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被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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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楊守玉說妥,張敏毅依還有些茫然,跌跌撞撞的欲回家中,剛到大校門,見到鄒魚兒斜刺裏衝出。表妹怎麽還要出去?張敏毅又覺得怪哉,喊住了她追問:“鄒魚兒,你在哪裏貪耍,深更半夜的,還要外出做啥子?”
邊問,湊過鼻子去,聞聞她是否喝酒。
鄒魚兒嗅到他一身酒氣,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不是耍,跟楊老師打商量,如何上街宣傳抗日。”
“扯謊!”張敏毅才從正則校回屋來,並沒有遇到她,楊守玉也沒有提及,哪裏肯相信,說:“捏到鼻子哄眼睛,告訴你,我才去找過楊教授,你沒有在她的屋裏。”
女孩子不上晚自習回家怎麽會恁晚?
“噫!表哥,你跟楊老師約會了,還喝了酒,你們說到哪種程度了?”鄒魚兒舉起雙手,大拇指頭碰觸,俏皮地問:“作為一個呂字沒得?”
呂字是兩張嘴兒重疊。
“打胡亂說!”張敏毅斥罵她一句,緊接著追問:“不在楊教授那裏,要到哪裏去打裹攪,是不是正規場所?”上去扭她手臂,硬往水巷子拉。
抗戰期間,難民流離失所,年青女子當歌女、出賣**,掙幾個錢養家糊口。可是,大xiǎo jiě不能去那些地方,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張敏毅喝醉了,口無遮攔,自己表妹也是學生呀,怎麽會去風月場所。
鄒魚兒扭著身體不依教:“表哥呀,盡往壞處設想,你還是不是我的表哥?”反要他說個一清二楚。
掰嘴之間,張敏毅把鄒魚兒扭送到家,走進了鄒家大院。院裏悄無聲息的。張敏毅試探:“表妹兒,你願意不願意,把刺繡圖送給八路軍?”
鄒魚兒回答:“我願意,表哥你敢送?”反倒問他。
“有何不敢?”張敏毅回答。
“不怕教育部撤職,抗戰時期,飯碗不好找喲,還有rì běn飛機來轟炸,任他龜兒惡,任他龜兒凶……”鄒魚兒搖頭晃腦的,大聲地吼了起來,還要把歌詞背下去。
“好了,好了。”張敏毅截住她話頭教訓:“吼得滿屋人醒了,看你啷個跟太太去交待。”
鄒魚兒才住口,躡手躡腳繞過父母臥室,逡回自己的閨房,脫掉衣物睡下。
夜沉如水。
張敏毅送完人就走,回到自家堂屋裏,往太師椅一倒,很快扯起了噗鼾。兀自在深睡裏打著酒呃。張敏毅夢到了楊守玉,想跟她說句心裏話,有些害羞,說了個你字就打住了。
璧山壩子的秋晨,總有些姍姍來遲,等到大霧散開,才漸次露出了房屋、街道,以及河流、稻田。秋天美極了,稻穀是金黃的,河流清沏見底,屋頂現出碧瑩瑩的玉灰色。
空寂的鳳凰鎮街道,被清潔工人打掃得纖塵不染,穿著軟底鞋走過去,腳下閃悠悠的,像踩著一塊地毯。
次日,張敏毅醒轉,記不起把鄒魚兒送到何處,有些慌張,急匆匆趕到鄒家,自稱要趕早餐,坐到餐桌上,心頭不住祈禱:鄒魚兒你快出來,莫等我著急。
在飯桌上,兩表兄妹又碰了頭。
鄒魚兒興高采烈,告訴了表哥,說:“昨晚黑,在楊老師的寢室裏頭,我見到她才畫的《扳罾》,畫中人物很像表哥你吔,你曉不曉得的噻?”
張敏毅說:“我挨了教育部指責,反複思考,去找楊教授,幫忙說服呂校長贈畫川軍,畫啥子扳罾,我看純粹是閑得手癢,把我畫出來幽默諷刺。”不好意思說自己醉酒進屋差點嘔吐。
鄒魚兒不料表哥橫不講理,氣得直頓腳,跳起來要奪筷子,非得說個青紅皂白不可,問他:“昨天晚黑,你找楊老師去說聊齋,鬼鬼祟祟的,究竟要做啥子?”
張敏毅不予理睬,舀起菜稀飯,拈了一挾榨菜絲兒,往飯裏攪合攪合,過後,端起碗匆忙刨幾口,嫌有些燙,把碗沿觸攏了嘴巴,旋轉著吸了一圈。
鄒魚兒催促:“你找楊教授究竟有何貪圖?”
