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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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娜的“新助手”果然還算盡心,親自為海倫娜張羅了一份美餐,將餐盤端到了床上,並且告訴海倫娜,她值得在床上享用一頓美餐。
在她吃東西的時候,三個人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海倫娜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再留在南安普頓了,這裏黑死病的謠言已經破除,至於流感疫病,現在已經被人群帶走散播,到哪裏都一樣了。當下海倫娜兄妹和菲茨威廉就商定,立刻去接上查理,先連夜趕回蘭頓。
商定了接下來的日程,海倫娜不顧臉色蒼白的郡長大人的一再挽留,與宅邸的主人和客人們倉促而有禮的一一告別,遺憾的是亨特先生和昆恩他們又去看顧病人了,海倫娜給他們留下口信,然後坐上了裝滿行李的馬車。
在去往威斯特伍德家所在的那條街的路上,海倫娜得知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的弟弟已經在三天前就去世了。因為他是患傳染病去世的,遺體被教會進行了匆忙的火化,連葬禮也沒有舉行,威斯特伍德先生受不了這個打擊,也病倒了。
由於現在情況混亂,醫生也一時不敢確定威斯特伍德先生所患的是不是這一次流行的傳染病,所以他們家仍然被隔離著。直到今天早上,在黑死病被確定為謠言,海倫娜又提出不能將病人和非病人隔離在一起之後,威斯特伍德家的門禁也被放開了,除了生病的威斯特伍德先生的房間被隔離,隻允許醫生進出。而查理這幾天都在陪伴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
“查理居然敢待在曾經被隔離、現在還住著傳染病人的房子裏?”海倫娜微笑,“他媽媽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昏倒的。”
菲茨威廉無奈的看看坐在對麵的海因茨:“我親愛的未婚妻居然還有心情嘲笑一個陷入愛情的可憐朋友……”
“為什麽會沒心情?當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無可避免時,我反而不再無謂的擔心了,大概,上帝自有安排吧。”海倫娜的語氣無奈卻不失輕快——那種“另一個靴子總算掉下來了”的獨特心情,別人可能很難體會。
“奧古斯汀先生,請問您認為我的未婚妻心中真的有在意我的存在嗎?”菲茨威廉裝作一臉懊惱的樣子,依然看著對麵的海因茨,“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比查理的處境可笑多了,不但心甘情願做某位女士的管家和助手,而且魔鬼和上帝——願上帝保佑我們——現在好像都成了我的敵人,我害怕魔鬼會傷害她,又害怕上帝會召喚他的天使……”
“噢!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放過我這件事。”海倫娜拉住菲茨威廉的手,兩個人都是一臉懊惱,但一旦對視,眼中那充滿愛意的微笑就不可抑止的蔓延開來,就像所有陷入戀愛的傻瓜情侶一樣,當他們緊緊拉住彼此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睛時,其實完全沒有在意外麵的世界正在發生什麽。
海因茨的表情十分複雜,有時候像是在忍著笑,有時候又像是在掩飾悲傷,而且至始至終一句話也插不上,幹脆扶額看向了窗外。
時間已經是淩晨左右,街道上寂靜異常,當馬車停下後,連威斯特伍德家輕輕的敲門聲和低語聲也沒有在一片死寂的街道上激起什麽漣漪。
“……現在回去?那可憐的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和她父親怎麽辦?”查理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憔悴,但特殊的情況也讓他有著反常的亢奮,他有些激動的指了指樓上。
“如果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願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但對於威斯特伍德先生,我們無能為力,查理,你應該已經聽醫生解釋過了現在的情況……”
“請回家去吧,斯賓塞先生。”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出現在樓梯上,她整個人瘦了一圈,也許暫時失去了原本那種懾人的明豔,但卻絲毫無損她的美貌,反而讓她看上去更加端莊秀麗,一雙黑眸也顯得更加深沉,她誠懇的說:
“這幾天以來,您對我們的照顧令我和父親都十分感激,您的家人和朋友也需要您,千萬不要再為了我們耽誤你和霍華德先生的日程,請回去吧。”
“可是你該怎麽辦啊?”查理低聲而有力的反駁道,又轉身對幾位朋友說,“看看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她一個人怎麽應付得了這一切?作為朋友和鄰居,我們也不能把她丟下。”
菲茨威廉和海因茨顯然也有同感,在大家陷入躊躇的短暫沉默時,海倫娜卻好奇的打量著查理,這個好像一直長不大、也不打算長大的家夥,好像突然變得成熟了,言行舉止都有了男人的樣子,難道隻是因為他沒有及時打理的胡茬?……
在場的三位男士低聲商議了起來,查理相當肯定的說:“……我就留在這裏照顧他們,反正萊姆林現在也沒有客人。”
“你母親呢?這幾天你給她回信了嗎?”菲茨威廉問了一個相當犀利的問題。
查理果然愣了一下:“我會給她寫信的。父親一向都有自己的決斷,兩位兄長肯定也都會各自回鄉下暫時住一段時間,並不需要擔心。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的情況太艱難了……”
“請不要這樣。”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走下樓梯,她穿著黑色的喪服,室內不用戴帽子,她的頭發上挽著黑紗,整個人都好像被裹在陰影裏。
“斯賓塞先生,你應該回去你的家庭,他們可能需要你……”
“叫我查理。我父母如果知道你這樣的狀況,一定也會讚成我留下來幫助你的,他們都是非常正直和善良的人。”
