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年代，我們做學生的，也和父母一樣，經常光腳穿著一雙自家手工做的布鞋，一件棉布衣褲補疤重補疤地要穿好幾年，就連書包也是這樣。

    我所羨慕和盼望的，就是能穿上一身的綠軍裝，不僅覺得威風，更覺重要的是，軍裝好結實，可以多穿幾年。上了三年學之後，我終於有了穿上小軍裝的好福氣，並且還得到了一個草綠色的書包，上麵繡著紅豔豔的“紅軍不怕遠征難”，真是錦上添花，喜不自勝。好在那時書包裏裝的書本很少，除了課本、作業本、練習本和文具外，沒哪個同學知道世上還有什麽教學輔導資料這種東西。

    更可喜的是，雖然教室沒有換，但是我們有課桌和長凳用了！從此，我們就徹底跟糊基台和木板告別了，看著新漆過的桌麵和結實的長凳，那種空前的興奮真是難以言表。

    又過了沒多久，教室地麵也硬化成了水泥地麵。真是好事連連啊！我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

    同時，我驀然感到自己更加壯實了，欺負我的人也少了許多，倒是多了一些要好的朋友。

    朋友中有同村家門宗同齡的幾個達達，也有外姓的達達、姑姑，幾個家門宗達達跟我一起上學，玩得還算不錯，即使發生了什麽磨擦，也很快就不再計較了。但是他們的學習都不怎麽樣，確切地說，漸漸地都落在了我的後麵。也許是我不再去捉蜜蜂了，而他們還在琢磨如何捅馬蜂窩；也許是我不怎麽打pū kè了，而他們還在研究如何玩更高級的牌；也許是我家裏沒有電視機，看電視比他們少了一點兒；也許是我根本不參與打架，而他們時常爭風吃醋，算計這個，報複那個，有用不完的聰明手段……

    也許，隻是我逐漸成了一個書呆子，而且沒有自覺。

    我的語文學得越來越好，而數學卻費了很大勁也沒有起色，老是考不及格。班主任爺爺倒是好像對此不怎麽在意，然而數學老師張老師就火急火燎了：“你說你語文還算好，數學咋就一塌糊塗呢？！”

    有一天，數學kǎo shì成績出來了，張老師念到誰的分數，就讓誰上去領卷子。每當念到低分，他就橫眉瞪眼，隨時就要發作了一般，但又強壓著怒火。發到最後一張卷子，張老師已經是滿臉漲紅，鼻子上一個大火疔紅亮亮的，脖子上青筋暴突著。

    也許是差生的數量超過了張老師的心理底線，他終於忍不住了，把尺子往講桌上“啪”的一拍，感覺尺子“吱嘎”就要折斷了，隨即張老師大叫著低分同學的名字，讓我們站出去。

    見我還慢慢吞吞地沒有出座位，張老師三步並作兩步直奔過來，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把我扯到了外麵。我感覺耳朵好像被揪長了，似乎就要掉下地了，燥熱轉瞬間從耳朵上蔓延到臉上、脖子上，直到渾身上下都不得安寧，像是有火蛇在身上任性遊走……

    雖然我確實沒有學好數學，我的蠢笨在數學上表現得一覽無遺，但是我也免不了對數學心生厭惡，覺得我自己天生就不是學數學的料。哥哥倒是和我相反，他的數學一直都很棒，尤其是在小舅和小舅母到我家來了之後，哥哥的數學更是突飛猛進。小舅為什麽隻給哥哥輔導，現在想來，一定是哥哥天生伶俐，而我當年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萬幸的是，我的語文依然保持著一點兒可憐的優勢，同村的一個女同學長期占據著第一的位置，我的一位家門宗姑姑占據著第二名，第三名是家門宗的一位太太（男生），運氣好的時候，我偶爾會跳到第四名。其實，即使是得了個第九名，我這個笨蛋也是心滿意足的，因為，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沒有自暴自棄。

    然而，語文要取得優異成績也不比數學容易多少。

    端木老師的知識確實淵博，而且多才多藝，然而，他教中學可能還相當不錯，在小學教書可就讓人有點難過了。他有一些觀念和要求現在看來無足輕重——確實也沒什麽用，然而，畢竟有些含混。比如：答題時，他認為帶有聲調的才是音節，解釋加點字總要和旁邊未加點的字連起來解釋，既為難了我們這些笨笨的碎娃，又是多麽的荒謬。可惜當年並不知道他的不妥，還深以為他是權威，唯以其馬首是瞻。於是，在上五年級時，觀念和習題做法被逐步糾正後，依然讓我困擾了很久很久。

    這還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麻煩。

    要命的是，不僅大字要求用毛筆寫，我們的各樣作業他都要求我們用毛筆完成，直到上了五年級，換了老師，我們才得以解脫。

    可是，用毛筆寫字是多麽的慢，慢到無法及時完成，無法忍受的時候，就有聰明的同學想出了種種妙招。有同學用雞蛋清浸毛筆，讓毛筆尖變硬；有同學直接用鋼筆蘸墨汁寫字；有同學把細竹子一頭削成筆尖；有同學挑選出尖細的羽毛做成筆……

    有時候，毛筆壞了，沒錢買，也不敢用鋼筆之類的硬筆尖造假，又急著要完成作業，我這個笨蛋還用過一種野草的花苞，那花苞小小的，有個毛尖尖，看起來就是一種天然的毛筆呀！可惜，這枝筆太軟、太小、太細，隻能輕輕地蘸墨，柔柔地書寫；即使我百般小心，費去好幾分鍾，它也隻能供我寫上寥寥一兩行字，唉……

    這種時候，偶爾會有同村要好的同學遞給我一枝蘸了墨汁甚至吸飽了墨汁的專用鋼筆，迫於無奈，我也隻好膽戰心驚地接過來將就一下。然而，敷衍了這麽一次，就足以讓我不敢再造次，下一次作業，我就乖乖地按老師的要求用小號毛筆去寫，不過，寫出來，卻始終是歪歪扭扭、忽大忽小、粗細不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