姨侄兒半夜去找楊守玉?鄒太太和二太太一聽,眼對眼扭著看,認識迅速統一。
鄒太太問:“敏毅,楊老師可是正派人,你要有心,白晝裏盡可以接觸,怎麽弄到夜黑裏摸過去了,有失風度,有失君子風度的呀!”說完,拿起毛巾,在嘴巴周圍團轉揩拭,抹了整圈兒,擦掉粘沾的稀飯粒兒。
“二姨你想錯了!”張敏毅立即否認掉。
“啷個說錯了?”鄒太太瞪著鄒魚兒,跟即追問:“不是你表妹兒說的,你兩個夜黑去約會了嗩!對了,你好像都過了半夜,才送她回屋咯,麽個又把你表妹在其中打裹攪?再啷個擺得長久,也不至於說到三更天噻。”
鄒魚兒裝精作怪的,悶起腦殼刨飯,一聲兒也不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鄒太太看出了,一筷子敲在鄒魚兒腦殼,責罵她:“就是你去打了岔,影響你表哥的好事,看我啷個收拾你!”
鄒魚兒捂著頭頂,說“奶奶你啷個怪我了噻”,打算逃開,眼睛睃到張敏毅在笑,曉得上了大太太的當,話說不下去了,牛脾氣更不能發作,拿眼睛向二太太求援。
二太太看幾人裝腔做勢的,心痛自己女兒,佯勸道:“太太、表少爺切莫慪氣,娃兒家家的,好比小貓小狗兒的噻,當不得真的,跟她們說不攏堆兒。”
這也是勸人嗩?鄒魚兒懷疑了,不過,二太太向來溫和,不會耍心眼。
二太太又說了:“不過,敏毅的婚事要緊,郎才女貌的嘞,真的把楊教授娶回了屋,那是幾麽幾好的事情,我都好歡喜,大太太以為如何?”
這番話,說到鄒太太心坎裏頭了,頓時眉開眼笑的,摘下右手一個玉圈,遞給二太太,還說:“老二會說話,這玉圈賞你了,是老爺去cd買跟我的,和田玉品質,你再看看做工,雕的鳳凰,眼睛就跟活的一樣,值價得很了喲,拿去吧。”
二太太忙說:“謝謝太太。”喜滋滋地接過去,迅速套上手腕,偏來偏去的,在燈光下細細地打量。
鄒魚兒聽到大吃一驚:這幾娘母,當真打起楊教授的主意,要她做表哥的填房?
鄒太太未得實底,繼續盤問:“敏毅,你當真對楊教授,有那個續弦意思,要不要我去向呂校長提親?”說過,把眼睛睜得老大,等待侄兒回答。
“莫!”張敏毅立即阻止:“我是個成年人,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自己會做主。現在是啥子時代,姨媽你還要包辦婚姻嗩,就不必多事了噻。”教育科長喜歡姑娘,還要長輩包辦,直接成了封建餘毒,變成陪都的大笑話。
“放屁!”鄒太太不允許他攻訐長輩,罵一句,又出言勸說:“毅兒,你雖是接過媳婦的人,畢竟現在打單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哪點不好,起碼可以事先問清楚噻,就是楊老師願意不願意,也能夠得個實信兒。”她又拈起半塊泡鹽蛋,放到侄兒碗裏,給他增加些營養,好有充沛精力上班。
“姨媽!”張敏毅又羞又惱,曉得他們怕耽誤自己,隻好委婉地解釋:“別個楊老師,還是個未婚女子,過去為她表哥守身如玉,表哥結婚了,她對呂校長很崇拜。”
楊守玉拒絕自己,張敏毅想不出個所以然,綜合各種各類道聽途說的新聞,也人雲亦雲的,以為跟呂鳳子有關,心頭雖然不信,拿來應付鄒太太、二太太、張老爺幾人,應該十分有效的。
但凡一個傳言,都是旁人弄不明白的,於是任意地猜測,有弄假成真的,有偏聽偏信的,有造謠攻擊的,當事人聽到,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把他們沒得辦法,追問得急了,輕輕還一句話:對不起,我是聽說的,請你原諒。
當事者能把他們怎樣?
“啥子?”鄒魚兒吃驚地問:“呂校長不是有婆娘,楊教授是他學生,喜歡他豈不是**!”
“你莫亂說,崇拜是尊崇、膜拜,哪個說他們,有師生以外的關係嘛,簡直冥頑不化!”張敏毅一推飯碗,再不肯理睬二位太太,下了飯桌離開。
鄒魚兒朝他後背扮個鬼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