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話 又是綠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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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徽殿是平安京,皇宮內裏最高規格的宮殿。

    這裏是,後宮地位最尊的人,居住之所。

    一切裝飾、用品,都是最矜貴、最華麗、最氣派……

    皇宮內裏的宮殿,多為原木顏色,或者黑漆色,這裏整個宮殿都刷成橘紅色,鮮豔奪目。

    橘紅的柱子、橘紅的屋頂,以及橘紅的橫梁……上麵皆釘上鎏金的皇室菊紋家徽。

    屋簷下,掛著的宮燈都是金燦燦的,顯然也是鎏金的。

    橘紅與金色配搭,尊貴奪目。

    黑色的格子窗,斜斜的撐開著,那支撐的木杆子,整根塗上了黑漆,繪畫著一棵枝葉,上麵盛開著一朵菊花。

    順著這一排的格子窗望過去,就像窗台上長出了一根、一根、又一根的菊花枝丫。

    這眾多的菊枝,沒有一根相同,形態各異,窗台上因此開滿了菊花,若有菊花的香氣,卻更妙。

    妙的是,淡淡的香味,從殿內飄出來,雖不是菊花香,卻是幽幽的,猶如蘭瑟。

    撐開的格子窗,透露出殿內的金碧輝煌,垂下的竹簾四邊與中間,陪襯的是橘紅色金襴,上麵繡著菊紋,作為裝飾。

    橘紅色的繩子上,掛著黃金做的扁形簾勾。

    簾勾上麵雕刻著皇室禦用的菊紋,兩條同色的穗子配在兩旁。

    一扇一扇的屏風,拚接成為一幅長長的畫廊,將內殿與外麵隔開。

    黑漆的屏風,正麵全部貼上金箔,金箔上以彩色的顏料,繪畫了燦爛的菊花,正好與格子窗木撐子的菊花相陪襯。

    隻是,屏風上菊花的色彩,徇麗奪目,在光線照耀之下,與金箔交織在一起,顯得更金碧輝煌,富麗堂皇,與木撐子菊花的清雅,風格各有不同,卻又相得益彰。

    殿中的燈台,豎立在兩旁,一排又一排,排列整然有序。

    燈台高約四尺,特別之處,造型是一朵盛放的菊花。

    整個燈台通體金色,金燦燦的菊花由純金打造,光澤柔和而迷人。

    盛放的花心內,放置了琉璃白水晶杯。

    水晶杯內添了香油,那香油金黃金黃,與黃金菊花配襯得和諧舒服。

    香油上麵,浮托著一朵小菊花。

    小菊花通體金色,如若不是純金打做的,也必定是鎏金的。

    小菊花,花芯中插著的是燈芯。

    這樣的菊花燈台,在晚上全部點起來,該是怎樣的美呢?

    幽幽的蘭瑟香味,從黃金香爐,瑞獸祿馬的嘴中,嫋嫋飄出,如幻如夢。

    竹簾將殿內分隔為一層一層。

    殿中眾多的侍女,身穿十二單衣,跪坐在殿內。

    她們依照身份,跪坐在一層一層的竹簾之外,井然有序,鴉雀無聲。

    “怨靈作祟,正子內親王受襲,平安京內裏不平安,嵯峨天皇昨夜又新寵了宮人,似乎最近發生的事都不是好事,內親王妃大人難道您就不擔心嗎?”

    聲音,從最裏層的竹簾中傳出來。

    一個侍女跪坐在一旁,看著主人,側頭詢問,那專注、關心的眼神顯示著她的忠心。

    這個侍女身上的穿著,與其它侍女一樣,是淡huáng sè金襴的十二單衣。

    與別不同之處,是她的手上戴著一對玉鐲子。

    這對玉鐲子,兩隻都青翠透綠,是翡翠,而且是上好的翡翠,價值不扉。

    這樣貴重的玉鐲子,一隻也難求,這侍女卻戴著一雙。

    如此貴重的玉鐲子,戴在手上,怎可能幹活?

    不需幹活的侍女,還是侍女嗎?

    正因為這對玉鐲子,顯示了她與眾不同的身份。

    能在後宮侍奉天皇血脈的人,身份自然不低。

    侍奉身兼恒武天皇第一皇女和嵯峨天皇妃子的內親王妃,這個侍女的身份自然是有一定分量,加上她手上所戴的玉鐲子,貴重非常,顯然不是選入宮的普通臣子女眷。

    她說的話,也不是普通侍女敢說的。

    侍女或許隻是她身份的掩飾。

    她的主人——高津內親王妃是一位身穿著淡紅色金襴繡花家居服的女子。

    “我擔心!卻又有何用?”高津內親王妃的聲音很好聽,酥酥軟軟,話語中卻帶著無奈,帶著哀怨。

    “內親王妃,你難道就不想想法子嗎?”

    “法子?是啊,該想想法子。”

    高津內親王妃的手,嫩白細長,皮膚細膩有光澤,顯然是養尊處優的。

    白如玉脂的手指上,塗抹了用鳳仙花汁液精心釀製的指甲油。

    這豔麗的玫紅色,令指甲的顏色別致而高雅。

    她沒有抬頭,手指在一個金盤子中挑選著。

    那是一盤豆子,在金盤的映襯下,翠綠得亮眼。

    是什麽?

    是——綠豆。

    白得明亮的皮膚,豔麗玫紅的指甲,配襯著翠綠的綠豆,一切美得養眼。

    高津內親王妃,從盤子中將一粒一粒飽滿的綠豆挑出來,放在旁邊的金碗中。

    她在幹嘛?

