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的故事，方慕爛熟於心。第幾回孫悟空打的是哪個小妖，小妖背後靠山是哪一個，屬於佛祖一係還是天庭一係，用的什麽法寶，孫悟空有沒有請天上的神仙相助，都清清楚楚。

    上一回畫到天兵天將第一次下界攻打花果山，裁好紙，方慕接著畫。鵝毛筆瀟灑地勾勒，隻那麽刷刷幾筆，再配上相應的文字，整個故事的發展便精彩紛呈地呈現出來，哪怕畫技依然拙劣，線條依然粗陋，仍然深深地吸引方煜。

    剛畫好一張紙，方煜及時遞上了另外一張。

    不錯，有眼力見兒，接過紙張，方慕給了方煜一個讚許的眼神。

    然而……

    不久後，方慕欲哭無淚。

    方煜哪裏是有眼力見兒，分明想看更多的故事，這是變相地催稿。

    方慕根本沒有一絲休息的時間，這邊剛畫好一張，那邊方煜已經把紙遞過來。雖然故事脈絡深深地刻在腦子裏，但這麽一直不停地畫，方慕現在瘦小的胳膊非常疲累，手腕漸漸酸澀，難以忍受。

    還好，一番不知疲倦地奮筆疾書，裁的紙畫完了。

    方慕長出一口氣，這下終於可以休息休息，於是放下鵝毛筆，揉揉發酸的手腕，準備打發方煜。

    豈料，沒等方慕開口，方煜又遞過一張紙。

    難道還有剩餘？方慕目光疑惑地向旁邊掃去，才發現不知何時，方煜竟然按照他裁紙的方法，把帶來的紙全部裁好，整整齊齊碼放，老規整了，排好了等著自己畫。

    “紙帶的夠，你別停，繼續畫。”方煜磨著墨，老自覺了。

    “畫什麽畫，中午了，停下吃飯。”李嬙的聲音適時地出現。

    “吃飯，就這樣了。”方慕差點哭出來，不愧是親娘啊，關鍵時刻救兒於水火之中，再不出來，恐怕今天就要栽方煜手裏。

    李嬙端著剛煮好的飯菜進屋，招呼方煜一起吃。

    方煜再次婉拒了李嬙的熱情挽留，把方慕畫好的màn huà按順序小心地碼好，緊緊抱在懷裏邁著一雙小短腿，就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人快消失了，他還不忘回頭提醒方慕：“中午，府裏事多，我來的可能比較晚，你別忘了繼續畫，畫好了我直接取。”

    我謝謝您哎，日裏萬機還不忘關照我，方慕默默吃著飯。

    飯菜照例沒什麽特別味道，並非李嬙不會做飯，在方慕之前的記憶裏，實際在慕州府時母親李嬙之前經常下廚，父親方信昌還十分享受母親做的飯菜，由此至少說明這個時代李嬙的廚藝還不錯。

    可畢竟不能與現代都市相比。

    且不說那些西餐料理，單單中華美食，就已經發展出諸多菜係，可以說每到一個地方，都能享受到一種獨特的味道，味道之豐富，烹飪手段之精細複雜，早已經把方慕的嘴巴養刁。

    這個時代烹飪隻有簡單的水煮和燒烤，各種入味的調料以及香料還沒有開始使用，吃慣了精細烹飪美食的方慕，自然覺得味同嚼蠟。前幾日大病，味蕾難以敏感感受味道，還覺察不出，如今身體漸漸痊愈，越發覺得難以下咽。

    不過，即使實在難以下咽，可方慕身體太瘦弱，需要營養才能盡快強壯，他還是吧唧著嘴吃得幹幹淨淨，碗口都來來回回舔得油光鋥亮。李嬙一臉欣慰，又接連給方慕夾菜，方慕能說啥呢，隻得咬牙吃。

    終於咬牙吃完，李嬙又開始刷鍋洗碗。方慕趁機晃蕩著小短腿，準備散散心，四處走走，來武陽郡這麽久，還沒有認真逛逛武陽郡城，雖然無法與現代都市相比。

    沒走多遠，遠遠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慕眯著眼，正要確認一下的時候，方煜的聲音已經在自己耳朵裏三百六十度回旋播放，“方慕，畫好了沒，我來取畫了。”

    唉喲喂，說好的事多會很忙，怎麽忙的？

    才吃完飯，您就堵在我家門口，這也叫忙？

    您踩著風火輪的吧，方府距離這裏可不近，別說吃飯，單來來回回路上跑，一頓飯光景就得去掉一半，求問您怎麽做到的？

    “趕緊畫，休沐在家的孩子多，轉眼收了這麽多錢。”

    方煜又遞過來一個小包，提在手裏沉甸甸的，比之前那一包明顯重了不少，想必又進了不少錢，這讓他懷疑方煜是不是經商方麵的天才。正常情況，一個新出世的商品，哪怕采取神級營銷手段，初步市場打開，也需要一段時間，畢竟那是陌生的產品。

    可這一條潛在規律，在方煜這裏，完全不適用。

    似乎根本不需要什麽初步開發，方煜一步到位，財源滾滾。而且，也一直有小孩子等著看màn huà，當天下午方煜在方府與方慕家來來回回穿梭了三次，方煜小短腿撒開了跑，完全不覺得累，把方慕累癱了。

    整個下午，方慕一刻也沒有停過。

    稍微休息一下，方煜總會及時出現，遞上紙，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方慕。方慕還能怎麽辦，自己造的孽，含著淚也要堅持，揉揉酸痛的手腕再畫一張。

    這樣的日子，足足持續了幾天。每天早晨，城門剛開，進城的小販甚至還沒有擺好攤，方煜已經開始敲方慕家的門，或者突然出現在方慕的床頭，把還在好夢中的方慕叫醒作畫。每天方慕唯一休息的時間，也就是上茅廁。可即使如此，仍舊心驚膽顫，唯恐正方便的時候，方煜突然躥出來，大叫道：“方慕，畫得怎麽樣了，我來取màn huà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方慕都被方煜的聲音嚇醒。

    雖然方煜一次比一次帶來的錢多，但方慕真的不想再看到方煜，簡直就是催稿狂，完全將方慕賺錢的喜悅衝淡了，甚至連數錢的動力都沒有，隻知道這幾天賺了很多很多錢。

    休沐結束，先生們上課，方煜終於不那麽頻繁地催稿，方慕仰頭歎息，“老天，您若有靈，就讓先生們一直上課，千萬別休沐了，真的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