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一樣，期末kǎo shì結束十幾天後，暑假才開始，我又投入了忙碌而有趣的假期生活。

    畢竟年歲大了許多，力氣正盛。每天，我就自覺地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出去尋一大籠豬草。

    這個時節的露水總是很重，我又常常無所畏懼地高挽起褲腿、光腳深入秧田去收割鴨舌草，當我滿載而歸時，早已是上衣濕到肩膀，褲子濕到大腿根。回到家時，太陽才剛剛升起，衣褲幾乎還是原樣濕漉漉的。要是我還感覺不到太累，也感覺不到太熱，我就顧不上衣褲濕濕地粑在身上的寒涼和不適，又興衝衝地再次挎上大籠甚至背上大背兜，奔向田間地頭去了，那裏還有很多很多等待我去尋收的鮮嫩豬草啊！我仿佛已經看到了紫紅肥嫩的大葉漢菜、小小的緋紅的稗草迎風搖曳，淺綠的八裏草蔓匍匐在地，青翠的刺葛牙張牙舞爪……

    中午太陽太過厲害，我有時就在家睡午覺。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會趁著陽光燦爛，獨自或者和小夥伴們一起去池塘或者溝渠裏遊泳洗澡。有時去得太早，水還很涼，隻能遊上一會兒。若是晌午的時候，池塘裏的水被烤熱了，遊起來就別提有多麽愜意了！

    池塘裏人多的時候，我們就比誰遊得更快，或者瘋狂地打水仗。

    比賽的時候，憑借著我的蠻力，拚命狗刨，保持直線，我勉強能夠遊到前三名，有時竟也能夠衝到第二名。在水花不停飛濺之時，常常有大大小小的鯉魚或者鯽魚在身邊竄來竄去，時不時有那麽一條兩條躲避不及，倏然從水中彎身蹦起，正要伸手去捉，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有一天，塘裏的人特別多，有好幾個年長的人，他們都很健壯，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很快，他們就打起了水仗。

    這時候，我笨手笨腳又笨腦，水如傾盆般般到了我的身上，我才被動地參與了進來。在一片嬉笑和熱鬧中，我卻絲毫揀不了便宜，隻有吃虧的份。成了落湯雞，當然算不了什麽，就當是鑽了一趟水。糟就糟在有的人有些歹毒，竟然抓起淤泥往人身上亂粑（biā）！淤泥進了眼睛鼻子倒也罷了，趕緊撶水清洗掉就是。然而，偏偏就有稀泥鑽進了我的一隻耳朵……

    當時就覺得聽覺受阻，渾身不舒服，可是又不好發作，因為肇事者就是我的家門宗的一個比我大了四五歲的達達，而且向來無仇無怨。

    我以為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側著腦殼讓泥水流出來。可是，過了好久好久，好像總還有一些稀泥殘留在耳朵深處出不來。當時，我根本沒有要去看醫生的意識，也沒有告訴家裏人。第二天我又掏了掏耳朵，沒多大效果，索性不管了。幾天後，我從耳朵裏掏出來一點點淤泥，還是有點兒濕濕的，散發出一點兒發過酵似的酸臭味。此後，這種酸臭越來越濃，好像還混合著汗味和肉腐爛的臭味，也讓我越來越不安，覺得身邊的人都能聞得到。這種怪異的臭味，隨著我不厭其煩的掏挖和對耳朵裏的一再傷害，兩年後才開始慢慢地淡下去，等到完全沒有殘留物的時候，已經是四年過去了！

    然而，隻要自以為不太要緊，我就會繼續做我想要做的一切事情。我一如既往地遊我的泳，割我的草。

    三點左右吃過晌午飯，我會和哥哥一起頂著烈日再次出門，我割牛草，他放牛。偶爾我也放牛，但是溫順的母牛還罷了，長著尖銳犄角的雄壯的公牛就讓我恐懼了，未調教馴順的小水牛強起來力氣也大得嚇人。所以，我不常放牛，寧願尋豬草，割牛草。

