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促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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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鳳子為何留在楊守玉的寢室?
張敏毅提出這個問題後,庚即發現,自己在吃醋了,想起想起就會大光其火,情緒久久不能平複。這是為什麽呢?不經然地察覺,自己愛上了楊守玉!這可是極不恰當的,夫人被rì běn飛機炸死,也不過數月光景,自己怎麽能夠愛上另一個女人呢?因為楊守玉端莊可愛。張敏毅還發現,自從楊守玉到了璧山,自己與她偶遇,就喜歡往正則藝專跑,去拜訪她、去聽她講課、去同她討論正則繡技法。以致吃起了呂鳳子的飛醋來。楊守玉對呂鳳子,那是一種愛戴,純粹學生愛自己的老師,晚輩愛自己的長輩,吃他的醋,屬無稽之談。況且,作為**璧山縣黨支部書記,安排幾位教師,進入學術風氣純正的正則藝專,才是當前的主要工作,應該努力去爭取,怎麽能夠同呂鳳子爭吵,甚至吃他老人家的飛醋,造成不良後果呢?
吃醋這種感情,表達出了男人最真誠直率的愛欲,完全不能稍稍地減弱,反而隨著猜忌增多,而越益強烈,摧毀自己的理智,做出意料之外的蠢事。
張敏毅幸得及時控製住了情緒,邀請呂鳳子到縣教育科,商討擴大學校規模、增加教職員工事宜。
呂鳳子很灑脫,建議說:“張科長,這事兒,應該提到議事日程上了,大後方急需專業人才,部裏催了好幾次,要我們上報有關計劃,不曉得縣政府有何建議、意見,需要本校協助,或者拿出一個方案,向主管部門申報?”
張敏毅回答:“依羅縣長意思,要你我商量著辦,政府行為歸我協調,學校要求請您提出。”
這是友好協作了。
呂鳳子很高興,就說:“目前,校舍等等,已經安排就緒,隻是師資力量薄弱,須迅速引進熟練人手,教師來了就能上課,張科長有何高見?”
張敏毅試探他:“高見談不上,有這樣一類人才,過去替**做過事,流落在陪都了,不曉得呂校長敢不敢用?”
呂鳳子說:“有什麽不敢用,國共合作已久,幾個**,又不是青麵獠牙,正則藝專用了,有啥惡果嗎?”
“沒有。”張敏毅否認了,又說:“雖然曾給**做過事,是否**員,尚未可知,教學水平公認很高超,隻是有些校長膽子小,怕政府說他們通共,致其徘徊陪都,衣食尚有困難。”
“那就到正則校來,視其水平,我從優tí gòng薪水,至最高。”
“還是鳳先生敢做敢為。”
“張科長敢推薦,也有膽有識。”
“我隻求給璧山多培養出幾個人才。”
“張老弟高見。”
張敏毅心頭歡喜,再無酸溜感覺,同呂鳳子越說越熱絡。兩人就詳細地研究了招聘教師的細節。呂鳳子認為這事理所當然,想不到張敏毅肚子裏還有故事,打算鼓動呂鳳子支持八路軍,隻是想到正則校財務不寬餘,一時不好說出。
正則藝專傾盡全力,重新修建了校舍,生活捉襟見肘,師生日子頗有些難過。
因此從推薦老師談起。
張敏毅先向他推薦謝孝思,說:“老謝是教育部的義務巡視員,早年在江淅一帶教學,就有很大的名氣了喲,他想多為國家出力,重執教鞭。”呂鳳子很高興,說:“謝孝思在南京中央大學時,就是我的得意門生,想不到來了重慶,還願意進正則校教書,沒問題,隨時可以到學校上課。”
並不因為謝孝思自己不來說,委托縣教育科長介紹,而起責怪其不尊師門之意。
“呂校長明見。”張敏毅乘機介紹黃齊生,說:“還有一位先生叫黃齊生,早年自學商道,擔任過‘群明社’商店的經理,因反對袁世凱複辟帝製,發動了貴州省護國起義。後率貴州學生赴rì běn及歐洲勤工儉學,回國後但任過貴州省視學,因‘接近共產嫌疑,主張自由戀愛’被通緝,後開展鄉村教育。‘七·七’事變之後,組織抗日救國會。同年冬,赴延安考察,現任雲南開蒙墾殖局董事、四川歇馬場鄉村建設育才學院文史教授。”
“黃教授有意敝校就職?”呂鳳子驚喜地問。
“然也!”張敏毅毫不思索地回答。
“聘為文史教授,給他最高規格待遇,月薪開五石米。”呂鳳子求賢若渴,能聘到黃齊生教授,那是求之不得的,想想張敏毅會不會多心了呢,又說:“有張科長推薦,一言九鼎,足矣。”
張敏毅向他伸出一隻手,問:“那就一言為定?”
呂鳳子搭上手去,確認了:“一言為定。”
張敏毅安排好了謝孝思、黃齊生,心頭很高興,邀請呂鳳子上街吃飯:“呂校長,你我到外頭小店,要兩碗豆花,整一碗紅燒羊肉,然後痛飲一杯如何”
呂鳳子卻情不過,幹脆答應:“遵命!”
