女人庇護你,你又有什麽可囂張的!”韋逸衝著門邊重重的呸了一聲。心氣不爽的又開始咋咋唬唬指使著奴婢服侍自己。

    韋慎明在參軍府門前從管事手中拿回自己的馬鞭,又接過書童奉上的寶劍掛回腰間,略一點頭示意就踩著奴婢的脊背上馬離去。

    “不過是個名字,少爺給那韋逸寫上不就是了,何苦一大早跑這一趟,險些誤了上差的時辰。”書童牽著馬快步在前走著,嘴上忍不住抱怨道。

    “你懂什麽,此事又豈是一件普通案子。眾位大人們要借此事反擊將府的動作,挑起事端的由頭豈能讓人挑出毛病來。”韋慎明隨口教訓著書童,腦中卻也在思量此事。

    昨夜宮內堂姐韋貴妃連夜派了人在西內苑找人,想要提前審訊探出個究竟,結果今晨公裏傳來的消息竟是一無所獲。看來陛下是鐵了心保護這個少年。既然公裏不能下手,就隻有走公堂審訊的路,正大光明的把人給帶出來。

    也怨不得朝堂上的大人們多心。衛國公西北剛打了個大捷,京城裏幾家將府就不約而同的有所行動,若說這其中沒有聯係,那些浸淫官場宦海多年的大人們怎麽可能相信。隻是將府或者李靖這次的目的是什麽呢?放出霸下營和一個少年是煙霧,還是想以此為契機做些什麽?

    韋慎明想著湛露樓的事情,突然伸手摸索著腰間佩劍的鎏金護手,喃喃低語道:“原本看你劍藝出眾,潔身自好,想收你為劍侍。這才挑了韋逸那個紈絝子去為難你。不想奴婢終究是奴婢,骨子裏流著下賤的血,竟自甘墮落的跟著那個山野匹夫跑了。賤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