    割牛草的好處是，豬吃的牛都吃，豬不吃的牛也照吃不誤。連我們人都不敢沾手的蓼，牛都能一眼不眨地吃下去。當然，也有挑食的牛嫌這嫌那的。

    哥哥要是割牛草的話，那我就隻好去尋兩大籠豬草了。

    牛草快滿大背兜的時候，就是我們開始自由戲水的時候了。這時候，我們就走得離家相當的遠了，往往就到了鄰村的地界。在這樣的地方，也就是人工渠縱橫之處。

    比起溫和安詳的池塘，渠道裏水流或急或緩，水渠堤坑裏或急瀑衝激，或流轉蕩漾，自是別有一番刺激和涼爽。

    想當初，也就是在這裏，卻始終沒有人願意淘神教我這個小笨蛋，我就自個兒在水裏左一撲，右一撲，連撲了幾個月。終於有一天，我撲下去，再順勢兩手一挖，竟然遊出去了。所以，我也就特別鍾意這樣的地方。

    尤其是在隻有一丈來見方的水渠堤坑裏，如果水淹不到頭，水流和緩，那就簡直堪稱初學遊泳者的天堂。對於我這個不折不扣的小笨蛋來說，要學會蛙泳和蝶泳，還是很吃力。但是， 漸漸地，我依樣畫葫蘆，居然初步學會了潛泳，又學會了簡單的仰泳動作。

    有時，我們在這裏還能見識到從水庫裏逃出來的各種各樣的魚，有靈活的鯉魚、長長的草魚、銀光閃閃的鯽魚……甚至還有紅色的、藍綠色的叫不上名字的魚類。

    魚多的時候，我們村有一家的三兄弟就總是不失時機地全體出動，各背一個大背兜趕過來，而且他們總能神奇地搶在我們所有人之前。

    這一天，恰逢渠水斷流，我們過來的時候，就隻好站在岸上幹瞪著眼看他們竭坑而漁。你看，他們在水中完全**，老大和老二緊抓著一隻大背兜並排緩行，老幺抓著一隻大竹籠捕捉漏兜之魚，老大一身白白的肥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老二不胖也不瘦，老幺的肋骨根根突出，三兄弟都是盡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伺機而動。背兜裏麵的魚已經多得快裝不下了，他們還是六隻眼緊盯著水麵，弓著腰隨時準備出手圍捕。沒辦法，我們隻好另覓樂水。

    後來，有人發現鄰村的一個魚塘還不錯，夠大，但不是很深，據說還有菱角可吃。於是，我們又趕往那裏，到了水中，果然發現有不少的菱角，我顧不上抓來吃，馬上試了下仰泳，在波瀾不驚的水塘，我居然能夠仰麵靜靜地浮在水麵上而不至於沉下去……我又一頭鑽到水中，居然還摸到了兩個大大的河蚌！眼尖的人早發現了，於是，大家都開始一邊遊一邊找菱角、田螺和河蚌。放眼望去，這片池塘規模不小，水亮如鏡，沒有什麽垃圾和汙染，最關鍵的是，我們都感到沒有渠裏那麽寒涼和洶湧，也不像渠道充滿了各種危險和意外，我們可以盡情暢遊和嬉鬧。

    從此，我們就時常到這裏來遊玩，一遊就是好幾十分鍾，順便就在附近放牛、割牛草、尋豬草。有時，牛沒有拴好，吃了人家的莊稼，又被主家發現，或者牛撒歡狂奔，那可就真是驚心動魄了。對於我們小孩子而言，就隻能求大孩子或者大人幫忙了；若是沒有人幫忙，那就隻能聽天由命，盡力去追趕狂牛，再伺機zhì fú。好在牛兒總是貪吃，總會在某塊莊稼或者某個野草豐茂的地方駐足的。

    後來，聽說這片塘裏有一條水蛇，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我已經有些膽戰心驚了，去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了。也許是我的運氣好吧，有生以來，我竟然從來沒有見過一次水蛇。但也許是我害怕，所以總是躲著蛇，即便聽說哪裏有蛇被打死，我也不敢去看。說起害怕來，我也從來不敢主動去看車禍現場腦漿迸裂的慘景，隻是從他人的描述中約略知道一二。

    兩個月的暑假裏，白天晴朗或者多雲的時候忙著割草、放牛、遊泳、打pū kè、鬥雞、做飯……下雨天在家裏完成暑假作業，看看書，看看電視……就這樣，人被曬得黝黑，臂膀上的肌肉塊也更大更結實了，日子也過得真快，一眨眼就又收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