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夜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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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長的十分猥瑣的年輕人,其實模樣倒還清秀,隻是渾身流露出來的氣質實在不敢恭維,下身穿著淺灰色的阿迪,這條阿迪短褲據說已經傳了一輩人了,那時,買的的時候應該是黑色的,上身一件土色的t恤,t恤前胸後背的地方破了兩個口子,兩縷布條在風中飄搖。手中拿著一套煎餅果子,正吃的津津有味,眯著眼睛好像十分陶醉,旁邊放了一瓶喝了一半的康師傅礦泉水。



    “哥你進去了?”一個帥氣的小夥,盯著這猥瑣的年輕人疑惑的說道,這是這家夥的弟弟,三奶奶家的孫子。



    “不要胡說,咱可是斯文人,能幹犯法的事麽?“年輕人終於睜開了雙眼,其中瞬間閃過一絲晶瑩。



    “你哭了?!我草,你爹死也沒見你落淚啊”



    “可不要汙蔑我,我最後可是哭了的,滾!那會還沒你呢!我呸呸誰和你討論這些了!”



    “哦,那你這一年幹什麽去了?也沒個聯係方式,過年也不回張家莊看一看?再看看你這一身裝備,怎麽看著那麽心酸。”小夥看著年輕人菜色的雙臉,和那一身超然的裝備充滿了疑惑。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這是用我高貴的氣質襯托這身衣服呢,這樣的氣質你這輩子也學不會了。”



    “你妹的,再不說實話我可就走了”小夥看起來有生氣,轉身欲走。



    “哎哎”看著小夥真要走,年輕人趕緊拉住他,“別提了,說起來一把辛酸一把淚啊........”



    這一年,年輕人被自己的小學同學發小叫去做傳銷了,最奇葩的是他去“聽課”了一周,家裏算是三代貧農,哪有人知道這高技術含量的事物,總覺得是個賺錢的買賣,知識的重要性可見一般。這還不算,從那裏“考察'回來之後,這家夥竟然找了家公司上了三個月班,湊足了份子錢義無反顧的投身到翻身農奴當家做主的運動中去,你說奇葩不奇葩,錢一湊夠這家夥就背著一個小包,風風火火的幹傳銷去了。



    八個月的時間這家夥從小業務員做到了主任級別,這一天同學將年輕人喊到跟前坦白:我們沒有公司,沒有產品所以我們做的是傳銷。到這時年輕人腦中的美好理想、信念轟然坍塌。當他把一群人,在天還朦朧間送上了回家的路途時他和他的中學同學懷裏一人揣了一把刀走在了最後。



    曾經告訴自己再也不哭了的年輕人,在十幾個小時的路程中,眼淚像不要錢的自來水一般嘩嘩的流個不停。



    “說來運氣真的還是不錯的,像這種事也就諸葛亮能和咱比一下了!”年輕人自嘲的笑了笑,掏出一包---大前門悠然的點上一根,像狗一樣的吐著煙圈,小夥看著自己的這個哥哥,眼圈不知不覺間有點泛紅起來。



    “怪自己起了貪念了,怨不得別人,貪心不足蛇吞象啊,這件事別和三奶奶說知道嘛”“知道了,走,上車吧,有什麽感覺?”



    “一個乞丐給另一個乞丐畫了一張大餅,結果一個變成了瘋子一個變成了白癡。”



    小夥外號蟲子,是三奶奶收養的孩子,年輕人當然是離家一年的張婧,大家都叫他小二,去年離開呂家莊張婧沿著記憶的道路回家給父母燒了幾張紙錢已盡孝道,被路過墳地的三奶奶逮個正著,可是做足了一頓痛哭流涕的認親戲碼,三奶奶當時看著當時依稀小雲模樣的孩子哭的天昏地暗,暈過去幾次,最後張婧攙著仍舊無法自已的三奶奶回到家中,算是與蟲子結下了相識的緣分,這一年多的經曆,張婧更加的滄桑,在陌生rén miàn前總是用沉默表達自己的無可奈何,在熟rén miàn前終於可以坦誠的流露內心一些複雜的情緒。



    “回去啥也別說,聽見沒?三奶奶年紀大了別讓她老人家操心了,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好嘞,知道了,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我還能給你到處宣傳去不成?”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蟲子說的話張婧竟然信了,當全村都知道小天幹傳銷的時候,張婧愣愣的看著陰霾的天空發呆,半天之後伸出中指對著老天說了一聲--草!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心裏裝著秘密不能說總是讓人如貓爪撓心般沒著沒落,“一不小心”就一發不可收拾,這都是後話了。



    “這一年都幹什麽去了?”“嘿正好趕上今吃麵條”“過年也不回來呢”七大姑八大姨嘰嘰喳喳的嘮叨個不停。好不容易應付完,張婧全身虛脫了般趴在床上眯了一會,正在猶豫著怎麽開口要點錢的時候,三奶奶走了過來,“小二兒,這張存折到期了,一會你和蟲子再去存一遍”'ok!"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蟲子,走我們去趟縣城!”