“我並非這個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查理的堅決,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她疲憊的低下頭,幾秒鍾之後低聲問道:“我父親……並非跟弟弟一樣的病症,他也一直希望能夠回家……”
這個問題有點出乎意料,大家愣了一下,不約而同的看向海倫娜,連查理在內。
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見狀,也詫異的看著連帽子還沒來得及取下的海倫娜。
收起對查理的打量,海倫娜有些不忍打破這位xiǎo jiě的小小希冀,但還是緩緩說道:“流感病毒可能會感染呼吸係統、神經係統、消化係統……,每一種感染的症狀都不一樣,所以症狀不同並不能說明什麽。這次疫病才剛剛爆發,疾病的樣本數量太少,也不能肯定這次就隻有肺炎型。何況,威斯特伍德先生就算患的不是流感,但他身體虛弱,對病毒更缺乏抵抗力,更不應該長途跋涉,出入公共場合……”
就算沒有過去積累下來的醫學新星光環,海倫娜的表述也相當有道理,當下三位男士都沉默的表示了同意。
雖然聽不太懂,但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隻是有點失望的點了點頭。
沉默中,查理再一次展露了過去從未表現過的成熟和決斷,一麵對菲茨威廉和海因茨說:“既然這樣,你們不要再耽誤時間了,趕緊出發吧,路途辛苦,你們還要照顧海倫娜呢。”一麵阻斷了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依然望向海倫娜、若有所思的目光,對她輕聲說:“你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發言,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卻深吸一口氣,同樣輕聲卻固執的說:“不,斯賓塞先生,現在在外麵傳播的是瘟疫,不可以和尋常有朋友受傷或者生病需要照顧的情況相提並論,我相信,您的母親一定非常想念您和需要您,我真的無法再自私的享受您的照顧了,請回到您的家人身邊吧。”
說完,她默默行了個屈膝禮,轉身往樓梯上走去。
其他人都看著查理,這下,連海倫娜都覺得這位xiǎo jiě比她之前以為的還要有性格。當然,她說得其實也是很有道理的,但這位xiǎo jiě也同樣需要幫助,這還真是個問題……
查理終於變得有些像以前的查理——他的臉漲紅了。他瞪著眼、表情好像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海倫娜覺得也可能是窘的……
當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頭上的黑紗快要從樓梯轉角處消失時,查理突然喊住了她:
“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
腳步停住了,那位xiǎo jiě禮貌的轉過身來,但表情明顯的掛著“請什麽都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你現在疲累又傷心,這些天還飽受驚嚇的折磨,但請不要對生活和朋友失去信心,何況你已經勇敢的承擔了大部分的責任,從不願意麻煩任何人,這更令我感到心痛,我完全不覺得照顧你是一種負擔,尤其在這幾天,我越來越強烈的感受到,哪怕照顧你一生,對我而言也充滿愉悅……”
查理的臉憋得越來越紅,手都在身側攥起了拳頭,看上去如果不讓他把話都說出來,他一定會內傷而死。
這走向不對啊……海倫娜看看同樣一臉“什麽狀況”的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而從海因茨和菲茨威廉的表情看來,他們似乎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了,然而在有人來得及想辦法阻止之前,查理已經不可抑止的說: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更能證明朋友的關懷是完完全全出自真心,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個事實——我希望能夠照顧你,無論在什麽情況下。所以,請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我是說,請允許我照顧你一生。”
海倫娜簡直想扶額躲避這尷尬的現場,然而一口氣說完這些的查理卻一臉狂熱的看著樓梯上那位xiǎo jiě,眼中閃耀著極度的喜悅和不安。
顯然菲茨威廉也跟她一樣覺得狀況不容樂觀,但是看菲茨威廉的目光和神情,他顯然還有著更多複雜的心情……這讓海倫娜成功忍住了笑場的衝動。
而海因茨的表情比剛才在馬車上還精彩。
這充滿了複雜和混亂內心戲的現場其實相當安靜,好幾秒之後,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才有些崩潰的說:“我……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想現在太晚並不適合談話,晚安。”
這次她沒有保持安靜的步伐,而是跑著上樓了。
查理手足無措的對著她的背影喊道:“我……我是在向你求婚!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請你……”
腳步聲又匆匆跑了回來,威斯特伍德xiǎo jiě一臉不敢置信然而很肯定的:
“不,斯賓塞先生。……我是說,非常感謝,真的非常感激您,但我無法接受。”
腳步聲又匆匆跑上樓去,稍後響起了倉促的關門聲。
查理臉上的血色頓時好像瞬間被抽幹了,他一臉蒼白的看著樓梯,那模樣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剛才幹了什麽。
現場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靜,海因茨再次扶住了額頭,原本端著一盞燈來前廳為來訪者照明的女仆還保持著安放燈座的姿勢。
這都是鬧什麽啊!還嫌不夠亂麽!海倫娜內心大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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