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廣武製止他們爭吵道：“好了，李大福，朱成德也是感慨發言，並沒有說所有的胡人都是壞的。大家在一起這麽多年，還不知道對方的脾性？不要計較了。”

    朱成德說道：“就是，你祖母、母親都是江南漢人，怎麽就偏偏認自己是突厥人？”

    李大福氣悶道：“這就是我跟你們的不同。高興了，都把我當漢唐國人，不高興了，都罵我胡虜，令人氣惱！”

    從華山下來的小道士羅簡說道：“其實，是漢人唐人，還是胡人，不但看血親，也看心裏信奉什麽。信奉天道、陰陽和合、順天而行、勤勞簡樸、恢宏大度，就是漢人，就是大唐國人。反之，崇尚**劫掠、殘忍好殺、逆天而行、無德昏亂，就是蠻夷胡虜。你們都說朔方節度使馮暉、涇州節度使王周是魏州人，是漢人。其實，你們知道否？魏博藩鎮本來就是安祿山、史思明的叛軍建立的。所以，馮暉他們祖上也未必都是漢人。不過，以兩人當節度使的做派來看，倒是漢唐國人的風範。”

    北麵，馬蓮河的上遊，是環縣的環江；環江的上遊，是甜水河、鹹水河、青岡川；沿著青岡川河穀北上，就到了青岡峽、青岡嶺；翻過青岡嶺，二三十裏內看不到一條河流，是真的餓死牛羊的不毛之地；好在，再往西北走就看到一條小溪，順著小溪往下走，就到了黃河邊的靈州州城——靈武。

    靈州，漢代及以前被稱為“河奇苑”、“令周”。黃河從青銅峽出來，在中衛北麵分成兩大股汊流，汊流中間是一塊很大的綠洲，就是靈州。靈州在黃河水的漲跌中，時大時小，卻從不被完全淹沒。這樣的地理，就很適合放牧養馬，而古代稱牧馬地為“苑”，所以稱這塊綠洲為“河奇苑”。古代又稱水中可居住的地方為“洲”，所以人們又稱這裏為“靈州”，唐代稱靈武城，建立朔方節度使、靈武大都督府。《詩經》第一篇就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黃廣武等人到達靈武後，靈州朔方節度使馮暉，在節度使府設宴歡迎。

    黃廣武見馮暉的樣貌，五十歲左右，身高近六尺（186厘米），高大強壯，腰板挺直，像個軍旅出身的猛將，但穿著寬袍大袖，很是隨意，顯得生活悠閑、沒有戰事的樣子。

    馮暉也在觀察黃廣武，他一麵驚訝於黃廣武的年輕，順便又放下了一條心，心裏嘀咕著：看來，朝廷對靈州沒有什麽別的心思。要不然，不會派這麽年輕的小娃兒來，根本鬧不起事嘛。於是，馮暉舉杯向黃廣武賀道：“宣慰使，請滿飲此杯！靈州地處西陲，氣候寒涼，物產貧瘠，比不上中原江南的物阜民豐。不過，河西的葡萄是一絕，葡萄酒甘美異常，可比蘭陵美酒、杜康佳釀，請宣慰使嚐嚐。”

    黃廣武端起酒杯回禮，卻將酒緩緩灑在門前的地上，高聲道：“我受朝廷詔命，前來褒獎撫慰駐守在朔方、河西的將士們、百姓們，你們勞苦功高！這第一杯酒，我就敬為了國泰民安，為了河西安寧，為了大唐盛世，為了大晉霸業，拋頭顱、灑熱血，先我們一步而去的將士兵民們，祝他們得佛祖、各路神仙保佑，早登極樂、永享安康！”

    頓時，大廳內、庭院中、回廊下，鴉雀無聲，過了好久，才有人低聲哭泣，跪倒在地，說道：“謝朝廷洪恩，謝大晉皇帝，大唐，大唐啊”漸漸地，哭聲連成一片。

    馮暉也老眼濕潤，上前握住黃廣武的手腕，顫抖地說道：“老夫，替靈州、河西軍民叩謝天恩，朝廷沒有忘了我們，老夫不會孤葬異鄉。”

    黃廣武也握著馮暉的手說道：“節度使大人是莊宗（李存勖）時的老人，南征北戰，是‘銀槍效節軍’的名將，請上座。”

    “好，好。”馮暉高興地來到首座，拍著大腿說道：“老了，不提當年勇。不過這銀槍軍的名將，我可不敢當，地下天上的老兄弟們，還不笑話死我？想當年，我還曾在‘鐵槍’王彥章手下幹過，人家那才是名將呐。”

    黃廣武說道：“老將軍不必過謙，一代新人換舊人，王彥章早就魂歸極樂。現在，是您當世間名將。”

    “哈哈哈哈。”馮暉擺擺手道：“我要真是名將，早把外麵那些黨項、突厥、渾部的劫匪全宰了，哪還會像今天這樣，每天供他們好吃好喝地養著。”

    黃廣武點頭道：“將軍這也是寬容待人，以利誘玩樂，削弱胡虜首領的劫掠之心，使其約束部眾，安於互市交易，以羊馬換取中原的茶葉、絲綢、鹽巴、製作巧器。”

    馮暉點點頭，說道：“說到底，還是隴右、河西荒廢已久，兵力都被抽調到東方平定安史之亂了。張議潮雖然恢複河西，但是大唐一直沒有再派重兵鎮守河西，所以，雖然吐蕃衰微，但是黨項、吐穀渾又興起，截斷道路，占據隴西、鹽池、夏州諸州。”

    黃廣武點頭問道：“那麽，去年涼州留後李文謙**而死，是什麽人逼迫的？涼州的六穀番‘捂末’人，到底是吐穀渾、黨項還是吐蕃人？”

    馮暉捋須道：“據老夫所知，涼州受捂末人侵擾很久了。‘捂末’人，是吐穀渾遺種，曾經被大唐收為邊軍部落，所以，他們也沒把涼州的唐軍遺部逼得太狠，隻是步步蠶食，奪取州郡的大權罷了。”

    黃廣武點頭道：“將軍這麽一說，我就全清楚了。朝廷派我前來，也就是想保障河西到長安的通道。甘州回鶻的奉化可汗，一向對朝廷恭敬，可黨項等族老是劫掠他的使團，著實可惡。天幸，老將軍坐鎮靈州三年，道路通暢，劫掠也消失了，所以，朝廷派我來慰問褒獎，同時問問各州情況，好加強通商貿易。”

    馮暉大笑道：“老夫也是如此想的。河西的駿馬、美玉，一向是中原稀罕的，要是能多多交易，獲利一定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