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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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凜抬回到他的營帳中, 已經過了子時三刻。
帳中彌漫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軍中的大夫與士兵忙不迭地進進出出, 熱水,毛巾,止血的藥材在帳中亂成一團。
候在帳外的姚十三以及數萬大軍皆沉著麵色, 屏息候著裏麵的消息,未發一言。
沈慕癡癡地守在他的身邊, 握著他漸漸發涼的手, 拚命地搓熱著。她的眼眶發紅得緊,卻一顆眼淚都掉不下來。
都怪她,非要坐在他的懷裏,讓他白白當了淳於齊的箭靶子……
若是她能長點心眼,知道淳於齊會追過來, 安安心心地坐在他的後麵, 興許那一箭射中的就是自己了!
夜凜也不會變成這樣……
忙活了一陣子,幾個軍醫已將那支箭給取出, 塗了一些止血的金瘡藥包紮好了傷口。可夜凜的麵色仍是蒼白得緊,唇色卻發黑,連著透過傷口上裹了幾層紗布不斷滲出黑色的膿血來,而且並未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沈慕見那幾個軍醫圍在一起議論許久, 卻紛紛搖頭,束手無策。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強裝鎮定, 走過去道:“這毒, 你們到底能不能解?”
其中一個稍穩重些的軍醫回過身子,對沈慕恭敬道:“夫人,這箭所射的位置還不至於要了國師的命,可是這毒偏偏下在了這,連通心脈,擴散的速度極快……而且此毒的確是極為罕見,至少我行醫四十多年從未見到過。而且此毒的毒性異常烈,應當是狄族獨有的□□。光憑著箭上殘留的毒,我們無法分辨此毒製成的關鍵,所以就算是來得及研製現成的解藥,也不知道該如何對症研製。”
既然是狄族人的□□,就應該去狄族人中找,怕是宮中的蔣太醫也束手無策。”
夫人,依照我多年行醫的經驗看,如今也隻能用保守療法,先用口服的湯藥緩解國師身上的毒性發作,可按照這毒的藥性,用不了三日,國師他恐怕也是醒不過來啊——”
……”
沈慕的小臉繃得越來越緊,呼吸愈發困難了起來,身子就有些站不穩當。
這老天爺,上輩子捉弄了她。
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還是不肯放過她……
她一隻手勉強撐著帳中的木樁,沒讓身子倒下來,垂著眸子默默望著榻上昏睡不醒的夜凜,一番哽咽,語氣毫無波瀾又確認了一邊道:“……那你們,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幾個人皆搖了搖頭,歎氣,無言跪了下來:“臣等無能,還望夫人恕罪……”
沈慕心裏一沉,卻緊咬著下唇,將兩隻手攥得很緊很緊,她回頭最後看了眼夜凜,忍住脖頸間不斷泛上來的酸澀,就朝外大步衝了出去。
姚十三和雷子看到沈慕從裏麵衝了出來,神情一反往常,才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忙上前跟了過去:“夫人,這麽晚了這是要去哪?有什麽事讓我們代勞就好,要不讓我們陪您去——”
都別攔我!”沈慕幾乎是吼了出去,火把下的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殺伐果斷。
姚十三和雷子見狀,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他們都是中過毒這個毒的人,都知道這毒的解藥隻有那個人有。若是軍中的軍醫都沒有辦法,下下策就隻能去求淳於齊。
夫人,你不能去!”姚十三一個激靈,先擋在了沈慕麵前。
沈慕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冷聲吼道:“都給我讓開——”
姚十三和雷子麵麵相覷地看了彼此一眼,卻咬牙,狠下心未讓步。
我讓你們讓開,難道沒聽見嗎!你們敢攔我?”
夫人……我們……”
雷子有些為難,還是說道:“若是夫人今晚去了淳於齊那裏,用自己換回了解藥,國師他就算活下來也不會慶幸的。何況淳於齊這人如此狡詐,中間若是再做什麽手腳,故意拖延什麽時間,也不一定能將國師救活——”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在這等死!”沈慕用盡全力嗬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她總算能明白,上一世她因失血過多瀕死之時,夜凜用割腕自己的熱血一口一口地喂到她的嘴邊。
他當初並非是傻,哪怕他知道自己這麽做是送死,隻是當看到你心愛之人要永遠離去的時候,便什麽也顧不得了。
姚十三與雷子見她這般決絕的模樣,又想到帳中垂死的夜凜,心裏也直揪得難受。
眼下若是想救夜凜活命,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
終於,姚十三先放下了手,不再阻攔沈慕。沈慕又剜了眼雷子,雷子撇了撇嘴也不再攔她。
她利索地拿過一把劍防身,便單槍匹馬地往大營外衝去——
就在這時,裏頭的人突然通報:“國師醒了,國師醒了!”
