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鶻羽殺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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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江邊,綿延十數裏的軍營,清一色的白色軍帳,營門前整齊聳立著拒馬木上陣,尖刺林立。
執長槍的黑甲兵士一左一右站立在營門兩側,巋然不動。
春夏之交,白芷江正是水暖魚肥的季節,江風攜著魚腥和潮濕的土腥,拂過兵士黝黑剛毅的臉龐。
軍寨中,執夜巡邏的兵士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每座軍帳前都有兵士把守。在這些軍帳中,此刻安睡著船工、水手和江戰精銳。
北越雲琮,是當今天下勢力最大的幾位諸侯之一,能與之爭鋒的隻有中原王楚賁、清歡侯皇甫歡城和渤海之畔的公孫怒。
但要說起雲琮最大的心腹之患,江左駿業城的離侯白涼當屬第一。
中原王楚賁與皇甫歡城開戰前,北越魚陽城接到了來自九州第一諸侯楚賁統一越州、晉封越侯的巨大誘餌。
雲琮雖老邁中庸,但手下文臣武將都懷建功立業之心,雲煥等人更是虎狼之輩,是以這一支三千人的奇兵,出現在與江左新月城僅一江之隔的水雲間。
三支千人隊,天黑紮營,不起灶釜,不燃篝火,兵士全靠幹糧充饑,分批休息整軍,目的就是為了在天亮之前,奇襲白芷江對麵的新月城。
北越魚陽城,謀士成百,戰將上千,帶甲三十萬,旌旗如雲,聲勢滔天,麵對江左宿敵,卻用這樣一支小股部隊突襲,可以想象這三個千人隊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軍寨前把守的兵士經不住江風的腥氣,咬了咬發澀的唇,原本一動不眼珠轉動起來,頗有一股靈氣。
天機營百夫長樂淮,年僅三十,已經曆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足跡遍布北越每一處邊境要塞,從未失手。
天機營的死士,要麽出現在戰鬥一開始,擊其要害,一戰定乾坤。
要麽當戰事焦灼,出現在敵軍大本營身後,以最小的代價,爭取最大的勝利!
說起天機營,就不得不說到天機營的統帥,北越醇侯雲琮的妻弟,兵法與武道並重的當世名將淩霜重,北越軍的領袖,當之無愧的戰神。
清歡侯品評天下人物,論及天下名將,以為秦獨岸死後陸戰首推霜禦,次推羽錚,而將淩霜重列在水戰第二。
當然,排在第一的便是江左那位美貌與才華並稱於世的江左七虎臣秦兮。
所以,盡管北越不乏精明之士,早能看出中原王楚賁驅虎吞羊的陰險用心,卻終究攔不住北越軍的鐵甲戰船,千帆競流,沿白芷江順流而下。
道理很簡單,南越駿業城與北越魚陽城之間,第一與第二之間,都該有這樣一場戰鬥。
三支千人隊,是從北越三十萬大軍中挑出來的。
換句話說,北越軍隊的精銳全部集結在此,三十萬軍隊是樹葉,這三千人便是枝幹。
在百夫長樂淮身後身後百餘步的地方,就是北越統帥淩霜重的虎帳。
此時的淩霜重坐在沙盤前,靜靜地看著幾個副將爭論不休,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子時進攻,敵軍困倦不堪,必能一擊即潰!”右首身材高大的持劍副將篤定地說道。
天亮前是人一天當中防備最鬆懈的時候,而且清晨白芷江上會起霧,以霧氣為掩護,能最大減少突襲的傷亡。”佩刀的中年副將寸步不讓。
表明立場觀點的話,他們已經說了很多,但始終沒能讓淩霜重緊皺的眉頭舒展一些。
淩霜重在思索。
他在想,那個人會不會來新月城?
新月城隻是江左在白芷江邊數十座城池中偏小的一座,常年駐軍不過幾千人,但位置十分緊要。
淩霜重思慮再三,才選擇奇襲新月城。
在幾乎中原王楚賁暗中告知北越消息的同時,淩霜重便率領三千天機營將士快馬加鞭、輕舟而下,到達與新月城一江之隔的水雲間。
此刻,駿業城也許才剛剛收到北越出兵的消息,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即使明白這個道理,淩霜重還是下不了決心。
如果那個人早就到達新月城,以他的聰明才智,必定設計好陷阱,等著自己往裏鑽。
三支千人隊,看起來人數不多,卻是北越三十萬大軍的底氣,若死傷過巨,北越軍隊必然元氣大傷。
說到底,還是畏懼那個被世人稱為“火狐”的男人,和他身邊形影不離的愛將,淩霜重的宿命之敵,江左虎臣秦兮!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爽!
淩霜重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手握三千精銳將士的生死,背後是北越子民的殷切期盼,自己怎麽能如此猶豫不決、畏葸不前呢!
想到這兒,淩霜重霍然起身,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掃視一圈,虎帳中的幾名將軍立即緘口不言,神色恭敬地聽候吩咐。
戰前,他們是嘰嘰喳喳的嘴,戰時,他們隻是執行意誌的刀!
天字隊輕舟過江,攜尖刀輕弩,解決江防衛士,地字隊攜帶盾牌長槍,就地組成防禦陣地,玄字隊攜帶飛勾繩索,短刀硬弓。速戰速決,殲敵為上,且戰且退,將江左大軍吸引過來,掩護大軍過江!”腦子飛快地轉動,每一步淩霜重都考慮到了。
他本就是久戰之將,新月城一戰,三年前就在他心中醞釀,加上此番玩命奔襲,絕不可能失敗!
想到這兒,淩霜重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意。
虎帳裏的聲音小了些,隱約傳來淩霜重的命令聲,百夫長樂淮知道,主帥已下決心,很快戰鬥就會來臨,很快自己就將登上新月城的城樓,摟著南越溫軟酥香的女人,遙望北越的旌旗如黑雲一般呼嘯而來
女人的醇香,和血染的征袍,是一個男人不朽功業的最好注腳。
想到這兒,樂淮忍不住露出放肆的笑。
就在這時,樂淮看見了這一生中最可怖的畫麵,隻看了那麽一眼,他的心便想沉入了漆黑的海底,無比絕望。
三片白色的鶻羽在夜空中疾射而來,像是一隻鳥兒穿過廣闊的江麵,扁平的箭頭閃著寒光,甚至倒勾都泛著寒青色的光。
鶻羽殺矢,連北戎蠻子的鐵鏈甲都能穿透的夢魘之箭。
那是江左的箭!