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開學兩個月後，學校決定讓我們畢業班的學生開始上晚自習。離家差不多都有四五公裏遠的五個男同學，被安排在一間教室裏睡課桌，飯也在學校食堂裏吃；離家近的，像我，隻有兩三裏遠的，占大多數，當然也就沒有這樣的特別待遇了。然後，我們兩個班還進一步合在一間教室裏上課，成了一個班。

    經過比較自由的兩個月學習，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學習習慣，在家中的自學也堅持得很好。然而現在呢，我們都不得不在晚飯後再一次從家裏跑到學校，接受老師的組織安排，進行課堂延伸式的學習。

    雖然是老師精講，學生多練。但是，一周下來，我就感到：還不如像以前那樣在家自學呢！

    我想：在家裏雖然沒有老師輔導，沒有老師可以讓你及時請教，但是，基礎知識我已經學得相當不錯，晚自習上老師的幫助和促進作用也實在是很有限。如果我省去了來回奔波的時間和疲勞，在家裏積極自學，豈不是可以多學多練幾十分鍾，而且不用受老師拘束，被迫學練老師規定死的內容，從而學得更自由，也可能更輕鬆，學習效果也許更好，更能出成績。

    但是，想歸想，我還是得聽從老師們的安排，每天按時上晚自習。

    從此，每當下午放學回到家，雖然已經過了六點，偏偏還是常常沒有現成飯可以吃，我就趕緊開始做飯，做一大鍋夠一家人吃的簡單飯，通常也就是洋芋蒸飯或者刀削麵。等到做好，也就快七點了，正好可以端上碗一邊吃一邊看《新聞聯播》，國事天下事了解完，顧不上洗碗，就立刻又往學校趕。

    為了提高效率，盡量減少時間上的浪費，我走路越來越快，由原來的吊兒郎當的三十來分鍾，迅速縮短到二十來分鍾，再短至十七分鍾，經過半個月的努力鍛煉，最終竟然縮短到十三分鍾！雖然有點緊張和氣喘，但這十三分鍾卻保持了下來，穩定地成了我的標準用時。

    從此，競走成了我走路的常態，雙腿也驚人的粗壯了起來。

    上到初三，我原來那些同村要好的同學就不在身邊了，他們竟然全都因為不好好學習而留級甚至輟學了。在那個時代，初中還不是義務教育階段，輟學和複讀的總有那麽幾個人。

    哥哥到鎮上上高中去了，住在學校裏，星期六下午才回家。mèi mèi還在上小學，放學早，人又貪玩，常常一回家就跑得沒影，偶爾被爸爸媽媽連哄帶強製地叫到地壩裏幫忙。沒辦法，我隻能孤獨地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回家，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也多起來了。

    每當夜裏經過黑黦黦（yuè）的墳地時，時常會聽到不知什麽鳥兒的怪叫聲，老鼠出沒的窸窸窣窣，偶爾還會有野兔、野貓、鬆鼠或者黃鼠狼突然竄出來，不等看清就又不見了蹤影。我一個人不免有些害怕，不覺加快了腳步。很快，又怕腳步聲太大，驚動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出來，於是我就按電視上學來的小偷步法走，那就是盡量邁大步，每一步都讓腳跟先著地。

    不過，夜路走多了，發現也就那麽回事，我不還是安然無恙嘛！所以，我膽子也就漸漸大了起來，連唱歌或者手裏攥著筆都不再是壯膽的必須了。

    一個學期快完了，學校突然嚴格了管理，早上要是起晚了，等待著你的就是緊閉的大門和萬主任的莊嚴迎接與“問候”。

    很不幸，一開始我就是時常被“問候”的對象。由於現在多了晚自習，為了彌補在路上浪費的近半個小時，我就不由得常常在睡前延長半個小時的自學，偏偏我又執著地堅持要在晚上睡夠八個小時，按時早起就變得難以保證。

    這一天，我醒來時已經六點二十五分，就是連走帶跑我也趕不及呀！

    等我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趕到學校時，大門已經緊閉，正鐵青著臉。外麵已經站了七八個男同學，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開門。過了漫長的幾分鍾，從裏麵終於傳來了萬主任那深沉而又尖銳的嗬斥聲。

    大門被吱呀哐啷地打開的同時，我們就看到裏麵端端正正地已經站了一長列背著書包的同學，一個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不等我緩過勁來，高大的萬主任已經厲聲命令我們站進去。

    雖然萬主任沒有動手打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意思，但是已經有好幾個男生在瑟瑟發抖了。我雖然沒有發抖，但是已經感到渾身無力，好像書包都快要從肩上滑落在地。怎麽辦呢？沒辦法，好好聽訓吧。

    萬主任繼續拉長著他清瘦的長臉，又開始時而語重心長時而聲色俱厲地給我們講道理，這讓我不免又想起初中畢業的爸爸常常給我們講：“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又講：“少年讀書不用心，不知書中有黃金。早知書中有黃金，高掛明燈下苦心。”還講：“希望你們幾個都能脫農皮，跳過龍門，考上學，吃碗輕巧飯。”萬主任則鄭重言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真是字字擲地有聲。

    道理我們自然都懂，不用耳提麵命。但是，關鍵還是要落實到行動上。可是，偏偏我又不爭氣，隔三岔五地睡失覺，一次次地顏麵掃地。在接受了萬主任的三次苦口婆心的教導之後，我終於對自己也很不滿意了，我痛下決心：晚上十點半一定要睡著，晚上再少睡半個小時，決不能再遲到了！

    經過刻意的努力，我終於克服了瞌睡蟲，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六點十五分準時出發。這樣一直堅持下來，倒也形成了習慣，不再覺得是什麽負擔。

    看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麵發展。

    然而，有一天在去上晚自習的路上，經過兩個女同學旁邊的時候，我陡然產生了厭惡，直接原因就是：她們頭上都戴了乳白色的梔子花，幾米開外就能聞到花香。我並不厭惡梔子花，我家院子裏就栽種的有。那麽，究竟是我不喜歡女生戴花呢？還是我不喜歡戴花的女生？還是我根本就不喜歡招搖的女生？還是我開始羞於和女生近距離接觸，從而避之唯恐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