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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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鳳子喝得臉紅筋脹的,告別了張敏毅,回到學校,顧不得做任何事,立即找楊守玉說合。

    楊守玉正坐在書桌跟前,望著zhào piàn和油畫發呆,希圖找到適宜刺繡的那個接點。大國總統體現一國威嚴。那麽,羅斯福肖像代表的大國威嚴,該從何處體現呢?楊守玉想,應該是眼睛。人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所能威懾別人的,就是用一雙嚴正的眼睛了。便決定取呂鳳子油畫肖像所畫的眼睛。羅斯福的大國總統形象,已經被這個老頭牢牢地抓住了,抓得很準確,無可替代。楊守玉想得出神,右手拇指和中指捏成一個眼狀,用力捏掐,使“眼睛”變化,或圓或長,tòu shì著屋子外頭的光暈。

    呂鳳子看得好笑,手指楊守玉,誇獎她說:“守玉呀,你可真是個勤快人嘞。”楊守玉回過頭去,朝著他嫣然一笑,漫散地問:“鳳先生有事情的咯?”呂鳳子說:“倒真有一事。”楊守玉不料,問:“何事?”語氣有些像撒嬌。呂鳳子忙說:“守玉呀,我看張敏毅,跟你走得很勤,這人,還不錯,莫非你們之間,因互,相信任,引起,了,好感,好感了,是麽?”他有了酒,急於成功,說到後頭,說得就有些結巴了。

    最近,好些人隱約來說,見二人花前月下,並肩散步,疑是願意結為連理之征兆。

    楊守玉頓時心慌,不想兩人隻是多會麵幾次,就出現了流言,連鳳先生都曉得了,立即否認:“先生,這可是無中生有咯,學生接近張敏毅,是因鄒魚兒之故,了解蜀繡技法,哪裏就產生什麽好感,您可是冤枉學生了。”

    竟現出小兒女狀,言語遮掩,扭昵起來了。惹得呂鳳子搖頭:楊守玉呀楊守玉,心裏有了,口裏總要說沒有,不是一個辦法,人生萬事萬應,隻能心口如一呀!

    可她說沒有,呂鳳子並不高興,反倒好言相勸:“守玉呀,人生如白,白駒,之過隙,總得,有個伴兒,倘若,張敏毅有心,我看,不妨正式,交往交往。”

    說罷,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等待一個答複。

    楊守玉的婚姻大事,確實是學校長者盡都關心的,人總要有了充沛的情感,才能成就超群出眾的事業,隻是很多人不懂得,或者懂了裝著不懂,白白地浪費掉自己的青春。

    而青春是無比美好的。

    呂鳳子見縫插針,要求楊守玉趁勢而為,不要一誤再誤,弄得自己一生孤獨,又追著她問:“你說對麽?”

    楊守玉不能接受,拒絕說:“鳳先生所言,極對,可是本人心不在此,沒有考慮。”

    呂鳳子猜她會這樣說,於是再勸:“守玉,往事不過如雲煙,你何必,久留心裏,自己,折磨自己,甚至錯,錯過了美,美好的,美好姻緣,豈不是,誤己,又誤人麽。”

    楊守玉回答:“誤己是免不了的,誤人從何談起?”

    呂鳳子酒往上湧,腳步踉蹌,右肩一吊,人就竄到門口,把身體斜靠門上,大聲說:“守玉,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就是誤己麽,誤人可推導得知。”

    楊守玉有些煩惱,直言不諱地說:“是誰耽誤了我,又是我誤了誰個,如過眼雲煙,不值一提的。”

    呂鳳子穩住情緒,往深下裏勸:“難得張敏毅不畏權勢,敢推薦黃齊生、謝孝思來本校任教,此人膽識俱有,不可錯過。”說得斬釘截鐵一般。

    不曉得張敏毅還是個**。

    楊守玉回答:“先生深知守玉之意。”

    呂鳳子苦苦相勸:“你海粟表哥已成往事,守身如玉,沒必要如此苦虐自己。”

    “先生此言差矣。”楊守玉斷然拒絕:“我並非苦守表哥,惟一所守者,春樹飄絮夏日溶金,乃吾人生之青春也!”

    “青春?”呂鳳子覺得,青春不再,誰人能夠守得。

    楊守玉說得虛無,自己青春已過,守什麽守,鏗鏘回答:“即正則繡也!”