    挑揀綠豆?

    這些粗活,不應該由她做。

    “內親王妃大人,您累了嗎?讓奴婢來做吧。”

    侍女跪行著向前,靠在內親王妃的旁邊。

    內親王妃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抬頭看她,隻是說道:“我不累,閑著,也是悶得慌。”

    “可是,您已經忙活了一個晚上了,該休息了。”

    侍女臉上是擔憂之色,卻不敢有所行動。

    高津內親王妃,無動於衷,淡淡說道:“業良喜歡吃綠豆沙,我給他挑好的。”

    侍女勸阻說道:“內親王妃大人,這些綠豆已經夠多了,你昨天一整晚都沒有睡,這樣會弄壞身子的。”

    內親王妃,仍然沒有理會,說道:“業良喜歡吃,我就多揀選些。”

    “這裏的綠豆,已經足夠業良親王吃一周了,您還是歇一歇,讓奴婢來做。”

    侍女終於忍不住,伸手過去想將金盤子拿過來,接替她的工作。

    內親王妃,終於抬起頭,她望著侍女,說道:“奴婢?你不是奴婢,你是我異母mèi mèi,不要這樣稱呼自己。”

    那侍女恭敬的低頭,雙手向前,拜在地上,說道:“內親王妃大人,您的體恤,岑子知道,但在宮中不可以壞了規矩。雖然這裏沒有外人,內親王妃大人也不介意,岑子卻不能不顧身份。姐姐您厚待於我,留我在宮中,照顧我,才令岑子有了安身立命之地。身為庶出的我,能居於宮中,金襴加身,得此榮耀,心願足已。現在我的身份,是侍奉內親王妃大人的侍女。內親王妃大人的好意,奴婢感激涕零,不可造次。”

    高津內親王妃,伸手去扶岑子,說道:“業子不在我身邊,業良瘋了……,岑子……你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了,我怎可以讓你委屈。”

    她的話語中,帶著對自己人生的無盡委屈與辛酸。

    她說道:“我怎可以讓你也受委屈。”

    “岑子願意,隻要能留在宮中,留在內親王妃身邊,奴婢不委屈。”

    岑子被高津內親王妃,扶起,她抬起頭望著內親王妃,用很小的聲音輕輕,說道:“姐姐,讓我幫你吧!”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無法讓人聽見。

    因為她不想讓人聽見。

    她的話中有話——讓我幫你?

    幫你揀選綠豆?

    幫你想法子?

    高津內親王似乎沒聽懂,也似乎不為所動。

    她將頭轉向一邊,說道:“不用了,已經太多。”

    放眼望去,殿內的地上放著一個個金桶,每個桶中都裝滿了綠豆。

    一桶一桶的綠豆,排在殿內,鋪滿整個弘徽殿。

    的確,太多,已經太多。

    高津內親王妃望著綠豆,定定的出神,岑子不敢多言。

    殿內寂靜無聲。

    終於,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殿外一個侍女跪行進來稟告,說道:“內親王妃大人,皇太弟來訪,在殿外等候,是否見?”

    是,阿保哥哥,他竟然來了。

    高津內親王妃說道:“請他進來。”

    “岑子,幫我整理衣飾”,高津內親王妃似乎有點緊張。

    東瀛禮數嚴謹,男女有別,女子的臉容不能輕易讓男子見到。

    一旦完成chéng rén禮,父親與女兒相見也要遵循禮數,以竹簾相隔,或者以扇遮臉。

    相隔著竹簾,高津內親王妃與皇太弟,他們彼此其實不能看清楚對方的,又何須緊張。

    弘徽殿靜得無聲,連阿保親王從殿外進來,衣裾沙沙之聲也聽得出來。

    侍女們低頭叩拜,阿保親王繞過那一桶桶綠豆來到內殿。

    若非親眼所見,無法想象皇宮中最尊貴的內親王妃,竟然在幹這些活。

    高津內親王妃,吩咐說道:“眾人都下去。”

    整個大殿中隻剩下三人。

    岑子試圖從簾子裏窺探皇太弟的相貌,但似乎隻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阿保親王知道,剩下的必定是可信之人,因此也不顧忌。

    阿保親王說道:“高津mèi mèi可好?不知道是否聽到一個傳聞,有人要殺前太子高嶽。”

    高津內親王妃,聽到這個消息似乎不太高興,說道:“阿保哥哥,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我可沒興趣知道。”

    阿保親王說道:“那麽有一個消息你一定有興趣,有人要殺橘嘉智子,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阿保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麽?”高津內親王,有些怒意。

    “你不知道?我就是來告訴你的。連我都知道的消息,你竟然不知道啊。”

    阿保親王,轉頭看了看滿地的綠豆,說道:“高津mèi mèi,在揀選綠豆,看來是太過忙碌,兩耳不聞窗外事。這綠豆還不夠多,mèi mèi有空再揀選些吧。你多多保重,哥哥不方便逗留,告退了。”

    阿保親王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岑子問道:“他說什麽啊?不明白?”

    高津內親王,毫無表情,臉色發青,一言不發。

    是生氣?

    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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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月前,嵯峨天皇授高津內親王三品為妃,立橘嘉智子為夫人。

    橘嘉智子,奈良麻呂之孫,清友之女,母為田口氏之女。

    橘嘉智子,正良親王(第54代仁明天皇)、正子內親王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