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縣衙喜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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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北川真的沒有走,但他也沒有留在這裏,他隻不過是趁著沒人的時候,在院子裏躲了起來。看樣子,就像是一個埋伏起來的shā shǒu,隨時準備刺殺行動。他本來就是一身黑衣,往暗地裏一躲,就再也看不見人影。
白落裳也沒有走,不過他也沒有像嶽北川那樣躲起來,他是真的留了下來,而且還一直待在上官蕊的房間裏沒有離開過。
長夜有終,紅燭未盡。
清冷的晨光,撐破濃稠的長夜,從天際鋪下一片柔弱的微光。
妝台前,上官蕊正細細地畫著眉,那一柄七日虹劍就放在鏡子前麵,在朦朧似幻的晨曦中,鏡麵是冷的,七日虹劍也是冷的。
冰冷的鏡麵裏,映著上官蕊那張溫婉嬌妍的臉,紅唇皓齒,粉麵杏目,美成一幅畫。她看了看淺描的蛾眉,眸光往旁邊移了一下,從鏡子裏瞧著她的身後,眉目溫柔。
她身後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正是白落裳,他已經在這個房間裏待了整整一個晚上,可是他還不打算離開。
上官芯忙忙碌碌的替上官蕊穿戴打扮,忙的手腳不停。
白落裳靠在桌前,手裏捧著一張鮮紅的蓋頭,桌上還放著一頂珠光寶氣的鳳冠。
上官蕊看著白落裳,好像正等著他說些什麽。
事實上,白落裳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他就這麽一直倚桌而立,從晚上站到了早上,從夜裏站到了白天,時間越長,他的話就越少。
上官蕊已經換好紅裝,畫好紅妝,現在隻差鳳冠和蓋頭。她始終沒有等到白落裳說話,她猜白落裳已經不會再說話,所以她就站了起來,走到桌前,將珠光燦燦的鳳冠交給上官芯,讓上官芯幫她將鳳冠戴在頭上。
戴好鳳冠後,上官蕊又默然的看著白落裳,等著他將蓋頭還給自己。
白落裳卻好像不願意將蓋頭交給上官蕊,兩隻手緊緊的拽著紅蓋頭,就算上官芯用力去搶,也沒能從白落裳手中抽走蓋頭。
“你到底要怎樣?”上官芯咬牙切齒的盯著白落裳。
白落裳居然沒有理她。
上官芯惡狠狠的踢了白落裳一腳,“你是不是有毛病?快把東西拿過來。”
白落裳還是沒有理她。
上官蕊睇著白落裳,雙眼含笑。
白落裳也看著上官蕊,但是他沒有笑,他的神情看起來如同懷著萬千愁緒,隻聽他慢吞吞的說道:“我有聽說過,女人出嫁的時候,蓋上這張紅紅蓋頭,是為了蓋住千行淚。”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如絲線般的悲傷。
上官蕊不明白白落裳的悲傷從何而來,她隻微笑著,“可是我聽說新娘蓋上蓋頭,其實是為了遮羞。”
白落裳皺眉,“你真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去拜堂?”
上官蕊微笑道:“我並沒有稀裏糊塗,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白落裳難過道:“你真不走?”
上官蕊好笑的眨了眨眼睛,“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什麽胡話呢?”
說著,她從白落裳手上接過蓋頭,蓋上了頭。
她的人都已經住進了武家,難道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可以反悔不成?
也許她從未打算過要放棄他們的計劃,從她毅然住進縣衙的時候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反悔。
白落裳知道,上官蕊從來都隻聽從上官陌雲的安排,所以計劃要上官蕊利用拜堂的機會殺掉武家兄弟,也是上官陌雲的主意。
白落裳不得不說,這個主意簡直就是餿主意。
武巍既然敢在這裏操辦喜酒,就說明他決不怕會在這裏被人暗算,說不定人家正等著上官蕊動手也說不定。白落裳實在是不敢想象,如果上官蕊真的在喜堂裏向武巍拔劍,到時候會發生些什麽。
武巍並不像是一個會武功的人,武嵬也不過是一個草包,然而事實上要刺殺這兩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非如此,上官陌雲也不會想出利用武巍和上官蕊拜堂的時候,讓上官蕊進行刺殺這樣的辦法。
白落裳思緒百轉,就是沒有馬上離開這裏的打算。
上官蕊撩起蓋頭的一角,歪著頭對白落裳笑道:“你還不走?”
白落裳抿著嘴。
上官蕊又笑道:“難道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從這裏走出去?”