    此話一出,呂鳳子不再相勸。

    次日,雲薄風輕,龍溪平靜無波,緩緩地繞著鳳凰鎮流淌,宛若平鋪的一條鬱青綢帶。河裏搖過了許多菜船。那些搖船的農民,雙腳不丁不八地踩著,雙臂均勻擺動,將木船搖到大東門,賣菜之後,卸了載回家。

    張敏毅領著謝孝思、黃齊生來了。

    呂鳳子得到消息,大喜若狂,長衫子都沒有扣攏,親自到校門口相迎,遠遠的就打起招呼來了:“黃教授、張科、孝思大駕光臨,鳳子喜不自禁,已經喊食堂加菜了!”戰爭時期貴客到訪,食堂能夠加菜,實屬難得。

    張敏毅說:“呂校長性情中人,黃先生莫怪。”

    黃齊生麵露喜色,回答他說:“鳳子,即鳳癡也,一生為人慣做好事,吾深知。”

    矮小瘦弱的謝孝思,見了呂鳳子,口裏稱呼“恩師”,就要下跪行禮。呂鳳子急忙上前阻止他。張敏毅拉著黃齊生上前介紹說:“這位就是黃先生,辛亥革命之功臣。”黃齊生忙說:“軍閥混戰,吾儕理當奮起。”呂鳳子旋見他額高而亮,大鼻子,頜下留著一蓬大胡須,精神矍爍,立即表示歡迎:“先生之大名遠播於海內,歡迎來正則任教,為國家培養人才。”

    黃齊生很謙遜:“鳳先生博學,學問淵博、包羅萬象,才是吾輩之楷模。”

    謝孝思畢恭畢敬地跟隨一旁。

    張敏毅不忘任務,借機插話說:“鳳先生有意,與紅岩那方聯係聯係,為抗戰做一些實際事。”

    “哦?”黃齊生停了步,向呂鳳子一抱拳,應承說:“先生之高風亮節,我早有耳聞,紅岩曾有話說,願聞先生抗日救國之良策,八路軍前方苦戰,若得先生襄助,當鼓舞士氣,多打勝仗,報得正則師生一片赤子之心!”

    謝孝思插嘴問:“鳳先生做什麽實際事情,學生願意dài bàn,完先生偌大心願。”

    呂鳳子回答:“我想請黃先生,代為問候紅岩,敝校迅速收集起一批刺繡,請轉送八路軍將士,賣掉之後,采購槍支彈藥,或可聊補無米之炊!”

    黃齊生答應:“先生情誼山高水長,紅岩周先生早有意結交,所有物品代贈,我負責妥善轉送,請呂校長一定放心。”

    呂鳳子把二人領到教師宿舍,叫校工來開了房門,要他們安頓好之後,再回到畫室商量,讓教務科長報告排課情況。總之,課程安排隨二位意願。可以每月集中授幾天課,也可以每周定時來授課,甚至隻上講座。

    張敏毅就說:“極妥。”

    等呂鳳子出門,謝孝思突然問呂鳳子:“先生,守玉師姐還在上課麽?”

    “今天,好像沒得課,到來鳳場去了?”呂鳳子曉得,楊守玉對謝孝思,有著半師半姐的情誼。張敏毅也想知道楊守玉的態度。呂鳳子雖然問明白了,仍然不肯放棄,故暫時不對張敏毅挑明。

    幾人肚皮裏打著官司,人有好意,也得選擇個恰當機會表達,否則說漏了,事先不能夠預作防範,按捺不住怨氣,也容易把好事辦成了壞事、無事搞得有事。

    謝孝思沒有恁多顧忌,聽說楊守玉在,高興得口無遮攔,扭著呂鳳子說:“鳳師,師姐有姐夫了,還是小姑獨處?”

    恰好問在呂鳳子尷尬處。

    呂鳳子心意一轉,回答他說:“你師姐呀,孝思,既然到了正則學校,有了空隙,跟你師姐好生擺擺龍門陣,勸得她回心轉意,獲得人生幸福。”

    謝孝思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不住口地應了。

    張敏毅聽他師生對話,明白楊守玉必定還有顧忌,看來鳳先生這個大媒,未必就當成了,自己不可當場問及。

    謝孝思卻問:“師姐到來鳳場,去做什麽?”

    張敏毅本想問問,不便催問,他這一問出,削尖了耳朵去聽:楊守玉到來鳳場,做啥子去了?

    呂鳳子告訴他,楊守玉到來鳳場,隻是實地考察織布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