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韓明仁埋首伏案。

    賈道機侍立一旁整理機關文牒。

    忽見韓其深探頭進入，招了招手，小聲問道：

    “此處乃衙門清淨地，你怎麽來了，莫非家裏出了事情，還是xiǎo jiě又在外麵胡作非為？”

    “家裏最近太平，xiǎo jiě也頗乖覺，最近一直沒有再惹出什麽風波。”韓其深恭敬地回話，眼睛卻悄悄望著郡守韓明仁，見韓明仁依舊忙著處理公務，附耳賈道機小聲道：“賈爺，小的此來非為家事，而是報案。”

    “胡鬧，你報什麽案？”賈道機眉頭微緊，“哪有郡守家裏人到衙門報案的？莫非郡守還欺淩了你不成？傳出去讓咱們郡守還有何顏麵？”

    韓明仁驚動，放下手中筆，揮手製止賈道機：“誰說郡守家裏人不能報案，誰也沒這個規定，朝廷更沒有這個規定，有何冤情讓他且道來。總不能隻顧著我區區顏麵，委屈了人。”

    賈道機剜了韓其深一眼。

    韓其深惶恐，但想著方慕交待，還是壯著膽上稟道：

    “啟稟老爺，今日城內突然流傳一首兒歌，很多人都說可能應在漕運碼頭，奴才唯恐碼頭近日將有變故，故來此報案，請老爺早做準備，以免到時候應變不久，引發更大動蕩。”

    “好你個韓其深，想功勞想瘋了，區區一首兒歌，難不成還能引發腥風血雨不成？慕州大旱，百姓流離失所，四處流散，其中咱們武陽也受到了很大衝擊，郡守大人宵衣旰食日夜難安，你倒好，不知為大人分憂，反而添亂。”賈道機大怒：“我看平日對你們這些奴才太過良善，非得重重教訓不可。”

    韓其深低頭，身子微微發抖。

    賈道機怒從心中起，便要喚當班差役好好教訓韓其深。

    “你啊，就是為我考慮的太多，為整個武陽郡考慮太少，所以我才一直沒有推薦你到下麵縣城曆練。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豈能因我一人之私而廢公器？”韓明仁huó dònghuó dòng腰板，阻止了賈道機，招韓其深道：“無須理會道機之言，且將兒歌以及城中流言蜚語說來。”

    方慕料到郡守大人會問，早就交待了韓其深如何回答。

    韓其深轉述之後，韓明仁果然陷入沉思。

    即使擔憂韓明仁身體的賈道機，也沒再出言喝斥。

    韓明仁雙手負後繞著公案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忽停住詢問賈道機：“道機，漕運碼頭那個街口現在多少人當值，多久換一次班？”

    “三人當值，早中晚各換一次班……大人……”

    賈道機還要諫言。

    韓明仁擺擺手，道：

    “那個街口通聯集市與漕運碼頭，集市繁華人來人往，倘若真的有那不義之徒行凶作惡，恐怕必將釀成流血場麵。明天起換十五人當值，除固定的三人四周巡視之外，其餘之人皆嚴密守著街口，並注意來來往往船隻。”

    “大人，我們沒有那麽多差役可供調遣，倘若全部調到了街口，城中再有山賊土匪扮作流民闖入，豈非同樣禍亂？”賈道機狠狠瞪視韓其深，都是這個不長眼的家夥攪事，本來武陽郡就危機四伏，現在又來添亂。

    “傳我之令，調守軍當值。”

    “大人……”

    “我意已決，照辦。”

    韓明仁揮手製止賈道機。

    頓了頓，叫住正欲退出去的韓其深道：

    “芸兒跟著方家那個小子沒有把武陽郡城捅破吧？你多擔待點，我這個當爹的陪她的時間太少，隻要沒惹出什麽大亂子，她想怎麽著就由著她。”

    “老爺寬心，xiǎo jiě每天上學，沒惹什麽亂子。”韓其深心微抽，報官還是方家小公子建議的呢，也不知道到底是功勞還是白忙一場。

    朝明仁又簡單詢問了一些事，韓其深離開了衙門。

    他心底仍然惴惴，擔心方慕多此一慮，從而打擾了老爺，因此暗暗護著韓芸的同時，一直盯著繁華的集市，尤其那個街口。果然如老爺所吩咐的那樣，守軍軍士調來守衛嚴密注視著繁忙的漕運碼頭，過往時常發生口角的集市安靜了許多，即使討價還價的聲音都低了很多，一個個唯恐觸怒軍士。

    碼頭一如往常，船隻進進出出異常繁忙，苦力不停搬運貨物，吆喝的聲音震天響，伴隨著湍急的浪濤，別有一番韻味。方慕家的小店炊煙不斷，高高的爐子常日爐火熊熊，鍋中濃湯翻滾，濃鬱香味彌漫，吸引來歇腳的苦力坐下享用。

    整個碼頭看似雜亂，實則依著過往的秩序，並沒有什麽反常的地方，暗暗觀察的韓其深不由開始嘀咕：“小公子到底有沒有把握，這都過去兩天了，也沒見什麽動靜，漕幫一個個似乎消失，不見蹤影。早知道派出去的人不全部撤回來，留下一個時刻傳遞消息也好，現在倒好，隻能幹等著。”

    碼頭那邊突然傳來了驚呼聲。

    韓其深思緒回轉望去，整個碼頭亂作一團。

    原本正搬運貨物的苦力惶恐中丟下貨物，慌忙向四處散開，而停泊的船上則突兀地出現十幾個提刀的彪形大漢，袒著上身，一身橫肉搖搖晃晃，身上水滴滴答答向下落，一步一步向岸上走來。

    為首的是一個半邊臉留下一道長長刀疤的漢子，神色陰冷，手中長刀嘩啦啦滴水。

    “三哥，三哥，難道因為一首兒歌就要壞了你我兄弟情義？”不遠處立著一個身形瘦削的漢子，一臉苦色，步步後退。

    另外一個方向迅速鑽出兩個十分威嚴的大漢，隔著很遠出聲道：

    “老三且勿亂來，幫有幫規，即便老四真的犯下大罪，也應交由幫主審判發落，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我等按幫規行事。”

    “嘩啦啦”

    水聲不斷。

    兩個漢子身後又湧出數十壯漢，口中叼著一口短刀，迅速向岸邊泅來。

    “應當是武陽郡漕幫四大主事，小公子果然料事如神，還真應了他的話。”韓其深長長鬆了一口氣，興奮不已，這可真是大功勞，連忙呼喊守衛的軍士道：“諸位軍爺，碼頭那邊出事了，你們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