    一路上蟲子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樣子。



    “有屁趕緊放,娘們一樣看著就惡心。”



    “哥,你回呂家莊去看看吧。”說完蟲子歎息一聲。



    張婧透過列車的車窗,看著外麵飛速後退的風景,踏上了回衡城的征程,那裏有自己的破家,很多同學呢,應該不會有事,張婧自己安慰著自己那顆難掩平靜的心。下午將到期的存折又存了一遍,把利息50塊左右拿了出來,張婧不辭而別,自己還有一個家,出來一年,如人間蒸發不留半點痕跡,身無分文,了無常物。



    說好的打工供阿花上學如今或許早已成了呂家莊的笑話,家--爺爺--阿花還會正眼瞧上自己一眼嗎?



    “在衡城下車的旅客,請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了”,列車員甜美的聲音驚醒了半夢半醒中的張婧,抹了一把口水,雙手插兜死死的攥著那剩下的5塊錢,唯一的5塊,走下了火車,踏上闊別一年的“家”。



    景色依舊,卻物是人非,走在熟悉的村尾巷陌,迎麵而來的是**裸不加掩飾的敵意與排斥,人們如同避瘟疫一般躲開張婧,站在遠處吐口唾沫“呸!白眼狼!”,張婧自嘲的一笑,慣性的向“家”走去,一輛巨力三輪車停在屋外,正向車上搬運著破破爛爛的物什。阿花站立一側,昨日那明麗的少女,如今就像溺水的孩童一樣無助,或是心有靈犀阿花抬頭,難以置信的望向那熟悉的身影,眼淚不自覺的淌下。



    村外一男一女,一前一後相對無言,曾幾何時兩人是這樣的陌生,一處孤墳淒涼的臥在荒野之中。早就猜到了一切的張婧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挪向那孤零零的墳塋,天依舊陽光明媚,身下卻被水滴濺起朵朵紛揚的塵土。



    阿花斷斷續續的訴說:“你走之後我考上了咱市的一中,那所號稱北大清華搖籃的學校,爺爺賣光了家裏所有值錢的家當,把村子裏能搭上的關係的都借了一遍,他樂嗬嗬的逢人便說他有一個好孫女,一個好孫子。他告訴所有人不要擔心他孫子過陣子就會打錢回來的,這一等卻毫無音信,誰家都有個急事,被催的狠了爺爺就尋摸著抓點魚換點花銷,可是.....,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死死的抓著一個網兜,那兜裏有一條很小很小的鯉魚,他去的很安詳--樂嗬嗬的,我趕回來,迎接我的卻是一張張摁了爺爺手印的借據。“



    此時的阿花總算接了點地氣,淚水終於衝毀了她濃濃的妝:“我和爺爺一樣告訴他們,哥哥很快就會打錢回來,你們先不要著急,這才把爺爺的喪事草草的辦了,可是這一等就是....,忘了告訴你張婧我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光棍,因為他肯掏錢讓我拿回那堆欠條。”



    跪著的張婧渾身一顫,哆嗦著想要解釋什麽,可是那還有什麽用,阿花望著無言以對的張婧,扯開了嗓子大喊:“張婧我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阿花跑遠了,她多想張婧說上一句--跟他走,她會毫不猶豫的和他浪跡天涯。



    墳頭邊上,張婧就那麽垂著頭跪在那裏,日落,月升,張婧如石化了一般,紋絲不動,四周刮起的涼風都夾雜了心灰意冷和無邊的恨意,戾氣滔天。



    太陽又升起,又是一個好天氣,被露水打的通透的張婧緩緩站起,卻又踉蹌跌倒,咬牙站起複有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聲聲可聞。站起身來,此時的他與昨日換做兩人,變在何處又是那樣的朦朧。



    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當別的孩子還在賣萌撒嬌的時候,十七歲的張婧一夜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