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愣了愣，飛速找來一把鏟子，刮去上麵的字，才回了後院。

    紅日東升，霞光穿透薄霧灑在灰色屋頂上，學子們用完早餐陸陸續續回到館舍。

    沈常福晃晃悠悠回到座位，猛然發現早晨刻的字居然被人刮去，頓時眼睛紅了，那可是變聰明的希望，方慕說笨字刻得越好越聰明。

    “是誰，誰想阻止我變聰明？”

    “哼，想阻止我變聰明，不可能的！”沈常福又找來刻刀，繼續刻“笨字”：“我一定會變得很聰明很聰明，像方慕那樣聰明，等著吧！”

    老專心，老專注了。

    田先生從身旁走過，沈常福都沒有發現。

    看到桌角那個漸漸成型的字，沈常福嘴角勾起一絲笑容。田先生嘴角抽了抽，一顆心隱隱作痛，幾次想開口喝罵，想到剛才夫人的交待，最終捂著胸口歎息著回到堂前，沒有理會。

    方慕心虛地捂臉，很想告訴沈常福自己騙了他，可看到沈常福專注的樣子，恐怕也不會相信自己，隻無奈地任由沈常福繼續，暗暗想著：“隨他吧，大不了我幫他溫習功課，再怎麽著也吃了他的包子。”

    上午的課很簡單，首先是習字。

    田先生親自示範如何握筆，如何提筆運力諸多細小的環節。

    這是專門教導方慕的，唯恐方慕剛剛入學不懂如何用毛筆，沈常福等其他孩子早就能夠運轉自如，皆按照先生的要求認真習字臨摩。

    方慕也的確需要這樣的教導。習慣了硬筆書寫，短時間想轉換成毛筆書寫，需要逐漸適應，即使這具身體裏藏著毛筆書寫的記憶。好在方慕領悟能力極強，先生指點一番其中的竅門，再結合腦海裏的記憶，書寫了片刻便已經能夠運轉自如。

    田逸欣慰地連連點頭，僅僅片刻修習，便懂得了毛筆使用的諸多關竅，單單這份領悟能力，怕是那些官學的弟子都比不過吧。可惜啊，至多充作豪門大戶慕僚，不能走馬上任造福一方。

    之後是《千字文》。田先生先逐一檢查每一個學子的掌握情況，

    大多數孩子都能完整地背下先生已經教授的內容，即使有的還不夠純熟，唯獨沈常福拖了後腿。所授內容，他隻能記得十分之一左右，剩下的內容，臉蛋憋得通紅也背不出來一點，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上戒尺吧。”

    “打一頓，什麽都記住了。”

    沒一個好孩子，一個個起哄想看沈常福笑話。

    方慕火眼金睛，看出沈常福肯定經常被奚落，哪怕田先生似乎也很討厭他。

    田先生早就習慣了沈常福的表現，臉色微微黑了一些，並沒有追究，開始講《千字文》新的內容。領著接連誦讀了幾遍，讓孩子們自由朗讀，便來到方慕跟前，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始一句一句重新教導方慕。

    千字文，方慕並不陌生，唯一的阻礙是文字。此時方慕需要努力地將腦子裏的簡體字忘卻，變成眼前一個個更加複雜的文字。好在，中國文字是象形文字，文字雖有簡繁變化之分，但最根本的形沒有變，方慕誦讀了片刻，已經能夠非常流暢地。

    “這孩子了得，了得……”

    田逸內心的激動喜悅無法形容。

    他又要求方慕背誦。結果剛剛教授的千字文，方慕毫無壓力地背了下來。甚至他一口氣繼續教導，直到趕上其他孩子的學習進度，方慕仍然能夠輕鬆掌握，完全看不出壓力。

    “如果不是得等著其他孩子，直接教完，他也能學會吧？”田逸那顆心極其澎湃。

    “哎，別總是盯著我一個人教，我早就會了，現在不過是在轉換字體。”此時，方慕很無奈，普通的教學，對他來說毫無用處。他隻需要識字即可，因為字體不同，需要全部轉換，否則這個時代的文章會有障礙。

    同時，方慕也找到了沈常福無法背誦千字文的原因。

    沈常福其實並不愚笨，也不懶，他隻是過於單純容易相信別人，至少不是傻子那個級別。隻要不是傻子，那就還可以搶救，關鍵在於教育的方法。

    顯然，田逸的方法不行。田逸根本毫無方法，他的方法就是嚴厲嚴厲嚴厲，嚴格要求門下學子達到他的要求。對聰慧的孩子的確效果顯著，可對一般的孩子，隻會增加孩子的壓力，讓孩子自卑，因為田逸隻讀不解釋具體的意思。

    “如果長越教導沈常福，應該能順利學習，可偏偏是古板的田先生，注定是相看兩厭的結局。”方慕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長越，從而更想知道長越的老師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甚至渴望見到那樣的人物，或許那位才適合自己吧。

    “好，今日先講到此，多多鞏固，切不可荒廢，浪費了聰明才智。”田逸終是忍住繼續教下去的衝動，起身來來回回踱步，檢查一個個孩子最新千字文的掌握情況，兩相對比才發現差距，更加覺得方慕是可造之才。

    “先生……”

    沈常福指著最新的內容，很認真地請教。

    這都不理解，學生跟學生之間的差距為何如此之大？田先生的態度非常差，除了一頓訓斥之外，還是沒解釋具體的意思。

    自然，又惹來其他孩子哄笑。

    沈常福低著頭一言不發，眼眶裏隱隱有淚水。

    “哎，這麽熱愛學習的孩子，卻遭如此粗暴對待。”方慕於心不忍，為了早晨那幾個包子，也為了沈常福悄悄伸過來的書，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福報，他決定幫助沈常福。

    田先生又講了些內容，課間時間到。

    方慕飛快地解決了內急，回到座位發現沈常福仍然極認真地刻著“笨”字，遠處幾個孩子指著沈常福哈哈大笑，深深自責的同時也一陣心酸。

    這明明是一個努力上進的孩子，居然因教育的不當遭受如此冷眼。

    “願意跟我一起學習嗎？”方慕走過去。

    沈常福抬起頭，眼睛紅紅的，隨即興奮地拍著手：“願意，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