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字數:4775   加入書籤

A+A-


    沈慕十二歲那年……

    正是貴妃娘娘榮寵盛極的時候。

    她那時候最羨慕的女子便是貴妃娘娘,想著她也須得有一日嫁給這天底下身份最尊貴之人,萬般寵愛於她一身,要什麽寶物便有什麽,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才不枉白活一世。

    隻可惜前世的沈慕料到了前邊兒,卻沒料到後邊。

    那時候的夜凜也隻不過是個將軍府養大的門客,無品無爵,一介白衫。

    縱然沈慕聽到曲老先生為自己解讀那兩句詩的意思之後,心裏明明是一陣高興的,可她想著以她的身份又怎能真與他這麽清清白白的人有所糾纏,知道夜凜狷介清高,腦門一熱,索性就把那詩貼到了四方館,讓大家都看個笑話,好徹底斷了他的念頭,也斷了自己的念頭。

    沈慕隻是恨,既然上天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為何幹脆不讓她重活到十二歲那年,非要讓她來重新來遭一遍報應。

    沈慕不知怎的眼睛一圈就紅了,汪汪的眼淚便掉了幾顆下來,一頭狠狠地撞進了沈隨的胸口。

    原以為妹妹會不服氣,與自己頂嘴一番鬧脾氣,沒想到竟軟了下來。

    隻怕她這次是真的傷了心。

    沈隨也不大會安慰人,聽她如此哭著也不好受,隻得撫著她的背道:“聽說京中過幾日會進幾匹江南進貢的上好雲緞,哥哥明日就去交了定金替你買了下來。看中什麽首飾金銀的隻管說,哥哥都給你去買。”

    沈慕聽他這麽說,隻是愈發傷心,哭個不停。一股冷風灌下去,抽了好久也沒抽上來。

    夜凜他……我當真是沒辦法挽回他的心意了嗎……”

    沈隨歎氣,“你若是真放不下他,哪怕日後尋不到比他更中意的人,不想嫁也不妨礙,等爹老了,哥哥也會養你後半輩子。”

    沈慕聽了又是哭,又覺得有些好笑,擰著一張苦瓜臉道:“那將來的嫂嫂可是要嫌我的。”

    那哥哥就討個不會嫌你的。”

    沈慕破涕為笑,那手帕擦了擦鼻子,撅著老高的小嘴:“這話倒是還中聽。”

    這一夜,沈慕大抵是哭得累了,睡得很沉,將幾日沒睡好的都給補了回來。

    可她睡到晌午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才覺得這外頭白日的天色與昨日並無什麽不同,陰沉沉的。春寒料峭,明明柳條都抽了芽,竟覺得比冬至那會兒還要冷些。

    也不知這春天究竟何時才能真正到。

    正巧趕上今日是貴妃娘娘的壽辰,在後宮擺了百花壽宴,請京中三品官員以上的小姐夫人都去宮中赴宴,沈慕的名字自然是歸在請帖的最前邊的。

    沈慕低沉歸低沉,可這熱鬧還是要湊的。而且這種時候須得豔壓群芳,才能排解些原先心中的煩悶。

    桃盞也知道她的性子,拿了幾條裙子過來,“小姐,你看這條正紅的百蝶穿花雲緞裙子如何?小姐平日裏穿紅的最好看了,而且瞧著也喜慶。”

    沈慕望著那奢華的大紅裙擺,上麵還用金線與銀線交疊纏繞繡著一層層的鑲邊,哪怕是放在這種陰天兒底下,也亮得晃眼。

    這件是好看,可今日是貴妃娘娘的壽宴,貴妃娘娘也愛穿紅的。還是換那條紫粉繡著四喜如意的襦裙,這件就留著將軍府辦壽宴時再穿。”