夫人,國師醒了——”
沈慕已然上了馬,聽到這話心裏一沉,又笑著連滾帶爬地從馬上摔了下來,爬起來就扒開將士們先衝回到了那帳中。
一衝進帳內,就看到夜凜已經坐在了床上,麵色並沒有好看稍許,可的確是醒了。他看到自己,還衝自己微微笑著。
沈慕憋了一晚上的淚頓時全湧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嗚嗚咽咽地哭罵道:“夜凜,你到底一晚上要嚇我多少次!”
夜凜輕輕攏著她的頭發,微微笑道:“這不,沒事了。”
沈慕想到什麽,又猛地抬起頭,較真地檢查了下他那傷口處,好像確實已經開始結痂了,血也漸漸鮮紅了起來,也沒有之前那麽黑了。
她稍微緩了緩情緒,又回頭看了那幾個軍醫,怔怔道:“是你們找到解毒之法了?可是你們剛才還說沒主意的,而且確定他身上的毒性能清幹淨嗎?”
幾個軍醫臉上都掛著疑惑,不知該如何作答,到頭來隻是說了句“既然國師醒了,應該就是無礙”的安慰話。
他們晚上除了普通的軍中止血的藥,與緩解毒性發作的藥,其他的都不敢擅自隨意給夜凜服下。
可方才夜凜醒了之後替他診脈,也發現他的毒性的確是在退散中。
可就按尋常的醫理上看,此事實在是費解。
夜凜又拉回了沈慕的注意力,隨口解釋道:“興許是他們剛才給我試了幾味藥,其中混雜在一起就有衝淡毒性的用處,他們自己也沒研究個透徹。你就給他們一點時間。”
沈慕用力地點點頭,又擦了擦眼角的淚,埋怨道:“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著,她又有些生氣,嘟嘴罵道:“夜凜,若是你下次再這樣無端嚇唬我,若是你死了,我也不給你守寡,到時候讓你的墳頭上長滿草!”
夜凜的麵色一暗,想到什麽事,眼角極其隱晦地抽了抽,又淡淡笑道:“知道了。以後,定不會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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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夜凜沒有了大礙,眾人處理完剩下的事情之後,也都一一散去,這漫長的夜總算是能有個消停。
此時營帳中隻留下沈慕和夜凜兩人。
燈火昏暗,靜下心來,在這營帳中能聽到野外許多不一樣的聲音。
夜凜側臥眯著眼看著她脫下外衣,隻剩下了一件單薄粉色的內衣,眼角不由得揚了起來。
她剛拆完頭發,回過頭對上他的視線,不知道為何卻有些害羞起來,低頭小跑著就鑽進了他的被窩內。
沈慕打了個哆嗦,“你都睡了這麽久,怎麽這裏頭還是這麽冰涼冰涼的?”
夜凜回過身子,撐著腦袋靜靜地望著她,笑而不語。
沈慕沒敢抬頭看他,低著腦袋又湊近了他一些,伸出小手緩緩試探地搭在了他的腰上,蹭了蹭,嘻嘻笑道:“我奶娘從小就說我是個小火爐,跟我爹爹與哥哥一樣。冬天裏哪怕不用捂著手爐睡,都渾身發熱呢,你摸摸看是不是?”
說著,她肆無忌憚地上前抱住了夜凜,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小腦袋用力地抵在了他的胸口。哪怕在被窩裏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也覺得甚是滿足。
夜凜笑笑,也伸出手輕輕攬住了她不安分卻火熱的身子,雖然她抵得他的傷口有些疼,還是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是”。
他心癢地皺了皺眉,有些無奈,柔聲附在她耳邊歎道:“等到明日,我還是另外給你安排一個帳篷睡吧。“
沈慕一聽,不服氣地抬起了腦袋,嘀咕道:“為什麽?莫不是你嫌棄我來這之後,好多天沒洗澡了?”
說著,她特意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畢竟她每日都用香露滴衣裳的,想來味道應該也沒那麽重。
我怕你要是與我睡再睡一晚,我不便於養傷,倒是還要憋出別的病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