日已近午。
二人出了門,走到文廟轉角處,進了小店子,去吃籠籠鮓、合水豆花。
張敏毅意想不到,呂鳳子答應吃請,還有一層特殊含義,打算鼓勵他追求楊守玉。楊守玉的感情生活太過苦澀!作為老師,呂鳳子實在看不過去,希望有人大膽去追求,爭取鸞鳳和鳴,豈不是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小老板擺上一籠肥腸、一籠青蛙、一碗紅燒羊肉,又端來兩大碗合水豆花,說了聲“先生們慢用”,就斜扡著身體離開了,去招呼其他客人。
二人直吃得大快朵頤。
兩杯酒下肚,呂鳳子打個迂回,問:“張科長,怎地聽說賢夫人係遇害?”
張敏毅厭提此事,隻是鳳先生詢問,不能不回答,說:“狗日的rì běn鬼子,開戰就開戰吧,瘋狂轟炸平民老百姓,毫無人性的喲,純粹是他媽個喪心病狂!”
說著,放了筷子,就有些食難下咽。
呂鳳子極氣憤,說:“就是,我們從丹陽內遷,沿途見飛機轟炸qì chē、船舶,炸得屍橫遍野的,江河為之堵塞,慘不忍睹!可惜尊夫人天賦才華,蜀繡水平幾可獨領風騷,不幸紅顏薄命,惜哉,我亦為君痛哭涕零!”
張敏毅心頭絞痛,借酒澆愁,招呼小老板:“格老子,去打半斤江津老白幹來!”
小老板拎來一提筒酒,分斟到兩個碗,端到二人跟前,畢恭畢敬地說:“客官請酒。”
張敏毅端起酒碗,不讓呂鳳子,仰頭咕嚕嚕的喝下,氣憤地將酒碗一頓,大吼一聲:“鳳先生,我心痙痛!可恨空有報國之壯誌,碌碌於後方工作,不得上前線,為夫人報仇雪恨。”
呂鳳子隻好相勸:“張科長,抗日不分先後麽,大後方的工作做好了,前方將士無後顧之憂,也盡了報仇之心。”
“我也這樣想的。”張敏毅讚成,然後說:“身處其境,家恨大不過國仇,況且忙碌起來了,顧不得悲憤,把工作做到位,也就相當於報了仇。”
“無情未必真豪傑!”呂鳳子盡量鼓勵他:“隻是這個情,有夫妻愛情、有家國真情,還有親朋友情,張科長慷慨男兒,不至悶悶於悲憤之中。”
“當不至於。”
“心結還須用心來解,老鳳管個閑事,張科長可有心儀者,說給老鳳聽聽,要不要得?”
“雖有仰慕之人,不敢冒失。”
呂鳳子聽話說到位了,猜出他心儀楊守玉,怕遭到拒絕,反失掉異性知己,便說:“我可否猜上一猜?”
張敏毅大方地說:“鳳先生視我輩,如子侄學生,知之甚深,肯定一猜即中。”
說得呂鳳子哈哈大笑,斟了兩碗酒,遞一碗給張敏毅,說:“我就猜了?”
“求之不得。”張敏毅也想知道。
“楊守玉?”呂鳳子直截了當,不再與他拐彎抹角:這二人本是雙絕配。
“這個……”張敏毅欲言卻止。
“難道另有其人?”呂鳳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他居然沒看上楊守玉!
“非也。”
“那就確實已經有了對象?”
“沒有。”
“難道守玉拒絕了你?”
呂鳳子想破腦殼,盡都猜想不出,雖非楊守玉拒絕過他,卻因為楊守玉,張敏毅做了一件糊塗事,亦真亦幻,導致自己心生愧疚,不敢直接向楊守玉表白,更不敢響應他的撮合。
張敏毅不便推托,想了個理由:“鳳先生,小可固所願也,不敢求爾。”
“這不就好辦了!”呂鳳子大喜說:“我負責勸勸守玉,戰爭頻催人易老,當真終身不嫁,違人倫大欲,靈感也不易尋找,恐怕難有好光景。”
“隻怕楊教授對我無意。”張敏毅憂心忡忡的。
“無妨。”呂鳳子曉得的,她與劉海粟那本舊帳,應該翻過去,否則真會釀成一出悲劇。
張敏毅深知,他們師生關係十分坦誠,無話不談的。然而,但凡拉纖說媒之事,親至父母姐弟,也未必輕易能夠開口。呂鳳子這老頭古道熱腸。可二人談婚論嫁,不是緣至巧合,說一千、道一萬,也未必說得通透呢。
便搖頭不已,扭頭就叫:“結賬!”
小老板聞聲而至,翻開賬本,讓張敏毅確認。並取下耳朵背後所夾毛筆遞過去。張敏毅接過了短杆毛筆,在墨盤沿口反複褙了褙,筆走龍蛇一般,簽下“張敏毅”三字,立即把毛筆擲還,確認了這次小飲的閑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