    桃盞看著她愣了會兒,想著自家小姐雖驕縱了些,可畢竟聰慧,有時候也算是粗中有細的,尤其是這數月不知不覺就長進了許多。

    她笑了笑,就按照她的吩咐去拿了那條襦裙來。

    這套紫粉的裙子雖然顏色沒有那紅裙顏色來得豔麗,可也絕非是一般小家碧玉堆砌出的衣裳可比擬的。上麵的繡花乃是宮裏頭才有的上等絨繡,裙子上那幾朵冰花就跟真的似得。

    沈慕本就膚白勝雪,頭上隻點綴了一隻格外貴重的孔雀銀步搖,愈發顯得清新脫俗,妙不可言。

    若不是她臭名昭著,按她的長相,原本京中的名媛怎麽說她也是排的上前三的。

    她穿著這一身一出現在昭陽殿中,便引得不少宴中女眷們的注意,多半都是先一驚,後嫉妒,再是不屑。

    沈慕與這些惺惺作態的小姐最是沒話聊,可在京中多多少少從小見到大。見多了,甚是沒趣。

    喲,這可不是死皮賴臉賴在國師家的小丫鬟麽?怎麽,今日又變回正經小姐來宮裏頭了?”

    沈慕才走到了昭陽殿內的花園,聽著這聲刺耳的女聲,回過身子,便見著了一副討人厭的嘴臉。

    果然是犀月那家夥。

    她上一世便是沈慕的死對頭。

    論驕縱,她不比自己差到哪裏去;論草包,犀月或許還要更勝一籌。

    隻是論姿色,身為一個公主實在是過於平庸了,也難怪聽說她母後麗妃沒得寵多久就成了件宮裏擺設。

    本來沈慕與她也是不相幹的。

    隻是自從夜凜一年前跟皇上表明態度拒做了她駙馬,她便處處逮著機會就針對沈慕。依沈慕的性子,管她什麽公主不公主的,自然是要與她死磕到底的。

    而且好巧不巧,與犀月公主此時站在一道的正是如今的三王妃沈晴。

    沈晴雖然當了王妃之後,穿的用的看起來的確是要好了許多,可見她在貴妃的宮中還斂著神色,舉止仍是小心拘謹,怕是嫁過去這些日子也不大好過,仍需跟前世一些要靠著韜光養晦,步步算計為營生。

    沈慕朝天靈蓋翻了個白眼,也不慌不忙地回擊:“丫鬟怎麽了?也總比有些人連國師府的府門都踏不進去一腳,就被嫌棄得找了個由頭趕出來的好。”

    犀月聽她這話,一口氣便湧了上來,罵咧道:“沈慕,你說的是誰!”

    沈慕“噯喲”捧腹一笑,挑眉輕鬆地道:“我也隻是隨口提一句,公主何必這麽較真。莫不是公主以為,我說的那人,是你?”

    你——!”

    你什麽你?”

    犀月公主手僵在兩旁攥得死死的,脖子都紅了一圈,可瞪著沈慕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旁邊的人看著,都覺得這兩個女人非得要打起來不可。

    沈晴見這兩人一見麵又掐了起來,上前以自家姐姐的姿態勸住了沈慕,深明大義地道:“慕兒,公主也隻是隨口打趣你一句,你無需當真的。今日是貴妃娘娘的壽宴,你又何必為了逞這點口舌之快就傷了與公主之間的和氣呢。”

    沈晴每每都是這般溫和達理、識得大體,叫旁人對她讚許不已。

    宮裏誰不知道,她與犀月壓根沒有和氣一說!

    她卻還要裝模作樣地站在犀月一旁來教導自己這個堂妹,內能討好犀月,外可拉攏人心。

    沈慕當著所有人的麵掙開了沈晴的手,冷笑道:“堂姐如今都是王妃了,凡事自然是要想著處處要維護皇家的體麵了。”

    沈晴麵露窘色,低聲為難道:“慕兒,你這話……”

    不過我倒是提醒堂姐一句,在這後宮之中,也不是什麽狗屁公主都靠得牢、值得維護的——”

    犀月聽著這話,眼珠子就恨得要瞪到她的身上,似有隱疾要發作。

    狗屁公主……

    沈慕,當真以為本公主是好欺負的麽!”

    說時慢那時快,沈慕眼神還停留在沈晴的身上,犀月到底是氣不過,前傾著身子就猝不防地朝她的麵頰扇了過來。

    沈慕一扭頭,隻瞧見了她粉色的短指甲蓋從眼前閃過一道,身子來不及往後閃,心猛地往上提了一提——

    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犀月的幾根指腹已抓到了她的下顎,可掌心卻遲遲未落在她的臉上。

    時間似是靜止了一般。

    她怔怔地將眼皮子睜開一道縫,竟不知道從哪冒出了白言誠,擋在她麵前死死控住了犀月公主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