如果他白落裳真的和上官蕊一起從這裏走出去,估計整個縣衙內院就會立刻炸起來。
白落裳當然不可能和紅裳霞帔的新娘一同走出這個房間。
十裏春風,十裏紅妝,滿城的喜氣。
縣衙府門外,湧動著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的朝著縣衙的大門,觀望著莆山縣二十多年來未曾見過的盛大婚禮。
縣衙府門內,賓客高座,吹吹打打,喧嘩熱鬧,滿院子的樹上都係著無數條紅綢帶,大紅燈籠沿路而掛,紅紗飄飄,紅燭搖搖,喜慶非凡。
在賓客熱鬧的笑聲中,烏紗絳袍的武巍闊步踏入喜堂。緊接著,著一身金絲鳳凰紋喜服的新娘就由喜婆攙著走了進來。
新娘蓋著蓋頭,紅裳裹身,纓絡垂墜,鈿瓔流光,輕步搖冠,百態生姿。
所有人都看著新娘,包括身為新郎的武巍也看著新娘。
沒有人看得見新娘的臉,因為她蓋著蓋頭,但所有人都能看得見她那雙十指纖纖的手,她的兩隻手垂在身前,手中握著一柄劍。
沒有新娘會在拜堂的時候,還帶上一柄劍,但是這個新娘卻這麽做了。
所有人都奇怪的看著那柄劍,武巍當然也看見了那柄劍,可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詫異。
待新娘走近,武巍伸手想要去扶人,卻被新娘側身躲開。
武巍隻能收回手,神色未變,那張消瘦的臉上居然沒有一點喜色,他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
大喜之日,他怎麽會不開心呢?
他當然不會開心,他知道上官陌雲想要將他殺掉,他也想要殺掉上官陌雲,說白了,這一場婚禮不過就是一場彼此報複的賭博,贏得人會活下去,輸的人說不定就會命隕於此。
眾人各懷心事,拜堂的禮節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在擁擠熱鬧的賓客裏,坐著一個安靜的人,這個人喝著酒,從一開始就沒有看過大堂一眼。
紅燭萬盞,也不如清酒一壺。
白落裳自酌自飲,就像已經忘記了這裏還有那麽多人。
正喝著酒,忽然不知道從哪裏走來一個白衣書生,停在了白落裳麵前,用手輕輕叩了一下桌麵。
白落裳抬眸,看了來人一眼,之後又垂下頭去。
書生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兄台可願意與在下同桌而飲?”
白落裳端著酒杯,慢悠悠的說道:“酒桌是武大人家的,酒也是武大人家的,你我都是武大人家的客人,既然我能坐在這裏喝酒,你當然也可以坐在這裏喝酒。”
意思就是說,誰坐在這裏喝酒都可以,完全不需要詢問任何人的意見。
白衣書生也欣然的在白落裳對麵坐了下來,微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聽說武大人家的酒都是從一品居買來的。”
白落裳點了點頭,“今天這酒席上的所有菜肴也都是由一品居的大廚一手操辦。”
白衣書生聞了聞菜香,笑道:“難怪聞著這麽香,佳肴配美酒,光是看著也令人垂涎欲滴。”
白落裳慢慢飲了一杯。
白衣書生嗅了嗅杯子裏的酒香,微笑道:“這是一品居最好的酒,擷芳醉。”
白落裳點了點頭,“武大人用這種酒請客,還真是大方。”
白衣書生也跟著點點頭,“隻可惜這酒不多。”
白落裳也覺得這酒實在少了一些,還好坐在這裏喝酒的人並不多,他們都擠著去看新人拜堂去了。所以,他可以一個人將這一張桌上的擷芳醉全部喝掉。
白衣書生捧著酒杯,卻遲遲沒有飲下杯裏的酒,他好像不是一個喜歡喝酒的人,但是關於酒的事情他卻好像知道的很多。
“你知道關於擷芳醉的由來嗎?”白衣書生微笑著問白落裳。
白落裳搖搖頭,他雖然喜歡這種酒,卻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這種酒的來曆,更不知道任何有關這種酒的故事。
白衣書生將自己手裏的酒杯遞到白落裳手上,笑著說道:“據說擷芳醉是用女人的眼淚釀造的酒。”
白落裳盯著手上的酒杯,忽然對這個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白衣書生講述道:“據說很多年以前,在這莆山縣郊外的一座山上,住著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男人是一個讀書勤奮的讀書人,生性樂善助人,素懷青雲壯誌,十載寒窗苦讀書,一舉成名登廟堂,為官十年,錦衣還鄉,原本想要如約迎娶青梅竹馬的女子,卻得知女子早已嫁作他人之婦。”
“男人在得知消息後,悒悒於懷,鬱鬱寡歡,後來居然一病不起,到處求醫不得,百藥無效。女人知道後愧疚不已,原來她並沒有嫁給別人,她一直一個人獨居十年,隻是生活極其困苦,多年來積勞成疾,又加之相思心切,懨懨成病,當男人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女人自慚形穢,說什麽也不願意嫁給男人,擔心會影響男人的官途,隻好撒謊聲稱自己已嫁人。”
“後來,女人隻得將事情原原本本的給男人解釋一遍。聽完之後,男人的心情雖然有所好轉,病情卻不見絲毫起色。眼看男人日漸衰弱,女人也沒了辦法。女人男人喜歡喝酒,就想讓他喝一口自己親手釀得酒,她一邊釀,一邊哭,眼淚就混進了酒水裏。說來也奇怪,男人在喝下女人為他釀的酒之後,他的病居然真的就好了。”
白落裳捧著酒杯,突然有些舍不得喝掉杯子裏的酒水。
“原來這是女人的淚水。”白落裳喃喃道,“原來女人的眼淚也是醉人的。”
不管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還是杜撰的,白落裳都比之前更加喜歡這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